温璃儿躺在龙床上,隔着窗户,远处窜动的火光还是映在了窗户上。
“他过来了!”慕容宣冷冷道,“你开心吗?”
温璃儿看着慕容宣,她想,他现在的举动又是何其疯狂!
“你瞧,到现在我都没有碰你!”慕容宣冷笑道,“你的担心是多么多余!从你选择他的那一刻起,我便将你放下,纵使现在,你也仅仅只是我利用的工具而已!”
面对慕容宣的冷嘲,温璃儿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她现在想的只有慕容逸不要出事的好。她不知道慕容宣今晚的举动到底所谓何事,但一定不是好事!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搅得她好不安宁。
“盯着外面做什么?”慕容宣顺着温璃儿的眼光看去,淡淡道。
“他还要过一会呢!你就那么心急!”慕容宣又是一阵嘲讽,“今晚他若不被乱箭射死……”
看到温璃儿突然凌厉的眼神射向他,慕容宣停了一会,继续道:“不用这么看着我!你不是老早就知道我对他并无手足之情,你又何必意外!”
温璃儿心想,她哪里是意外。只是可恨,可恨自己现在竟被你利用,害的慕容逸今晚要不得不进入你的陷阱。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温璃儿的知觉渐渐恢复了一些,现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但还是不能动。
慕容逸飞快的身影谁也拦不住他,不一会儿,他便到了慕容宣的寝宫前。门口的守卫虽也英勇,但还是抵挡不住慕容逸浑身的杀气。
“王爷!您不能再上来了!”守卫紧守着最后一道防线,颤抖着说道。
慕容逸已经踏上台阶了,正一步一步走向宫门。
“王爷!王爷!求求您,求您别再上来了!”守卫求饶道。
慕容逸眼中此刻除了杀机,什么也没有了。守卫们见抵挡不过,谁也不愿意再搭上自己性命!
“你们还在做什么?快将这个乱臣贼子杀了啊!”太监们哆嗦着身子,颤颤道。
守卫们的气势早已被慕容逸压倒,此刻谁也没有那胆子敢上前一步。颤抖着倒退,但不想,身体竟已碰到了宫门。
这已无路可退,门后便是皇上!
慕容逸紧紧盯着宫门,守卫们见自己已经再也退不下去了,缓缓移动着身子,悄悄退到两边。
“这些没用的东西!”慕容宣怒道。
门口发生的一切他早已听到,知道守卫没能杀死慕容逸,慕容宣不禁有些恼火,俊俏的脸上已经蹙起了眉头。
“你等的他要过来了!”
话音未落,慕容逸一脚踹开了宫门。
逸,你怎么就来了呢……
见慕容逸进来,温璃儿心中竟起了酸楚,一滴眼泪从眼眶流了出来。
慕容宣直起身子,看着慕容逸,突然大笑起来:“我就知道门口的那些侍卫根本拦不住你!”
慕容逸瞥了他一眼,快步想要靠近温璃儿。
“诶,我的话还未说完,你就那么心急!”慕容宣往前挪了几步,将慕容逸拦住。
慕容逸狠狠道:“你要说什么?”
慕容宣看着他的嘴唇,又是一阵窃笑,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
“我没兴趣知道!”
“可我想要你知道!”慕容宣立即道,“我就是想要你知道!”
慕容宣的脸上消失了笑容,那似乎带着点生气,带着点怨气的面孔,让原本英气的他看起来显得有些狰狞。
慕容逸不去看他,负手而立。
“朕是皇帝!先皇册封的皇帝,大燕国的皇帝!是你慕容逸的君,而你在朕面前只能称呼为臣!”慕容宣狠狠说道。
“朕知道你很不安分,总是想着朕的这个皇位!今日,朕给你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推翻朕的理由!”
慕容宣望向了躺在龙床上的温璃儿,不过很快又转头看着慕容逸道:“你放心!朕还没有碰过她。她已经不值得朕拥有了!”
“那现在,我可以带她走了吗?”慕容逸道。
慕容宣再回头看了一眼温璃儿,淡淡道:“可以!”
慕容逸冷哼一声,绕开慕容宣走到龙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儿眼角流出的泪水,慕容逸伸出手将它轻轻抹去。
“我们走!”他说道,虽然没有声音。他相信,她听得到。
温璃儿努力点下头,身体还有些不听使唤,但与之前相比已经好很多了。
慕容逸将她横腰抱起,看见温璃儿困难地挤出笑容,慕容逸只觉心中更苦,但他不想让温璃儿失望,也报以微笑,但他的微笑亦是苦的。
慕容逸径直往外走去,再不去看慕容宣。
“小心!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慕容宣在后面说道,“最后一次称呼你——皇兄,门外将会有一份比刚才更大的大礼!”
慕容宣说完大笑起来。
慕容逸心中一紧,但脸上什么也没有显露。他不想让温璃儿担心,也绝不想在此刻败给慕容宣。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纵使葬身于此,他也绝不后退!
慕容宣没有开玩笑,一出宫门等待他们的是一大批手握弓箭,装备精良的禁卫军。弓箭手有三层,将宫殿整个都包围了起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神色凝重,只要他们的侍卫长一声令下手中的弓箭便会放出,齐齐朝慕容逸射去。
慕容宣看来是决心要将慕容逸杀死在今晚了。这样的阵势,即使武功再高强的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慕容逸此刻还要带着一个人。纵使他能挡得了这万箭齐发,但侍卫是一批接一批,他挡得了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那第四批、第五批呢?还有后面的第六批、第七批……侍卫可以一批又一批,就算没有了禁卫军,慕容宣也可以在一盏茶工夫将京城的兵营调一营的人过来,而慕容逸总有累倒的时候。
慕容逸皱眉了,这样严峻的形势,就连他都不得不倒吸一口气。
“王爷!”
突然在这万人中传来一声叫唤。不仅慕容逸循声望去,就连侍卫长都循声望去。
因为,这叫唤不是来自禁卫军。
“放箭!快放箭!”侍卫长赶紧下令。
循着那叫唤声,四周宫殿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大批人影。每一个人手中也都握着一把弓箭。
那一声“王爷”好像是给其他人发出的信号,随着那叫唤声一出现,屋顶上的人便拉开弓箭,一时间箭如雨下。
禁卫军大概没有料到会突然出现慕容逸的手下,本是对准慕容逸的弓箭此刻不得不瞄准那屋顶上的人。
“王爷!快抓住!”
屋顶上一人乘着禁卫军打乱,赶紧朝慕容逸扔出一条玄铁细索,那是一条极细但又极牢固的铁索。
慕容逸反应极快,一把抓住铁索,又将铁索缠绕一周,接着铁索的拉力,又施展轻功。屋顶上的射手纷纷给慕容逸开路,将箭矢对准慕容逸的射手纷纷射死。
慕容逸带着温璃儿冲出层层包围,飞身上了屋顶。
“王爷!这边!”
慕容逸按着那人的指引又一路纵飞,带着温璃儿体力消耗极大,幸好慕容逸平时就勤练武功还不至于累倒。
见王爷离开埋伏,为首的一人吹了一声哨子,其他人听到暗号,朝四方散去。
“皇上!”侍卫长赶紧向慕容宣请示。
宫外刚刚发生的一切,慕容宣都看到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那是一张极阴沉的脸,仿佛谁靠近他都会被他毁灭。
慕容宣见慕容逸离去,重重吐出一个字“追!”
侍卫长得令,带着精锐又朝宫门外追去。
“王爷!这边!”
慕容逸抱着温璃儿跟着那人来到了宫墙外,那里有一辆马车,似乎早已等在了那里。
“王爷,请上马车!”
手下掀起布帘,慕容逸抱着温璃儿上了马车。
那人也跳上马车,马车随着一声喝令疾驰而去。
当东方吐白的时候,马车已经离开京华城了。
温璃儿经过一晚,终于恢复了力气。坐在马车上,这一宿,谁也没有合上眼。
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苦于自己当时不能说话,不然温璃儿早就问了。
“我们要去哪?”温璃儿道。
慕容逸不敢有丝毫放松,神色还是依然紧绷。
“去我的封地!”
温璃儿不语。她想,他终于要去封地了。然而他这一去,似乎再也不会回来了。温璃儿不是舍不得京华,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跟着慕容逸去他的封地会是这般理由,这般情景。温璃儿想着,不禁缩到了慕容逸怀中。她终究还是一个小女子。
“皇上一定会派出大批人马追杀我们的!我们……还能回到那里吗?”温璃儿喃喃道。
慕容逸将她抱得更紧。
温璃儿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这一个晚上,前方的探子已经将慕容宣的举动报告给了慕容逸。
皇上调出了三个营的人马,势必想在随州之前将慕容逸抓住。若出了随州,那就到了慕容逸自己的地方,那将再也抓不住他。
他想,慕容宣此刻肯定很是懊恼。原本计划得是那么的周全,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的人竟会在这关键一刻出现,救了自己。
慕容逸觉得好笑,那时听到流言自己已经六神无主了,哪里会有心思去布什么局。本来这一搏,慕容宣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却还是没有料到这突然的变换。就连慕容逸自己都没有想到过,柳氏兄弟会在那关键一刻出现!
慕容逸捧起温璃儿的手,小心写道:“一定能回!”
诚然他的心里是再清楚不过,这一趟充满着险阻,是死是活谁也说不准,但他就是想要给她个安慰,想要她放心,想要她不要担心。
但那重重的马蹄声,温璃儿不是没有感觉。那样的马蹄声让她多少能猜到,后面的追兵
一定不少。
窗帘之外是个什么情况,慕容逸不让她看,这让她更加焦虑。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重,越来越近,她知道他们已经追上来了。
慕容逸抱着温璃儿一个箭步索性冲出马车。
慕容宣的兵马都是轻骑装备,不到四个时辰便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追上了慕容逸他们。
与其让温璃儿一个人呆在马车上,随时遇到危险。慕容逸还是选择将她带在自己身边,这样他能照看到她。
“王爷!”柳忠唤道,“您和王妃先走!”
慕容逸看了一眼柳忠便不再看他,飞身与对方周旋起来。
这三个营的兵马,岂是百来人能对付的。慕容逸非常清楚这是场艰难的对峙。柳氏兄弟如此忠心救主,自己岂能在这个时候弃他们而去。
一时间,慕容逸百余人对战慕容宣三个营的人马。众人吃力不已,但好在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这个时候也能以一对十。
突然一个利剑朝慕容逸与温璃儿飞来,慕容逸见势,放开温璃儿。飞剑从两人中间穿过。慕容逸想要再将温璃儿拉过来。但敌人却将自己团团围住,一时间杀不出去。
温璃儿这边却也已被敌人围住。她一个弱质女流,从未习过武,这一时间除了躲闪便再无他法。
慕容逸被敌人缠得紧,根本无法分身到温璃儿身边,眼见温璃儿为了躲闪一步步后退,再退下去便是万丈悬崖,慕容逸的心被揪紧了。
突然,一个冷剑又朝温璃儿飞来。温璃儿见势,慌忙连步后退,竟忘了自己身后是万丈悬崖。
“璃儿!”慕容逸大惊,撒开架势,朝温璃儿方向杀出去。
侍卫想,抓了这齐王妃,齐王肯定会乖乖就范。一时,十来个人开始朝温璃儿围了上来。温璃儿见状,只想躲了他们。侍卫举刀朝温璃儿步步靠近,温璃儿本能地步步后退。
慕容逸此刻只恨自己长不了翅膀,不能马上飞到她身边。
难道自己今日真要葬身于此?
温璃儿心生恐惧。每一个到了她这样处境的人都会恐惧,都会想到是否自己的生命真的要结束了!
“快抓住她!”为首的长官再次下令。士兵一听,举刀朝温璃儿涌来。
温璃儿大惊,碎步后退。可是士兵并没有停下来,还是继续往前。再有一寸,他们便能碰到她了。
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慕容逸终究还是没能突围,他离温璃儿还有五步之遥。
“逸——”温璃儿惊呼。
脚下一个落空,随着这惊呼声,温璃儿滑了下去。整个身子附在峭壁上,双手紧紧攀着悬崖顶的那裸露的岩石。
“逸!救我!”
沙石嵌入指甲,岩石的棱角瞬间将她的皮肤刺破。脚下是深不见底,抬头是满目狰狞的追兵。她想要自己爬上来,脚尖拼命寻找着能依附的突兀,双手牢牢抓住岩石。
慕容逸眼见温璃儿就要掉下悬崖了,他像疯了一般,杀人全不见招式。
摸索了一会,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垫足的小小突兀。那突兀只有半足大小,只能仅仅垫着脚尖。
温璃儿不再多想,她想要上去便必须踩它。
“逸——”温璃儿艰难地唤道。依靠着那小小突兀的力量,温璃儿使出全身力气总算半个身子爬了上来。
温璃儿露出艰难的笑容,但还未笑开。突然,那小小突兀支撑不住竟瞬间粉碎,温璃儿整个身子霎时就往下掉。
“啊——”
温璃儿惊呼。她以为自己真的就这样消失了。但就在那一瞬间,那一闪之间,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
慕容逸他已扑到,温璃儿的重量正在拖着他不停地往悬崖下过去。
“你放手!”温璃儿哭泣道。她很明白,慕容逸的手再不放开,恐怕他也会跟着自己掉下悬崖。
“你快放开!快松手!”温璃儿道,“你再不松手,你也会掉下去的!”
慕容逸的额头冒汗了,身后的追兵眼见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全都涌向了这边。柳氏兄弟见慕容逸有危险,纵身来到慕容逸身边,挡住了那些士兵。但士兵太多,没有人能空出来帮助慕容逸。
“你松手啊!”温璃儿哭着说道。
她知道凭他一个人是绝不能拉她上来的,因为此刻慕容逸自己都以半身在外了。她流着眼泪望他能够松手,她绝不想让他跟着自己一起掉入悬崖。
慕容逸咬着牙,不管温璃儿如何劝说,他依然使出全力抓着她的手。但他终究不是神仙,没有使不完的力气。尽管他还想极力抓住,但是没有力气的手还是无情的渐渐松开。
温璃儿流着泪,“放手!”
说出这句话,她是痛苦的。让自己心爱的人离开自己,这是多么的痛苦和无奈。温璃儿握紧自己的手,既然他不愿意放,那她只有自己离开。
她握紧了手,开始旋转、挣脱,她用另一只手开始抓他,抓得他手上出血。但慕容逸还是没有彻底放手。
温璃儿看着慕容逸,看着他额头的汗水,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她用另一只手将自己头上的发簪拔下。
慕容逸不能再拉着自己了,再拉下去两人都会葬身于此的。
她不再多想,一咬牙,尖端锋利的簪子刺入了慕容逸的手。
这一瞬间,她终于如愿离开了他的手。
“璃儿——”
是真的吗,有听错么?
在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她竟然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听到了他在呼喊她,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想再听一次,但她离得越来越远了,她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但她听不到了。
她笑了,纵然仅仅只是这一瞬间,她也满足了,能在生命结束之前听到他呼喊自己的名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