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光像是巨大的野兽，亮红了整个鲤跃城。街道的地面已被晒得发烫，却仍不打扰集市的热闹。人来人往，各种摊档的奇珍异宝，叫卖喊价此起彼伏。
然而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属于鲤跃城最大的食肆——良箸楼。食肆一向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每日通过良箸楼向周围城镇扩散的官方和小道消息不计其数。但这也不是良箸楼生意兴隆的原因。
良箸楼的菜可是真的好，好到连修道之人也抵不住唇舌之痒，偏偏要来小尝几味，小酌几口。据说良箸楼的掌柜原本是商队领队，后来日渐觉得奔波之徒无止无休。经过鲤跃城时，听闻半道之人身陨此处，更觉世事无常，于是以半生积蓄建良箸楼。
良箸楼的大厨都是掌柜从大陆各处找来的能手，菜式集众家所长并自成一派。食材由与掌柜相熟的商队所运而至，而酒则是掌柜亲手所酿，配方秘而不宣，也从未有人尝得出来。最令修道者心驰向往的是掌柜的厨艺，作为良箸楼的招牌，由他出品的每一份菜式都小而精致，大概是掌柜身心浸道于美食之中，他煮出来的佳肴常令修道之人有所悟意。
而在良箸楼隔壁则是周元通的说书摊，连周元通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早些时候他还是在鲤跃城的城门口说书的说书人。某天他散场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时，被一儒雅微胖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拦住。男子自称本姓赵，名东海，是鲤跃城良箸楼的老板，这次出城拿货恰巧遇上周元通说书，一闻内心惊喜，不知周元通是否愿意到良箸楼隔壁设摊说书。
周元通闻言心中一惊，喜忧参半，毕竟无功不受禄。赵东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周元通心中所思所想。他告诉周元通，他极爱听故事，早些时候能游历大陆不缺故事，如今转身变作商人，不缺流言和小道消息，却唯独缺了对自己胃口的故事。今日一听，如重获所爱。他生意很忙，只有周元通搬过去才会比较方便，而他则会给周元通一切便利。
周元通想了须臾便应允了，反正这对他一个说书的糟老头来说也没有损失。正如赵东海所言，每次他设摊开说，良箸楼都会为他放好水果和小食，还有热水。赵东海知道周元通喜欢喝自己带的茶水，便也由他了。偶尔他也会来听上一两场，然后悄无声息地又离开了。
这日，爷孙二人刚到老柳树下，摊桌上已摆开了一切日常所需。周元通心里一阵暖意，却是一声叹息。林进自然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还以为周元通是为午餐有所着落松了口气。
林进静静地蹲坐在周元通隔壁，偶尔伸手往桌上抓几个水果在吃着。
“快点快点！说书老头又来了！”
“赶紧收拾一下！去占个好位置！”
“走！咱们听书去！”
周元通和林进才来不久，便听到街上的人招朋换友来听书。
看到人群聚拢得差不多了，周元通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怀里包着叶子的手帕打开，小心翼翼地把三片叶子尽数放入热水里，然后才清了清喉咙开始讲了起来。
“今日，我们讲讲归一宗的事。蛮荒大平原以南，西海以北，也就是如今我们生活的这一块，都属于南方平原。四宗三阁几乎已是南方平原上最顶尖的修真势力，传闻上古时期，他们只是三流势力，真正的巨头只有一个，便是归元宗。然而如今，南方平原已经被七大势力平分，星辰阁便是其中之一。而归一宗作为其中星辰阁联盟下的其中一个门派，顶多也只能算是个五流势力，但在最近两百年间却以招星揽月的架势，一跃成为星辰阁下最具潜力的三流门派。”
“这说起来，还是三百年前聚顶大赛上的事情了。”，周元通一呷一口茶，抚了抚长须，全然不顾群众翘首的姿态，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千人争首席，到了五百强，归一宗只剩一人。然而就是这个人，一路以黑马的姿态，一举打败四宗三阁的核心弟子，一跃成为千人之首，一时无两。”
“这个人我听说过！简直就是归元宗的再世祖师爷啊！”
“我大姑丈的二表舅的儿子是外门弟子，他给我说过那人叫……顾……顾圣在！对！就是顾圣在！”
“牛大力，你这关系扯得还真不要脸啊。我家里可是有仙人喝过的茶杯。”
说到这里，突然人群中开始沸腾。周元通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眯眼微笑呷茶，任他们吵吵闹闹，相互言搏。
围观的人群不过吵嚷了半盏茶的时间，林进就坐不住了，伸手拉了拉周元通的衣袖，“爷爷，那人是谁啊？”
周元通被林进这一拉，瞬间从茶香中惊醒了过来。望了望林进，尴尬地一笑，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此人名顾圣在，前二十年体质平凡无奇，唯独其毅力非常人可比。归元宗当时已是穷途末路，祖宗传下的秘法迟迟未得传承者，宗门处于风雨摇摆之际。据传就在这样的时期，门下有弟子唤作顾圣在，在龙首山深处觅得一地，硬生生把此秘法修炼成功。但世人共知的是，他功成回宗之时，面色枯败，身如摇摆芦草，气若游丝，直接双眼发黑晕倒在山门前。”
林进听得一愣，出声问道，“爷爷，为什么这人修炼成功还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样啊？”
人群看到周元通带过来的小孩出声问道，随即也此起彼伏地应和。
“对啊，为什么啊？”
“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奇怪的事情。”
“我还以为神仙修炼成功会出现惊天动地的事情呢。”
周元通点了点头，“当时也没有人意识到他竟是把归元宗的不传之谜——阴阳拳修炼成功了。人人只道他命不该绝。等到归元宗一年一度的内门大赛，顾圣在终于从闭关中出来，以一挑十，仅仅一招便定胜负。十人连他的衣衫都无法碰到，就被他以大乾坤之势汇聚阴阳相汇，化力于无形。十人灰头土脸尽数败下阵来。这时，归元宗上下方才得知顾圣在把阴阳拳修炼成功。”
周元通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随后的聚顶大赛上，顾圣在一路势如破竹杀进百强，大家一边感叹这匹黑马的实力，一边认为他也只能止步于此了。除了归元宗众人，谁都没有想到顾圣在一跃成为千年最轻易的得胜者，全场比赛下来没有人使得他出尽全力，取胜似乎就像他出拳一样风轻云淡，理所应当。”
林进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周元通口中娓娓道来的强者的世界让他的内心出现了不一样的波澜。自己往日所遭受的白眼冷待，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力量足以摆脱这一切。林进不知不觉就握紧了拳头。
“聚顶大赛后过了二十五年，顾圣在莫说在南方平原，在整一个大陆已难逢敌手。此时，恰逢归元宗宗主仙逝，顾圣在在众志推拥之下接手了归元宗。凭一己之力，稳定住了归元宗的外患。虽说资源远比不上大宗大派，但毕竟一龙在穴蛇鼠不往。传闻如今他已经是归一境，一旦跨越鸿蒙，就能触碰大道。归元宗有此子，幸也。”
林进显然并不知道修道者的境界区别，但也知道能得众人惊叹的力量到底是有多么神奇。周元通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无意识中，为一个懵懂孩童埋下了对修道的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