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飞九天镂空冠闪着威严之色,金步摇熠熠生光,冷梓月娇身化作一道流光,在赤盔甲士间游走如飞,转眼已至薛崇跟前,大笑道:“哈哈……好一对郎情妾意,生死关头已是这般恩爱,真真羡煞旁人啊!”
冷梓月话中醋意十足,吓得薛崇冷汗直流,他颤着声音道:“夫……夫人,你来得正巧,快些救救我,儒儿已经负伤了!”
“哼哼……”冷梓月又是一阵哂笑,长长的睫毛略微向下,隐隐遮住了一双凤目,“救你,凭什么救你?你又与我何干?”
薛崇尴尬的笑着,虎目瞬间变得慈祥温婉起来,柔声道:“夫人不要开玩笑了,现在可是危难关头啊,待得我们渡过此劫,薛某再与夫人详谈。”
“你还知道我是你夫人?议政殿怎么换成了临华殿了,这军情谈得可好?”冷梓月用浓妆掩盖了年龄,然而盛怒之下眼尾处隐约现出了些许纹路,她转而望向李儒,冷冷的道:“好你个乖儿子,果然忠于主子啊,竟然算计到老娘的头上了,好大的狗胆!”
“不……不,夫人息怒……”李儒顿时一惊,他夹在二人中间着实两难,不论薛崇还是冷梓月都是迁罪不得,只能叩首道:“儒儿其罪当诛,无颜再见夫人,唯死而已!”他言罢挺身,穿云剑挂着斑驳血渍缓缓架在肩上,竟真的要横剑自刎一般。
冷梓月纤指如葱,突然从指端生出寸许长的殷红指甲,在血月下闪着悚然的光,她长袖拂动已是钳住了穿云剑刃,直拉向一侧,怒道:“死又如何?覆水已是难收……”
冷梓月柳眉上扬,从骨子里透着巾帼之风,她转而望向薛崇,怒道:“纵然真心却换得这般薄情寡性,可悲可叹呐!薛崇,你我夫妻二十年,终是敌不过墙外杏花啊!”
“这……这……”薛崇被说得哑口无言,肥面色如土灰,他极了解冷梓月的性子,知道她心狠手辣,做事从来不顾及后果,所以平素里对她是礼让三分,他见冷梓月凤眼里流露着杀意,于是向前一步将幽鸾护在身后,壮着胆子道:“薛某……薛某本欲纳幽鸾为妾,只是时间仓促没来得及与夫人商榷,所以今夜趁着老母的寿宴与夫人商议商议,也让幽鸾正式的认个门,留个名分。”
“荒谬,堂堂一州节度使竟要纳这墙花路草为妾,母亲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冷梓月怒睁着双眼,直慑得薛崇倒吸了一口凉气。
幽鸾扶在薛崇肩头,脯胸上下的起处着,“夫人,小女子与将军乃是真心相爱,望您成全。”
“哈哈……你要我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吗?真是痴心妄想!”冷梓月推开薛崇,手上的指甲阴恻恻得如十把利刃,招摇着诡谲之姿直抓向幽鸾两腮。
冷梓月目现凶光,定是要将幽鸾命绝当场,突然,一道银光亮了起来,太刀在众人眼前一晃之际,天一已然立于幽鸾身前。
那一张妖面白得渗人,天一阴笑道:“夫人的家事小神不便干预,但幽鸾乃是四上神欲求之人,在下必须带她去阴阳寮,如若夫人一意孤行,莫怪小神冷血无情。”
冷梓月一头长发随风舞动起来,殷红色的利爪溢出了勃然的光,大笑道:“就凭你?哼哼……不自量力!”
冷梓月话音未落,廊外数千弓弩手齐聚,放眼望去人浪如潮,忠义效节都仿佛红色梦魇,泱泱然直排出馆外。
李儒本欲杀了天一,忽见薛崇对其施以眼色,于是还剑入鞘,双指在空中打着交叉,此乃撤军暗语,军士们愕然驻足,一时犹豫难决。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节度使为了保护小情人,竟然连结发妻子的安危都不顾了,冷夫人果然嫁个好郎君,真是羡煞小神了。”天一调侃着,手中的太刀在一阵哂笑声中爆出了寸寸冷芒,未带众人反应已是劈向冷夫人琼额。
长发被刀风带了起来,冷梓月侧身避过,大笑道:“我待让你十招,以免旁人说我以大欺小,你若十招杀我不得,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天一略微皱眉,太刀的攻势愈加的猛烈起来,可无论天一如何逼近,冷夫人都与他保持着一刀之隔,仿佛二人约定好了一般,要行一起行,要停一起停,看似若即实则若离。
如此十招有余,天一额上已见冷汗,他招招都是斩向冷夫人要害,却连冷梓月的衣袖都未曾碰到,冷夫人只守不功,已然是占了上风。
许婉秋看得焦灼,一双美目疑云重重,不解道:“冷夫人何许人?她在江湖上不显山露水的,可身手却是这般了得!”
“听他们的话中之意,此女多半便是薛崇的原配,当朝一品诰命夫人了。”苏有雪收回鸿羽,朗月下映出了一副惊世之容。
“冷夫人对节度使用情颇深,明知道薛崇负心薄幸,但还在为他以命相搏,真的替她感到不值。”许婉秋思忖道:“如果冷夫人杀了天一,这琉璃馆就成了节度使的地盘了,他连原配的安慰都不顾,定然不会放了你我二人。”
苏有雪脱下红袍裹紧了许婉秋的伤口,缓缓道:“你且护住刀伤,我们静观其变!”
薛崇见夫人与天一缠斗得难舍难分,于是拉起幽鸾正欲离开,急道:“鸾儿快走,阴阳寮牵制住了疯婆子,我们暂时安全了。”
“哪里走!”冷梓月掌间红光四溢,弹指之际,指甲化成的无数流光齐齐的射了出去,突然,薛崇身后的栏杆应声而裂,一时间木屑纷飞,尘灰四起。
薛崇登时一惊,他将幽鸾抱在怀里,只顾着胡乱喊叫,已是声嘶力竭了,“啊……夫人……夫人莫要动怒,薛某不走了,不走便是!”
只听得“乒乒乒”锐声不绝,天一脚踏七星,太刀连连斩断了八方化影,星火明灭间映出一双渗人的鬼目,“以小神的一己之力,又怎敢独闯琉璃馆呢?冷夫人不会以为小神是一个人来的吧?”
天一话音未落,忽然间阴风顿起,众人几乎是同时掩住了眉目,透过指缝隐约可见一段幽幽魅影正在急速靠近。
魅影仿佛没有了骨头,竟由琉璃馆正堂扶摇而过,一袭青衣像极了九天卷下的巨蟒,浑身上下频频现出了溢彩流光。
她绕着飞廊腾旋数周,终而化成人形,只见来人纤细高挑,身上罗裙拖地,简直如那画中的丽人一般,入艳三分。
天一看到了腾蛇并没有预期中的喜悦,而是摆着一张阴恻恻的脸,冷笑道:“哼哼……你来得好迟,该不会想借着节度使的手除掉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吧?”
“不迟来又怎么能看出你的手段呢?”腾蛇纤腰不盈一握,走起路来左摇右晃的,柔声道:“冷夫人,这天下的男人还不都是一般,有几个能守着你一生一世呢?你看开些吧,杀不杀幽鸾,节度使的心都不在你这里了,倒不如任由我们把幽鸾带走,也让节度使绝了这个念想。”
冷梓月摇首道:“我是不会让你们把她带走的,幽鸾只能死在我的手里,夺夫之狠,不共戴天!”
“节度使占有一州之利,佣兵何止数万,小神本以为此行凶多吉少,未曾想你们夫妻不和,偌大个郓州夫人就没感觉到寂寞吗?恐怕琉璃馆里最想让夫人死的,正是你的相公吧?”天一又是一阵哂笑。
冷梓月昂首道:“就算天下人都想让我死,那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阴阳竂各个畸形怪胎,姑奶奶今夜便是要斩妖除魔了!”
指甲在掌间摩挲着,发出了刺耳声响,殷红色的化影由冷梓月指端激射而出,竟是将飞廊棚顶冲撞得分崩离析,与此同时,缓缓泻下来的斑驳月影早已把战场晕染得无处喘息了。
蝙蝠扇绕着天一旋转一周,终而挡下了阵阵红芒,天一攻以阴阳太刀,守以蝙蝠雕扇,是故攻守兼备,而腾蛇身子极软,全然不似人形,好像每个骨节都能分离开来,整个人或圆或扁或长或短,极为巧妙的躲过了冷梓月的所有攻势。
三人在飞廊上缠斗着,冷梓月见腾蛇的柔术已达化境,不禁萎腇咋舌,“姑娘好功夫,毒信腾蛇果不虚传!”
不远处,薛崇肥面绷得僵硬,额上汗洒如雨,他抱紧幽鸾,安抚道:“薛某本想让这疯婆子吃点苦头的,可没有想到阴阳寮两大式神齐至,恐怕僵持下去疯婆子吃不到甜头,薛某想……想助夫人一臂之力,鸾儿不会吃醋吧?”
“将军能体念鸾儿的感受,鸾儿此生无憾了。”幽鸾缓缓舒了口气,一双眸子嗔视而若笑,“冷夫人是将军的结发妻子,若是死在自家门里,恐怕会引来旁人的非议,将军还是帮她一把罢!”
“美人最懂事了!”薛崇吞咽着口水,好似做着抉择一般,而后望向李儒的方向,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儒抬眼之际目光与薛崇相触,不由得浑身一震,心道:“义父这是何意,方才是让我撤军,现下又让我杀了夫人不成?”
薛崇看到李儒迟迟未动,心中脏话已是堆积如山,骂道:“逆子,夫人还在阵中,你……你居然置身事外,是何居心?”
李儒大惊失色,想不到节度使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他无奈的摇首,已是下了进军指令,高声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保护夫人?”
都军无有怨言,他们由四方列阵直冲向飞廊,一转眼的功夫便已荡开了天一和腾蛇的所有攻势。
“夫君怎会弃我于不顾呢?我们夫妻恩爱,岂容外人诋毁?哼哼……琉璃馆里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岂是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今夜就算是青龙在场也是插翅难飞了!”冷梓月向着临华殿的方向飞出丈许,转而落在了乱军之中。
薛崇被夫人说得面红耳赤,口中痴痴的道:“夫人……夫人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腾蛇长啸一声,皮囊下的毒针尽皆穿透了青衣,赫然露于体外,她的肉身仿佛一把利刃,将原本若脂的肌肤变得青紫异常,毒液顺势润满了全身,“蛇最毒的部分不是牙齿,而是它的信……”
她如青蟒般缠绕着众人,随着身体的由弛至紧,毒针刺穿了甲胄,中毒之人初时麻痹感官,而后奇痒难当,军士们身披重甲也只能用手撕挠着面孔,直至满脸溃烂。
天一杀得兴起,太刀在血浪中潆洄着,忠义效节都无有丝毫的惧意,俨然耿耿死侍一般,穿云剑一声尖啸,李儒“腾”的起身冲了过来,“还不让开,我来取这妖人首级!”
天一一张鬼面邪魅带笑,太刀遽然迎了上去,只听得铿然巨响,一刀一剑于空中相触,擦出了片片亮芒。
“布阵!”李儒大喝一声,踩着都军递过来的盾脊跃起数丈,不料蝙蝠扇迅捷飘出,划破了李儒的剑屏,在其小腹处带起了一串殷红。
“啊……”李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在空中略微沉吟,便重重的摔了下去,太刀未及停歇,正对着李儒的头冠直劈下来,天一这一记用了十分的力道,似是欲将李儒尸分两段一般。
“都头小心!”军士们以铜盾架起高墙,竟是将李儒困在中心,天一面露不屑之色,手中的太刀再一次燃起了熊熊热焰,如割风断雨般将铜盾震得四分五裂。
“轰……”铜盾骤然炸开,滚滚浓烟中仅剩下李儒的惊惧之容,他痴痴的道:“怎……怎么可能……”
“修罗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还不快些交出公主,免得阴阳寮血洗郓州!”不知何时鲜血已然在天一脚下汇聚成潭,映出了繁星的倒影,而月中好似立有一人,天一浑身一震,惊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