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缓缓睁开眼,天幕隐隐拉下黑布,屋里燃起昏黄油灯,何东用手蹙着下巴,用看白痴的眼神望向他,问道:“感觉怎么样?”
“没啥感觉,不过心中有一股热血冲动,有些好奇,便多思考了会儿。”苏黎看向他,很严肃的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不饿吗?”何东盯着饭桌上已经变凉的饭菜,用眼睛示意屋外天色。
苏黎摸摸肚子,方才太过专注书中内容,倒还忘记过了饭点儿,这时肚中缺食的饥饿感如狼似虎的扑来,连忙下床捧起有些冰凉的米饭,就着并没有什么油水的菜叶子匆匆下肚。
“砰!”忽然一声巨声划破夜空的宁静,苏黎被传来的声响猛地被呛一跳,嘴角上还粘着一根菜叶儿,舌尖一翻将它舔进嘴里。
木门被一脚踹开,随着惯性在木轴上摇摆不定,周围房舍里的世俗弟子也纷纷好奇打开房门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苏黎没有起身,眼神望向门口,手中还端着那碗快要吃完的米饭,东子依旧看着苏黎。
“父亲在吃饭时总喜欢大声斥责我,母亲总说崽儿吃饭时别太大声,小心给噎住了。”何东低声背对屋外,眼睛看着那粒掉在桌上的米,好像踹门之事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两位师兄有什么急事吗?你家里人出事了?哪样的话就算踹门我也帮不上忙,不过我这里有一套麻衣可以送给你。”苏黎非常不高兴,整个人的脸色拉得很长,踹门就算了,还是在他吃饭的时候踹门。
屋外两人走进房间,不是他人正是白日里见过的李朝阳与王冥,此时李朝阳脸色一片冰冷,王冥更是怒火铺天,屋子外人群聚集议论声渐渐响起来。
“这不是那新来的小不点儿吗,怎么惹到李师兄大发雷霆。”
“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一名体型略胖男子用手指比划着钱的动作。
“俗话说阎王不可怕,小鬼缠死人,这李朝阳说到底只是马屁拍的好被外宗长老任命了个世俗管事,看来这小不点儿今天可是有罪受,恐怕说不准还要连累一同居住的何东。”
屋子外的人低声交头接耳,生怕李朝阳的充满怒火的矛头转向指向自己,这李朝阳手里确实有些恼人的权力,最简单的便是吃饭问题。
人是铁饭是钢,世俗弟子与凡尘之人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按照天喻道的规矩要十担矿石才能换取一天饭食的话,估计不出一个月这里人就只剩下皮包骨,对于李朝阳这般行事屋外的人也只能在心底不服气,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发生了一次两次。
“饭还合口味吗?”李朝阳上前一步,拍了拍王冥肩膀示意他退下,脸上挤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苏黎心里疑惑,王冥踢开房门自然不会是为了问自己天喻道的伙食,“将就吧。”
“你的矿石呢?”李朝阳再次一笑,努力让自己笑容看的真诚。
“没有。”苏黎皱眉,额头蹙起表情看的更为严肃,星眸迥然放大,看着李朝阳。
“既然没有矿石,你吃什么饭,天喻道不是难民窟!”李朝阳的语气陡然提升几度,言语中带着一股喝意。
此时何东起身转过头,表情很是轻蔑,如同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低声道:“我送他的,天喻道没有规定物品不能送人吧。”
“世俗管事问话你插什么嘴?”这时王冥的声音响起,带着责问看向何东。
“世俗管事是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何东语气十分强硬,在苏黎心中温和印象蓦然改变,从座位上起身而起,目不斜视盯着身前两人,如同一头下山猛虎要吃人。
“好好好,有钱是吧,我最喜欢有钱的人,特别是那种有钱还没脑子的。”李朝阳怒极,嘴角带出笑意恨恨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有钱吗?”何东看着李朝阳眼神真挚。
“因为大宋帝国有位何栾大将军,最厌恶的便是贪官污吏,他有个特殊的嗜好,便是喜欢抄家。”何东不急不慢的说道,李朝阳此时心中不知怎么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大宋户部尚书李武延,官拜从三品,掌官户籍财经以及整个大宋疆土田地,赋税俸饷,不知李管事小子说的对否?”李朝阳脸色十分难看,当说出何栾大将军时他便已经隐隐有些感觉不对劲。
在朝为官有几个是两袖清风,清廉之人最后大多都是告老还乡的结局,何栾大将军是一个特例,不仅两袖清风更是得到皇帝老爷重用,一路做到了大将军之职,他平生最痛恨的便是贪官,特别是那种贪老百姓的官。
何东口中所说的户部尚书李武延便是李朝阳的亲爹,李朝阳虽然心里知道世俗弟子内有些大鱼,但一般都只是普通的富人子弟,有权势的都跑去白塔寺,万剑阁,断不会在这末流的天喻道瞎折腾,这何东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一拍竟然摸到老虎屁股了。
“原来是大将军贵子,朝阳之前误会何兄,还请莫放心上。”李朝阳打了个哈哈,一扫之前的不快,表情如同见了亲爹一般,他心里也是十分打鼓,自己也也是只问其名,未曾见过将军之子,谁知道这何东是真是假,如果只是借用将军名号招摇撞骗,那倒还好说,如果真是将军之子,万一惹恼了他,回去向将军捅上一篓子,估计李武延不打死他也得让他断条腿!
李朝阳连连抱拳,为自己之前的言语追悔莫及,“既然误会解开,那朝阳便先告退,之前不快还望何兄勿怪。”深秋季节,可李朝阳感觉这个屋子很热,真的是很热,后背已经湿了很大一片。
何东坐在凳椅上背对着李朝阳摆了摆手,后者连忙带着王冥退出屋舍轻轻合上门,连门上的脚印都抹的干干净净,生怕对方看见想起今晚之事,接着屋外传来喝骂声:“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你们来这就是看热闹的吗?”李朝阳将怒气发泄在屋外的世俗弟子身上。
屋舍内苏黎看着何东,何东看着苏黎,两个人在房间里对望,东子的笑声蓦然响起,片刻过后屋子里传来两个人哄然大笑。
“你爹真是大将军?”
“不是。”
“那你不怕李朝阳去打探?”
“不怕。”
“为什么?”
“因为何栾大将军的儿子也叫何东。”
苏黎把剩下那已经快要见底的饭就着冷菜叶子囫囵下肚,他不喜欢浪费东西,特别是这碗引起风波的米饭,东子也懒得去看那本已经摔得快要裂开的典籍,干脆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苏黎并没有睡意,上床从身上摸出苏牧送给他的翡翠扳指拿在手上把玩,那不明白父亲这是何用意,几乎把扳指从里到外研究了个透,除了内环上刻了几个他不认识的小字以外,在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东子的鼾声若有若无,睡着时间流逝也变得越来越大,苏黎将明显大了一圈的扳指再次套在大拇指上摇晃,很像某个世界的喇嘛摇着转经筒,突然间苏黎大拇指感受到一丝疼痛,如同被蚊子叮了一口。
苏黎低头看去,这时翡翠扳指停止转动,表面流露出一层绿色光亮,而扳指内仿佛有东西在循环流动,屋子里黄绿交错煞是美丽,一丝血色的红出现在扳指内的绿里,血丝在扳指内游走,渐渐的红色越来越多竟然与绿色有融合之势,苏黎盯着左手大拇指,脸上浮现着红绿两色。
惊异再起,只看见那扳指在逐渐缩小,到最后红色血丝如同猛兽一般,完全吞噬了扳指里的绿,而大小也刚好契合苏黎的手指,变成了一颗血红的扳指,里面仿佛隐隐还能看见流动的血丝!
光华消失,红色扳指再次归于沉寂,此时的它与普通装饰器物没有任何差别。
苏黎终于知道父亲为何一定要自己将这扳指带在手上,或许器物本就不是凡物,联想到自己房间墙上的那副老者画像,苏黎蓦然间心底有个荒唐的猜测,或许自己父亲并不是普通人那么简单,当初他在天喻道内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碌碌无为。
“画像,画像!”苏黎一个激灵,从床垫下拿出那副老者画像,小心翼翼的打开,老者还是那般肃穆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只是这次苏黎盯着他直到眼睛发涩,也没有看见那隔绝的孤岛。
遗憾的将画像收卷起来,重新放在床垫下,他认为这个位置并不安稳,可眼睛在屋内寻了一圈也没发现一个更可靠的位置,只能作罢。
苏黎盯着手上的左手大拇指,扳指的红鲜艳欲滴,不由苦笑:“这要吃多少才能补的回来。”
在吸收血液改变颜色后,扳指好像如同死物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无论苏黎使出什么招数也无济于事,不过他发现这扳指的坚硬程度极高,好像不是石头做的一般,在想到这是修道者打造的灵器,也便不再纠结。
重新拿起书籍,苏黎开始尝试按照书中方法感悟,纳灵之境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东西便是悟,就如同面前摆了一桌子美味佳肴你看得见吃不着是一个道理,任何修道之人如果感悟不到灵,就算有把他扔进一个充满灵的地方也无济于事。
“灵为食,悟为筷,天地之灵与人体之气相结合,方为纳灵!”
时间流逝,苏黎再次进入那种仿佛物我两忘之境,但是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整个人好似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天已经破晓,一夜恍然而逝。
苏黎痛苦的摇了摇沉重的脑袋,东子坐在床边如同看白痴一样微笑的看着他,:“感悟了一夜有何发现?”
“还是那般,没有特别的东西。”
“习惯就好.”东子恶意的安慰道,有人重蹈当初自己走过的路,这让他开心不已。
苏黎倒在床上,整个人酸软不已,一夜未眠导致精神严重匮乏,不过多久便沉沉睡去,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