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近,鸟雀遂,大雁向南飞。
屋外不复往日清脆鸟鸣,唯留几只乌鸦腾飞扑翅,让人心情也不由有些惨淡,苏黎缓缓睁开眼,华贵丝绸做成的纱帘把世界分割的有些模糊,身体筋脉痛楚并未完全消散,有些吃力坐起身来,不知是动静有些偏大还是女侍对于声音刺激太过灵敏,把她从书桌上的美梦惊醒过来。
“少爷,你醒了?”女侍声音清脆很是悦耳,不知是苏黎太过熟悉还是什么缘故,至少他听的很舒服。
“苏姗,现在什么时辰?”苏黎一只手撑在床上,揉了揉脑袋想变得清醒一些,这种朦胧让人有些不自在。
“酉时,少爷。”苏黎的问话让苏珊有些不习惯,以前他从来不会问这些问题,只是对着自己傻傻的笑,从桌上茶壶里倒出一杯凉水,起床第一件时便是喝水这是苏黎的习惯。
凉水下肚,整个人瞬间恢复不少精神,冰冷的感觉可以让人清醒不少,苏黎准备穿衣起床,这是十二年来第一次这么舒坦:“我是苏黎,潼南苏家少爷。”
“什么?”苏珊有些不明白苏黎在说些什么,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语。
“少爷需要帮忙服侍更衣么?”苏珊有些难为情的说道,眼睛盯着脚尖,小脸憋得有些发红,手指不知所措在一起反复纠缠,她本年岁也不大,莫约十五六岁左右,从前这些都是她最基本要做的事情,苏黎突然间变得正常倒让她觉得有些羞涩。
“咳,不用了,我能行。”苏黎被她这般问话弄的够呛,着实有些尴尬。
“那我去通知老爷你醒了。”苏珊留下话语转身朝门外跑去,苏黎摸了摸鼻尖掀开帘子下床。
屋子还是十几年前的屋子没有改变,不过墙上倒是多了副画像,从前他并不在意这些,现在看来这画像有些味道。
画像里描画的是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胡子填满整个下颌,能看见的只剩眼睛鼻子与一小块面庞,老者眼神肃穆却不威严,像是一名虔诚的向道者朝拜神像时的表情,苏黎盯着老者端许。
老者薄唇白眉,一双眼睛犹如古井一般,像是有种特殊的吸引力,牢牢锁住观察者的心神。
良久,蓦然心头一惊炸起涟漪。画像里老者好像发生过一些改变,说不清究竟是何处,但感觉他是和第一眼看见某个地方不同。
苏黎聚神凝视,画像仿佛与他在某刻引起一丝共鸣,如同一扇门,画中景象逐渐悄然改变形成一片孤岛,整个世界剩下空境的回音,绿水浇绿孤山岭,寂静的让人感觉很是空洞。
这时木门轴机械转动声将他拉回房间内,画像还是画像,老者依旧那般肃穆,好似一切从未发生也不曾改变,只不过房间内多了两人。
“黎儿。”苏家夫人上前一把将苏黎搂在怀中,声音些许哽咽。
“娘,这些年你和爹爹受苦,儿不孝。”苏黎有些低沉说道。
苏家夫人闻言更是低声啜泣,起身不停抚摸苏黎面庞,眼神一刻也不离开,把他的身影牢牢刻画在脑海。
“黎儿病刚痊愈你便要把他送到什么狗屁天喻道,天底下也只有你做父亲会这般无情。”苏家夫人回头嗔怨对着苏牧说道,她虽万般不舍,可当家的发话,没人能够左右结果。
“爹爹,你要把我送走?”苏黎有些疑惑,十二年他只有五六岁孩童的心性,自然不知道天喻道为何许地方。
大宋帝国九省十八郡,疆土之大如要横穿两极自然要走上一个春秋,当然这里指的是骑马,步行的话到如今还没有人具体统计,如果有人统计,那人应该是太过闲聊或者便是脑子有病。
大宋之所以为大宋,便就是这么来的,皇帝老爷登基国号为宋,因为疆国版图太过遥远,北边荒人与南边蛮子们更愿意称呼宋国为大宋,而宋人也十分满意这个称号,皇帝大老爷也不曾发话,渐渐的宋国的国号竟然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变成大宋帝国。
大宋之所以强大,一部分因素是因为军队的强大,民风彪悍,大宋铁骑都是经过千百年厮杀而来,地位无人可撼动,当然这些只是明面上的势力,更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修道门的存在,比如说天喻道。
修道门,这是个玄妙的世界,可以说与世俗界有着天差地别,但两者之间又有着说不清的联系,南北蛮荒们不敢进犯大宋帝国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顾忌大宋帝国的修道界,理由很简单,他们的人没有大宋的多,这说起来很好笑,但却是很实在的问题,你来打我大宋根本不怕你,刨开实力不说,就拿人数我两个打你一个耗都能把你耗死。
天喻道便是大宋帝国修道界中的一员,论实力就有些不尽人意,排在末流,但在世俗界也足够受推崇,宋人好武强者为尊,无耻的可以这样理解你越强我越喜欢。
“大男子身在四方,不应该只是啃着家业老本,当年你爹我也是在修道界混过一段日子的。”苏牧打气自豪的说道。
“当真?”苏黎更是疑惑,从前的他脑子不好使并不代表记忆力差,好像没看见过爹爹亲自出手过,真有哪个不开眼的惹上门来都是靠管家出手的,这一点让他十分怀疑。
“那给我演示几招.”苏黎眼神真挚望向苏牧,苏夫人也停止哭泣,水汽朦胧的看着自家老爷,这么多年来她还真没看见过老爷有这本事,自家床铺上,没动弹几下便没了下文,确实让人好奇。
苏牧沉默良久,起手,然后憋出一句话,道:“都说了只是混过几天!哪有什么招数。”
“明早天喻道来接人,你好好准备准备。”苏牧再次一挥衣袖,推门而去,不过步伐显得有些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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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然来临,漆黑夜空笼罩人们的眼,整个大宋逐渐陷入沉寂,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进入梦乡,一处未知名宝塔阁楼中,窗外月光的姣白色透过间隙渗透进来,整个空间有些幽暗神秘。
没有任何征兆,阁楼内蓦然升起一道橘黄光晕,楼内景象随之变得清晰,一座墓碑赫然浮现在眼前,阁楼形状接近菱形,墓碑处于正中央,整个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一道黑影背靠墓碑眼神盯着前方的一个能量圆球,而橘黄光芒便是由这圆球散发出来。
突然间橘黄圆球急速闪烁,紧接着轰然爆裂在阁楼地板上形成一幅画面,那是一处交战之地,尸骨漫天流血成河,一名青年男子泣血昂首,浑身战意遮天,整个人充满杀伐之气,而他脚下伏尽千万尸,各种法器散落满地,如同一尊地狱魔神,在九幽之下大开杀戒。
男子似乎察觉到什么,眼神变幻,那是一双充满鲜血的眼睛,不经意间都摄人心魄,而他目光直逼那道黑影的所在!
黑影一口鲜血喷出,似乎连那男子的一个眼神都承受不住,接着画面消失,阁楼再次恢复宁静,一道沙哑的低语缓缓响起。
“天启重崛,灭幻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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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早早起床,亲自将整个房间收拾干净,只带了随身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墙上那副老者画像,苏珊在一旁沉默的盯着。
苏牧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并没有打扰苏黎手忙脚乱的动作,静静看着他把一切收拾完毕。
“把这个带上。”苏牧将大拇指上的一块翡翠扳指取下放在苏黎手中,“能学几招算几招,不能的话就混几年,混也要混出个人样儿,别给我们苏家丢人。”苏牧嘱咐说道,可言语间怎么都让苏黎觉得不太靠谱。
“爹爹放心,黎儿不丢苏家人的脸。”
“把扳指带上。”
“好像有些大了。”苏黎把扳指放在大拇指上摇着圈儿说道。
“.,长大了带,天喻道的人已经来了,走吧。”苏牧话音一落,只留下一道背影。
苏黎提上包袱,向苏珊道别,便跟上苏牧的脚步,这次天喻道来人并不是吴浩,只是一名白衣青年男子,样貌也就二十出头,整个人气宇轩昂,有种说不出的高贵,好像这世俗界与他无关。
“你就是苏黎?”白衣青年直接越过前面的苏牧问道。
“是。”
“那走吧。”白衣青年不等回话,如上次吴浩那般,一把飞剑悬于脚下,只是与吴浩相比显的生涩不少,苏黎抬头看着爹娘,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一把扑进苏家夫人怀里,白衣青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跟上师兄。”苏牧有些泛红的对着苏黎吼道。
苏黎松开手掌向白衣青年走去,一步三回头不停顾望,道路再长终有终点,飞剑腾空而起,父母身影逐渐缩小,还看见苏珊在屋外对他挥手道别,再者便是苏家府邸,然后潼南城,脚下的景物变得越来越小,只剩下朵朵白云。
飞剑速度越来越快,冷冽的风吹起白衣青年衣袍猎猎作响,虽然他在前面挡住大多数风势,可两侧的余风还是不断的冲击着苏黎,如同刀子划在脸上,苏黎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泪湿的眼眶早已不复,白衣青年注意到他的神色,嘴角轻扬心底升起一丝赞许。
青年手掌翻转,一道柔和的光幕瞬间笼罩两人,无形中化解风刀,光幕之内如同平地,苏黎眼神有些震惊,更深处更是带着些许炙热,不禁联想到包袱里的那幅画,他更加确定那东西不是凡物。
剑驰飞速,青年男子没有开口,苏黎本就不多话,两人一路默契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一座座大山分隔他的视野,山中树木郁郁葱葱,缠绵不断,其中有四座山峰最为突出,山峰半腰处白云飘飘似乎看不见顶一般,整片大山如同仙境,这便是天喻道道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