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领到比傅冉云更多的赏赐回到座位上,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笑容一直很恬淡,很谦和。
有些想说些酸言酸语的女孩,见傅卿云这副样子,虽然心里嫉妒,却觉得若是出言讽刺便是自个儿太小心眼了。人家傅卿云表现得出色,是为了挽回家族的体面,却不是像傅冉云那样勾/引皇帝啊!
所以,同样是出尽风头的傅家两姐妹,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却是截然相反的。
傅冉云酸溜溜地质问道:“大姐姐,我们姐妹平常在一处,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分茶,我们怎么不知道?”
傅卿云用素锦纨扇半掩着绯色的唇,淡淡地笑道:“二妹妹,你‘临场发挥’想出来的诗竟然出现在张公子的诗集本子上,这种事比我无意中学会分茶要惹人注目的多罢?你有空问我怎么学会的分茶,不如多想想回去后怎么跟老夫人交代抄袭的事罢。皇上此时放过你,万一哪天应了景儿,想起你欺君这茬来,你说,你还能像今儿个这么幸运地躲过一劫呢?”
傅卿云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在滴血。现在的大齐朝气数将尽,各大世家早养成了骄奢淫逸的陋习,真正有才学的人比如张回峰之流,也是削尖了脑袋才能在官场上有一席之地,很多文雅传统的技艺便流失了。
前世,她是在南齐敲木鱼潜心向佛的那段日子里,偶然间得到了古茶艺谱,分茶烹茶是她闲暇时唯一的娱乐,她曾亲手教导女儿淳于芷分茶,那是两母女在怀念安国公和淳于蘅的忧伤日子里,最为快乐的时光。
提到分茶,她便会想起女儿淳于芷,她心里那根尖锐的刺便想朝傅冉云插一刀,让她也尝尝痛苦的味道。
可显然,傅卿云此刻比无知无畏的傅冉云更为痛苦。
傅冉云一怔:“今儿个都吃火药了?一个个阴阳怪气的,皇上不是饶过我了么?不要老提醒我那件事好不好?”
傅丹云瞥见傅卿云眼底深沉的忧伤,以为傅卿云是为傅冉云的所言所行而寒心,赶忙说道:“二姐姐,吃火药的是你好罢?你才莫名其妙,也不想想,就你额角上那个疤,若是宫里的嬷嬷查出来,你想进宫?做梦来得比较快!而且,大姐姐才不像你那么喜欢炫耀呢!”
傅冉云瞪眼炸毛,傅卿云低声斥责,凌厉的眼神看着傅冉云:“好了,我们在宫里,别争来争去!二妹妹,这么多人时时盯着你,你最好闭上嘴巴,别再给我们侯府丢脸。”
这已经不知道是傅卿云第几次提醒傅冉云不要丢脸了,傅冉云瘪嘴,眸光悄悄打量周围,果然看到大家看着她捂嘴笑,私底下肯定是在讲她的笑话。
傅丹云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傅冉云,嘴角却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中午,皇宫提供丰盛的螃蟹宴,傅家姐妹们听说了傅冉云的事,一个个的目光既谴责又鄙夷。傅冉云见妹妹们都敢露出这种目光,暗骂一句不要脸的贱蹄子们,她们四处招摇,抛头露脸,不也是为了勾/引男人么?不过就是她勾/引的是皇帝,她们没那个胆子罢了!
一群不知所谓的贱丫头!
“傅二姑娘,原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啊!我就知道你是个爱酒的,这不,我特意带了皇贵妃娘娘新酿的酒来找你啦!”
傅冉云正在人工渠边愤恨地揪地上的枯草,突然听见这道柔腻入骨的声音,微微一怔,扭头瞧去,原来是这批姑娘里长得最美的李家姑娘婉容。
她赶忙敛起脸上的愤恨和懊恼之色,甜甜地笑道:“李姐姐自个儿爱喝酒,却非要拿我来说事!”
两人都想起刚才在皇帝面前饮酒作诗的事来,相视一笑,像是有什么东西联通了心灵。
李婉容柔柔一笑,颇有些同仇敌忾地说道:“咱俩当真是‘臭味相投’了。我与傅二姑娘相交多时,张公子的诗集一事我是绝对不信的,那等乞丐人家出身的,为了名利什么事做不出来?他还好意思拿女儿家的诗充作自个儿的诗!”
李婉容在说到“乞丐”二字时,眼中尽是看低等人的鄙夷,甚至觉得提起这等人都脏了自个儿的嘴巴。
傅冉云感动地握住她的手,重拾真心的笑容:“李姐姐,还是你懂我,你是我的知音。”她本就看不起张回峰,而且这次张回峰大大地得罪了她,她恨不得将张回峰拨皮拆骨,哪里会管张回峰是不是她未来的妹夫。
李婉容颔首,拎起酒壶,语笑嫣然:“我们不提这些糟心事了,傅二姑娘,你猜我提的是什么酒?”
傅冉云展颜一笑,闻了闻酒水的味道,顿时笑逐颜开,低低地惊呼:“啊,是菊花和桂花的香味耶,皇贵妃是怎么把这两种香味融在一起,又不失各自的味道的?真是太了不起了!
这时,人工渠上的拱桥上走来两位姑娘,其中一人低声对同伴说:“嘿嘿,皇上问都不问清楚,明显偏袒傅二姑娘,这傅二姑娘啊,马上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瞧瞧,李姑娘这不是就上赶着巴结了么?”
“是啊,是啊,李姑娘从小是个能装的,碰上有同样爱好的傅二姑娘,两个真真天生一对,难怪姐姐妹妹的叫,说不定马上真成姐妹了!”
傅冉云的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那光华起初是一点,然后碎成璀璨的星光零零散散地洒满整个眼眶,让她的双眸看起来格外的波光流转,熠熠生辉。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皇帝这是偏袒她呢,这是不是说明皇帝喜欢她啊?她虽然比不上李婉蓉花容月貌,可她长得也不差啊,是个清秀小佳人,而且她的笑容比皇贵妃还要甜美纯真,性格乖巧讨喜,皇帝喜欢她是很正常的。
她的心里有只小鸟在欢呼雀跃,半点不在意那两个姑娘的酸话,既然她要进宫,自然不能少了臂膀,李婉蓉是皇贵妃的表妹,皇贵妃也是她傅冉云的靠山。以后皇帝宠幸她,她肯定会记得皇贵妃的恩情,留一份宠给皇贵妃。刚才她的行为有些伤到皇贵妃了,现在她要向皇贵妃投诚,就先从拉拢李婉蓉开始做起罢。
想到此处,傅冉云亲热地拉起李婉容的手:“李姐姐,我们别听她们挑拨离间,她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来,我们喝酒,我还有两只大螃蟹没吃呢,你待会儿要帮我吃掉一只!对了,我们家夫人常私下感激皇贵妃娘娘照顾我们家良多,我也给娘娘添了不少麻烦,不如待会儿借着谢酒的机会,我好好谢谢娘娘?”
李婉容也有拉拢傅冉云给自个儿添个臂膀地心思,便心照不宣地点头:“好啊!”
此刻,傅冉云一心想搭上线的皇贵妃却在宫里和皇帝单独品尝肥美的螃蟹,他们所吃的螃蟹自然比外面的大得多。皇帝亲手为皇贵妃剥螃蟹,将蟹黄赶在酱料碟子里,抬眼看见皇贵妃的樱桃红唇一张一合优雅地吃下蟹黄,他心里一动,将沾染蟹黄的手指伸进皇贵妃温暖香甜的小嘴里。
皇贵妃娇瞪他一眼,秋水横波,媚态横生,让皇帝心里更是痒痒。
皇贵妃听话地舔干净皇帝的手指,见皇帝高兴,盈盈水眸泛起水光,趁机问道:“皇上,现在能告诉臣妾为什么要饶过傅二姑娘了么?”
“真是个心急的小猫!好罢,朕看你若是不弄清楚,连午饭都吃不安稳,朕就告诉你原因。李贤德,去,把那诗集拿来。”
“是,皇上。”
李贤德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那本诗集,皇帝看了看着急的皇贵妃,一点下巴,吩咐道:“李贤德,将诗集翻到第十五页。”
李贤德应诺,飞快地遵命翻到第十五页给皇贵妃看。
皇贵妃起初有些疑惑,等将那页的诗在心里念上两遍时,顿时面如土色,转瞬间,感动的泪水簌簌滚落,依偎在皇帝怀里,轻声哭泣:“原来皇上真是为了臣妾!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该怎么去报答皇上对臣妾的恩情,嘤嘤嘤嘤……皇上,臣妾太爱皇上了!”
皇帝满足地看着皇贵妃如一只乖顺的小猫在他怀里寻找温暖的港湾:“爱妃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常常对朕笑,像现在这样小鸟依人地靠在朕怀里,便是对朕的报答了!来,爱妃,朕亲手为你拨的蟹黄好吃么?”
皇贵妃破泣为笑,泪水挂在眼睫上,却努力地朝皇帝露出甜美的笑容,张开樱桃小口,如刚出生的小猫吃奶般,努力吃干净皇帝手指上的蟹黄。
皇帝心满意足地喂食完皇贵妃,让皇贵妃去午睡,他则甩袖子去前面看望那群蠢蠢欲动的青年才俊去了。
皇帝前脚走,后脚有宫女来禀告:“娘娘,婉容姑娘和傅二姑娘求见,奴婢让她们在偏殿等着,以免打扰皇上和娘娘用膳。”
皇贵妃脸上甜美的笑容顿时变成阴云满布,嘟着嘴说道:“你真是个伶俐的丫头。只是,那傅二姑娘怎么还有脸来?不见!让婉容进来。”
宫女微微一怔,见皇贵妃露出不满的神色,连声应诺退下。
皇贵妃一见李婉容,立刻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李表妹,你是怎么回事?!那傅二姑娘是个深藏不露的狐媚子,你没看出来么?那等品性,别人远着还来不及,你怎么上赶着去跟她好?”
李婉容连忙讨好地笑道:“娘娘,不是,我是想着,傅二姑娘能得皇上青眼,必然有她过人之处,她这般踩着娘娘上位,我心里替娘娘委屈,便捧着她两句。傅二姑娘不是个心性坚定的人,您瞧,我暗示她两句,她的尾巴马上翘起来了!我听闻她与姐妹不合,等她回去傅家必然有好戏看,若是再闹出丑闻来,皇上肯定会重新审视她的品性。再不济,皇后也不会允许她这般名声败坏的人进宫。如此,才能给娘娘出口气啊!”
皇贵妃这才觉得心气顺了,干净的笑容染上一丝讽刺:“好罢,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不过,你不必再理会傅二姑娘。”
李婉容微微瞠目,奇道:“为什么?娘娘,定南侯府是我们重点拉拢的对象,况且……皇上也……”
皇上也对傅二姑娘青眼有加。
皇贵妃冷笑一声,打断她后面不中听的话:“哼,我告诉你,一来,今儿个傅大姑娘与贤妃那般亲密,已说明定南侯府的态度,拉拢个乞丐出身的张回峰根本没用!二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