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不予理会,她相信这世上有很多人是能够改邪归正的,但她坚信小林氏就是那改不了****的狗。前世的事实可以证明一切,而且,不要以为她没注意到小林氏流连在她玛瑙戒指上的目光。
小林氏隔着面纱捂住嘴巴无声地抽噎,半晌后激烈的情绪稍微平复,她吸了吸鼻子,温柔如水地说道:“卿丫头,这是我早上让丫鬟炖的燕窝羹,你吃些罢,别把自个儿的身子骨给饿坏了,到黄昏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你放心,丫鬟们一路贴身跟着我,这燕窝羹一刻都没离开她们的视线……”
说着,小林氏又哽咽了,似乎对傅卿云不信任她而倍感受伤,以及对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可原谅的错误而无比悔恨,她端起汤盅放在傅卿云面前,再次乞求地说道:“你吃些罢,今儿个一别,不知咱们还能不能有再见的机会。以前我不是个好母亲,以后可能我也没机会做个好母亲了,我欠你那么多,如今只能用这一盅燕窝羹稍作弥补,也算是慰藉我今后几十年在家庙里清修的日子。”
傅二夫人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卿丫头,大嫂端这汤盅端了一路呢,一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泼了、洒了。”
傅卿云嗤笑,小林氏的脸皮真够厚的,竟然自个儿祝福自个儿能多活几十年!难道小林氏还想长命百岁不成?她要真有悔意,就该“诚恳”地一头碰死!
傅卿云抬起手,想一把摔碎汤盅。
小林氏紧张地盯着傅卿云,眼中含着乞求。
韩嬷嬷赶紧朝傅卿云使个眼色,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冲动,打碎汤碗是很不吉利的,尤其是新娘子打碎的。
傅卿云犹豫了下,终究不愿因为小林氏而在她一辈子最重要的婚礼上闹出不愉快,便顺势扶了扶发髻上的凤凰金步摇,淡淡地说道:“那就多谢夫人美意了,我祝夫人今后清修的日子能清清静静,尽心伺候佛主和我娘的牌位,过个几十年,说不得我娘泉下有知原谅夫人,佛主大发慈悲放夫人出来,夫人也能与焕云和冉云相聚,安享天伦之乐。以后我会让人多抄写几本经文送你家庙里去的,夫人就安心地清修罢。”
韩嬷嬷机警地接过汤盅,放在炕头的桌子上,嘴巴抿了个笑弧,傅卿云对小林氏说话越来越话里藏刀了,令人十分解气啊!
傅二夫人看小林氏吃瘪很是快意,悄悄捂住嘴巴偷笑,同时对傅卿云的定力很是佩服。寻常情况下,一向高高在上的长辈突然朝你示弱,甚至要跪下求谅解,晚辈通常都会很受感动,女人就更容易心软了,而傅卿云意志很坚定,丝毫没被小林氏的“糖衣砒霜(糖衣炮弹)”所影响。
小林氏微微垂眸,眼底燃烧着炽热的怒火,余光瞥见傅卿云手上的滴血玛瑙戒指,怒火无声无息地熄灭,她眼里含着泪光,不敢置信地望着傅卿云,定定地看了片刻她冷漠的侧脸,隐忍地含泪笑道:“好,卿丫头你能一直惦记我,这让我很开心……”
她装作不经意地看见傅卿云手上的戒指,突然间上前一步,激动地说道:“是玛瑙戒指!卿丫头……”
傅卿云斜睨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滴血玛瑙,夫人应该知道它的价值罢?”
小林氏揪着双手,直直地盯着那戒指:“它的价值我知道,可它对我的价值却是无价之宝!卿丫头,你能把它给我么?你让我拿什么换都可以!”
傅卿云觉得小林氏可笑极了,她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戒指:“你能拿我娘亲的命来么?你能拿来,我就跟你换。”
小林氏噎住,脸上布满失望,眼底却藏着疯狂,正要再试试乞求傅卿云,傅二夫人见两人越说越纠结,小林氏这般胡搅蛮缠是没有结果的,而且“母女俩”相处的时间足够解除外人的疑惑,便打断两人的话,说道:“大嫂啊,侯爷见不着你,该着急了。”
这话隐含威胁意味。
小林氏张口欲言,傅卿云却看着傅二夫人微微笑道:“今儿个劳烦二夫人了。”
傅二夫人祥和地笑道:“这是我该做的,只要卿丫头以后记得常常回府看望我,就是回报我了。”
“一定会的,只要二夫人不嫌烦。”
傅二夫人笑道:“怎么会嫌烦,我求之不得呢,丽丫头(四姑娘傅云丽)越来越难管教,只有你的话她还听得两句。”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冷暖,从头到尾,傅卿云都没用正眼看过小林氏。
小林氏恍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她知道今儿个怕是要无功而返,强行压下暴躁的心绪,留恋地贪、婪地望了那玛瑙戒指一眼,平静地说道:“卿丫头,让我为你盖上盖头罢。韩嬷嬷,麻烦你把盖头给我。”
在傅二夫人有告辞的意思时,韩嬷嬷便将盖头捧在托盘里,闻言,她动也没动,甚至连眼神都没给小林氏,就像没听到小林氏的吩咐似的。
小林氏尴尬非常,傅二夫人忙笑盈盈地打圆场,说道:“何必劳烦大嫂,我来就是了。”
韩嬷嬷便将盖头端到傅二夫人面前,傅二夫人快速地为傅卿云蒙上盖头,退后一步,请小林氏出去。
小林氏胸口气愤地起/伏,又悲愤地感慨,这府中人终究都不把她当个侯夫人看待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小林氏边往外走,边关心地对傅卿云说道:“卿丫头,你别硬撑着饿坏自个儿,记得把燕窝羹喝了,垫垫肚子,否则婚礼上饿昏了可怎么好?”
韩嬷嬷低低地“呸”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没安好心!一张臭嘴,也敢来表演母女情深。若非今儿个是姑娘大喜的日子,老奴定会拿扫帚赶她出去!”
傅卿云淡定地说道:“要不是我大婚,她哪里能有这个机会出家庙‘放风’,以后嬷嬷也不会有机会赶她出去了。”
韩嬷嬷解气地说道:“姑娘的话有道理。”
主仆俩正说着话,傅四夫人未见其人,先闻其笑,笑呵呵地跟走到梨蕊院门口的小林氏打了声招呼:“哎呦,是大嫂,你今儿个的衣着很特别,显得你那水汪汪的眼睛更醒目漂亮了。”
小林氏羞愤,跟在傅二夫人身后走得飞快。
傅四夫人带了一众少爷小/姐们,其中有傅焕云,傅焕云突见小林氏,踟蹰了下,扬声喊:“夫人!”
小林氏脚步一顿,思及上次傅焕云见到她的脸时恐惧的表情,她狠狠心,走脚一提,得更快了。
傅焕云又喊了声:“娘!”
小林氏的步子越走越慢,最终停下来,回头看着傅焕云,只见傅焕云双眼满含泪水,肚子撅得高高的,她眼角滑过泪痕,最终没有嫌弃她的人只有傅焕云啊!可惜,她以前却没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傅焕云身上,这才导致傅焕云变成今儿个这般一学无术。
她有很多话想跟傅焕云说,可傅二夫人怕傅焕云太过激动,搞砸傅卿云的婚礼,强行把她拉走了。
傅焕云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小林氏脚步匆忙地离开,他激动地握紧双手,没有追上去,而是在想,他娘回来了!小林氏回来了就不会再走,那他以后就还是有娘的孩子,傅家族人的小孩欺负他,他可以跟小林氏告状,让小林氏想办法给族人家里施压,看谁敢看不起他!小林氏会和老侯爷求情,他不会再被关在院子里。他想吃什么吃什么,再也不用担心会啃馒头咸菜,他还要长得跟原来一样圆滚滚的,充满福气……
傅焕云沉浸在光明的未来里,他身后的丫鬟拉扯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提醒:“少爷,该进去了,大少爷、二姑娘他们都去告别大姑娘,少爷别失礼了。”
傅焕云挺了挺肚子,趾高气扬地冷冷一哼,鼻孔朝天,不耐烦地说道:“吵什么?没看见本少爷在思考么?走罢。”
其实,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他才不敢在傅卿云的婚礼上找晦气,因为小林氏回来了,傅凌云也照样会揍犯错的他。
那小丫鬟偷偷撇嘴,真以为这府里谁当他真是四少爷了?私下里谁不说四少爷是个没人要、没人管教的二货!
傅焕云一进门,满心不情愿地在傅凌云威胁的目光下向傅卿云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便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珠子四下乱转,这个习惯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以前专门往盘子里瞅,因为那里有好吃的,后来没的吃,就往金银玉器上瞅,偷拿这些出去换好吃的,总之,他就是个吃货。
因此,傅焕云一眼就看见桌子正当中摆了一碗燕窝羹,要是别的,他可能不搭理,可燕窝羹是他的真爱,他心里就痒痒起来,他兴奋地搓搓手,难怪他一进门口水就被勾起来了,原来是有燕窝羹在这里等着他呢!
傅焕云一步一步挪到傅卿云身边,觑空打断傅卿云与傅云丽的对话,双眼放光地问盖头下的傅卿云:“大姐姐,那桌上的燕窝羹还没吃呢,放了这半日都凉了,不如赏给弟弟吃罢。”
傅卿云一怔,脑中灵光一闪,她绝对不信小林氏没在燕窝羹里做手脚,可小林氏依旧是不了解傅焕云啊,两次教训都没能让小林氏长记性,最爱吃燕窝羹的人可不正是她的儿子傅焕云么?
既然如此……小林氏你自个儿种下的果,就由你自个儿吃罢。
傅卿云想着,反正她也不知道那燕窝羹里到底放了什么,小林氏若是真心悔过就罢,若是贼心不死,那就只能怪她自个儿人品太差了!
傅卿云还未开口,被打断话的傅云丽怒气冲冲地指着傅焕云的鼻子骂道:“你能不能消停些?上次还派人打到大姐姐门上,这会子倒腆着笑脸来求一碗燕窝羹吃,真没见过你这般眼皮子浅、脸皮厚的。”
傅凌云略显威严地训斥道:“四弟弟,你太无状了,大姐姐正在和四妹妹说话,你怎么可以打断呢?”
傅焕云舔了舔嘴唇,委屈地说道:“可我真的很久没吃燕窝羹了。”
傅卿云连忙笑道:“好了,好了,一碗羹罢了,按照礼俗,我今儿个不能乱吃食物,放在那里也是浪费,四弟弟,你想吃就吃了罢。”
傅凌云皱眉:“大姐姐,怎么可以惯着他?”
话音刚落,得到许可的傅焕云端起燕窝羹,呼噜呼噜,几勺子就喝完了。
傅卿云等了半刻,见傅焕云没有任何异状,心下有些疑惑,嘴里却一语双关地笑道:“这燕窝羹是夫人心疼我,专门让大厨房炖给我的,交代我一定要吃。四弟弟吃了也好,方能不辜负夫人的心意。”
傅焕云眸光闪亮,其他人则沉默了一瞬,各有各的想法,傅凌云也不再教训傅焕云,转而专心听姐妹们聊天。
不多久,傅家宗族的女性长辈们纷纷来祝福傅卿云。
直到天边的太阳把白云燃烧成火烧云时,外面忽然传来小厮们一声接替一声的大喊:“新郎来接新娘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