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玩弄着发梢,恐怕傅老夫人选择让赵流云做安国公的妾,是看她人老实罢。唉,不想了,想多了都是泪,傅卿云甩甩头,她不记得当初赵世琪打死那名举人学子的具体时间,当务之急是派人去查这件事有没有发生,若是发生了,傅二老爷和傅四老爷又保举了赵老太爷为京官,那将来万一事发,定南侯府也会受到朝廷的责难,这跟拿银子帮赵家私了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赵老太爷是傅四老爷的亲舅舅加岳丈,他肯定会帮忙,怎么看,定南侯府难以从中脱身。
隔日,傅卿云借着探望生病的二舅母的名头到林府,倒是令她二舅母受宠若惊,傅卿云可是林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疼的外孙女,她冷眼瞧着竟是比傅凌云都更得宠,又死了娘,林府孙女的定例都会额外送一份给傅卿云,生生把傅卿云当林家孙女来养的。
探完惊讶的二舅母,傅卿云也觉得好笑,大舅母和二舅母虽然对她没多少真心,可看在林老夫人的面子上一直对她很好,不管是真心还是假心,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她都记在心里呢,难道是她平日太冷漠,才会来探病吓着了二舅母么?
她摇了摇头,让林翠玉帮忙找来大表哥林魁玉。
林魁玉弹了弹肩膀上落的雪,笑说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罢,没事就从没见你想起过我。上次我和安国公喝酒,他跟我炫耀他腿上的护膝是你做的,你要是不给我做个东西,我今儿个可什么都不敢答应你。”
傅卿云嗔瞪他一眼,羞恼道:“这话该让大表嫂听听,你戴我做的东西是个什么意思?你要真不怕大表嫂吃醋,我明儿个就做个来。”
“得,得,小丫头嘴巴太伶俐可不好。你真要做,连带着你大表嫂做一件,她可不是就不吃醋了么?”
一句话就将傅卿云原意里的吃醋变了个味道,好像大表嫂有多希望能得她一件绣件似的。
傅卿云颇觉意外,平常瞧着林魁玉哪里有这般油嘴滑舌,等他走到桌边对坐,傅卿云才闻到他身上有些许酒味,原来是刚喝了酒回来,难怪这般多话,她便吩咐扁豆:“扁豆,你去大奶奶房里要碗醒酒汤来。”
林魁玉也不阻拦,不大一会子,林大奶奶即林魁玉的妻子便亲自端了醒酒汤过来。傅卿云坐在对面捂嘴取笑。
林大奶奶等着林魁玉喝完醒酒汤,笑问:“傅表妹爱吃山茶花糕点么?我去年年里才得了几个糕点方子,都是用山茶花做的,一时兴起,多做了几分,傅表妹可以尝尝看。”
傅卿云心中一动,忙点头。
糕点是丫鬟送来的,林大奶奶没有返回来。
傅卿云尝了两块觉得还不错,暗中想着怎么问林大奶奶要方子。
林魁玉暗笑,也不揭破傅卿云的小心思,感觉脑子清醒不少,便问:“醒酒汤也喝了,糕点也尝了,现在能说正事了罢?”
傅卿云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可她见不到安国公,不然就直接拜托安国公去查了,而且林魁玉在这方面可比安国公强不少。
“大表哥,昨儿个我和我们家老夫人去探望赵表妹,老夫人有心想让我们家帮忙留赵老太爷做京官,但是呢,我昨儿个却听他们家底下有人悄悄议论大表哥打死人什么的,好像还是个举人学子。我怕这个事不靠谱,就来问你的意见。”
林魁玉凝眉道:“如果赵世琪真打死人,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侯府再请人保举赵老太爷,将来事发,赵老太爷固然受谴责,可你们府上请的保举人也是要在皇上面前记个大过的,到时可就不是得罪一个两个保举人那般简单了。”
一般保举人请的都是高官,官场上姻亲、师生关系错综复杂,得罪一两个保举人,就可能得罪一片人,傅家在文官上基础不稳固,将来傅二老爷和傅四老爷在仕途上要受到很大的影响,于定南侯大面上没影响,可万一哪天皇上看定南侯不顺眼了,这些小事都可能是致命的大过。
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这个道理。
傅卿云道:“赵大表哥回京时间不久,也没在外面听说他打死了谁,恐怕这事在赵老太爷任上发生的。也许是下人胡说八道,可万一是真的,我们家可就惨了。大表哥,你一定要帮我好好查查,还得请口风紧的人去查。府里面都是长辈,我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正因是晚辈,没有发言权,那次老侯爷要烧死小林氏,她才努力说服傅二夫人,而非亲自去跟老侯爷和定南侯说。在他们眼里,她是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姑娘,管府里的大事,就是多管闲事。
所谓娇客,就是你在娘家是客人。傅卿云对这一点十分无奈,也没有哪个姑娘希望娘家过得不好的,怎么就认定姑娘嫁出去,胳膊肘一定会朝外拐。
林魁玉神色严肃地点点头,将此事答应下来。
傅卿云见他答应,半分没有为难的神色,心思稍定,她认为非常难的事,在林魁玉眼里就是毛毛雨,可谁让林家在全国各地都有铺子,干啥都方便呢?
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傅卿云便去跟外祖母告辞,临走时,林大奶奶在二门上等着她:“大爷说看表妹喜欢吃,让我给你送来。”
傅卿云脸红了一片,怕林大奶奶误会,窘迫地接过糕点方子,嘴里嗫喏地说道:“咳,大表嫂,其实是国公爷喜欢山茶花……”
刚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这样说会不会太轻浮了?
林大奶奶好笑道:“大爷偶尔会跟安国公喝酒聊天,这我是知道的,大爷还特意交代,安国公喜欢山茶花,平常看到山茶花的物件还要留意,逢年过节送去当节礼。”
所以,她有了山茶花的糕点方子才特意送给傅卿云尝尝的。
傅卿云这才知道被这夫妻俩联手给揶揄了,轻轻跺脚道:“大表嫂和大表哥都欺负我!”
言罢,羞愤地上了轿子。
林大奶奶回去后跟林魁玉学了遍,笑得直不起来腰。
林魁玉派去的人消息还没传来,老侯爷就在京里开始走动,安国公有心帮忙,安国公府虽然是簪缨世族,但时代积累下来,那些没能参军的族人也有做文官的,老侯爷却推拒了。
他对傅老夫人怀着弥补的心理,想要靠侯府的力量成事,毕竟这也不是大难事,赵老太爷的年纪在那里摆着呢,皇上体恤老臣,看在他年纪的份上也会同意他不再留外任,就是赵老太爷的官职实在有些低,就怕万一皇上直接给他打发回原籍给个清闲职务,反而得不偿失。所以,这个保举人得找个靠谱的。
这样一来,事情反而拖延下来。
过了元宵节,赵老太爷该上任去了,但是他依着老侯爷的意思称旧病复发,请求休养,皇上特意让他留到二月二之后再启程。
期间,傅老夫人隔两天便带傅卿云几个姐妹去探望赵流云,赵流云每每在傅老夫人临走时便提到傅冉云。傅老夫人无法,元宵之后便带上傅冉云一同探望赵流云,提醒傅冉云不要乱说话。傅冉云好容易有个望风的机会,当然是满口应承。
赵流云见到傅冉云果然很开心,连傅卿云都被抛到一边去了。
赵流云和傅冉云大谈诗词,傅老夫人本来因为傅冉云进宫那次的抄袭出丑而对傅冉云不满,此时再见她言谈有物,不禁对她有些改观。
而傅卿云从她们的谈话中得知,赵流云跟在赵老太爷任上时常跟傅冉云有书信往来,难怪赵流云频频提到傅冉云,在傅老夫人面前说她的好话。
傅卿云不以为意,反正这俩人她都不喜欢。
这一天,傅冉云一句话都没说错,傅老夫人很是满意她的表现,给她解禁五日,当做观察期。
傅冉云满脸开心,比过去沉稳了些,却仍旧是激动得泪光闪闪,说道:“老夫人,孙女懂事了,以后不会再犯糊涂让您失望。”
傅老夫人态度好了些,但因为小林氏的关系,仍然不待见傅冉云,淡淡地说道:“你真懂事就好了,多陪陪流云,他们家就她一个女孩,没个说知心话的人。如果让我知道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傅冉云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腆着笑脸忙不迭地点头。
从寿安堂出来,傅冉云亲热地凑在傅卿云身边,感激地说道:“大姐姐谢谢你,要不是你点醒我,我永远不可能出永和院了!我以前做错了,我不知道夫人她是那样的人,我受她蛊惑才会跟大姐姐不对付,大姐姐,你能原谅我么?”
傅丹云和傅云丽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她们倒不是惊讶傅冉云会跟傅卿云认错,而是惊讶傅冉云竟说出这种话来,小林氏就算真的是妖怪,好歹是她亲娘,真心实意、无微不至地养她这么多年呢。
傅卿云不知该怎么评价傅冉云的无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二妹妹,你今年十四了,多懂些事,家里长辈也能少为你操些心,以后去了婆家也能得婆家人看重和喜欢。”
傅冉云目光微闪,羞涩地垂下头,捂在暖炉上的手指缩紧。侯府年纪最长的四个姐妹里,她排行老二,却只有她还未曾定下终身大事。小林氏当初就是想让傅卿云在成亲前一年里死掉,那么这样一来,情况紧急,但时间又不算太紧迫之下,傅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这个嫡女代嫁。
傅丹云和傅云丽看着她笑:“是啊,二姐姐也该定亲了。”
傅冉云一跺脚跑回菊蕊院,丫鬟问何时摆晚饭,她想了想,说道:“将我的份例拿到梨蕊院去,我和大姑娘一起吃晚饭。”
她跟小林氏撇清关系,自然得跟得傅老夫人喜欢的傅卿云打好关系。
傅冉云抄近道去梨蕊院,转过弯就看见傅卿云刚走到门口,原来傅卿云跟傅丹云、傅云丽说了会子话,耽误了时间,这时才到院子门口。傅冉云挂起笑脸,正要喊傅卿云,就看见二门处的婆子送给傅卿云一封信:“大姑娘,是林家大爷的人送来的,送信的人说是从剑南道发来的。”
傅卿云点点头,示意扁豆收下信,打赏那婆子一两银子,婆子喜滋滋地走了。
傅冉云张开的嘴巴闭住,她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剑南道?那不是流云的祖父任官的地方么?傅卿云可没认识的人在剑南道啊!”
她觉得这事不同寻常,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外面转了两圈才去梨蕊院用晚饭。
饭后,送走过度热情的傅冉云,扁豆撇嘴说道:“姑娘,二姑娘在打什么主意啊?”
傅卿云笑说道:“她打什么主意,都不可能打到我身上来。”
之后几天,傅冉云和傅卿云同吃同行,除了睡觉的时间,其他时间几乎都是在傅卿云身边打转,当然除了去探望赵流云时,她会跟赵流云说话忘记傅卿云。傅卿云郁闷得不得了,傅冉云缠着她导致她没有时间去找老侯爷说赵世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