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闻听妲己之言,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说:“王后之法,罪臣之子万万不敢施行。王后乃万姓国母,位在至尊,权倾六宫,诸侯朝贺,因学琴亵尊,成何体统?此事史官记入典册,王后成何王后?臣子成何臣子了?乞王后自尊自爱。”
妲己被伯邑考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一时鲠咽语塞,挥手让伯邑考退下。
伯邑考走后,妲己真的痛哭一场。自从迫不得已入宫侍奉纣王以来,孤独一人,在虎穴狼窝里求得生存。为报己恨家仇,百般应承,施尽淫巧,备受蹂躏。本心欲结明月,谁想明月却照污渠!天下人皆骂我淫乱,谁知我一片苦衷!也罢,既然知音难觅,我定叫世界来个天翻地覆,让那负心人粉身碎骨,方解我心头之恨。妲己想了一回,哭了一回,由最深的爱,产生了最深的恨。最后抹干眼泪,陪纣王睡去。
纣王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天明。忽然想起伯邑考传琴之事,便问:“爱妻昨夜学琴,可曾精熟否?”
妲己见问,含着眼泪说:“臣妾启奏君王,伯邑考夜来无意传琴。专以琴音挑妾,以言语戏妾,甚无人臣之礼,妾不得不奏。”
纣王闻言,怒传伯邑考,问:“昨夜传琴,为何三心二意?”
伯邑考说:“学琴要心正意诚,方能精熟,岂能一朝一夕便熟?”
妲己听了,甚觉刺耳,说:“不说学琴也罢,伯邑考前日贡白面猿,据说善解音律,能于掌上舞蹈,君王可曾验否?”
纣王说:“也罢。伯邑考,你便演奏一曲,令白面猿舞蹈一回予看,若果如其言,便赦你无罪。”
伯邑考遵命,取来白面猿,托于掌上,那猿猴随琴而舞,袅娜多姿,怪态百出,引逗得宫女侍从笑得前俯后仰,纣王也乐不可支,说:“拿来予掌上舞蹈一回。”
伯邑考于是将白面猿送到纣王掌上。白猿认生,刚到纣王面前,便劈面挠来,纣王急忙躲过,白猿又蹿将过来,纣王手疾眼快,挥拳将白面猿打翻在地,登时蹬腿毙命。
纣王大怒,喝令武士:“将伯邑考拿下斩首!”
妲己说:“妾闻伯邑考之父姬昌,能把伏羲八卦演变为八八六十四爻,人称圣人。妾闻,圣人不食子肉。不如将伯邑考剁成肉酱,赐给姬昌吃,他若不食,是为圣人,速杀之,以除后患;他若食之,便验证姬昌是凡夫俗子,不足畏也。”
纣王说:“爱妻之议甚妥。”即传令武士,将伯邑考剁成肉酱,派人送往羡里。
纣王释疑
西伯侯姬昌被纣王囚在菱里,每日闭门演练先天数术,将伏羲氏所创八卦,演变成八八六十四爻,重为三百八十四占,按阴阳消息之机,周天划度之妙,著书名为《周易》,用来决疑果断。
这日,姬昌在狱中闲坐,心中不宁。他已知儿子的遭遇。姬昌心如刀绞,不敢声张,遂作诗一首以志其事:孤儿孝忠义,朝贡赎亲灾。
未入荚里狱,先登纣王台。
抚琴舞白猿,守节被醯醢。
可怜少年客,哀哉复哀哉。
姬昌作诗毕,泪流满面,沉吟哀痛。忽有典狱官传:“姬昌接旨。”
姬昌身着缟素,腰系丝麻,口称:“犯臣姬昌接旨”,跪地叩头。
恶来将龙凤膳盒摆在姬昌面前,说:“君王思念贤侯,久居羡里,圣心不忍,前日圣驾田猎,获獐鹿之肉,做成肉饼,特赐贤侯,以表君恩浩荡之意。”
姬昌跪拜案前,说:“君王受鞍马之劳,反赐犯臣獐鹿肉饼,愿君王万寿无疆!”说完谢恩,揭开食盒,连吞两个肉饼,便将食盒盖了。
恶来见状,暗自想:“人都说姬昌圣人,食子肉而不知,什么《周易》数算,阴阳凶吉,全是虚语。”
姬昌明知子肉而吞之,强忍悲伤,对恶来说:“犯臣不能躬谢天恩,承蒙圣上恩泽,普照募里,敢烦大人,转达姬昌谢恩之意。”
恶来见姬昌饥不择食,庸俗不堪,全无丈夫气概,马上回朝歌复旨,对纣王说:“臣奉旨去羡里,送姬昌肉饼。那姬昌连吞两饼,跪地谢恩。还说:‘犯臣姬吕当死,蒙圣恩再生之德,已属意外,今君王受鞍马之劳,犯臣安逸坐享獐鹿肉饼,感激涕零。’依臣所见,姬昌无能为也。”
纣王听完恶来之言,犹疑不定,问费仲说:“姬昌善演先天之数,吉凶有准,福祸不差,素有重名。今见子肉而不知,甘而吞之,实属反常,爱卿以为如何?”
费仲说:“依臣所见,其中有诈。姬昌演绎《周易》,预测有准,不会不知子肉。恐怕不吃,遭祸杀身,只得佯装不知,免强吞食,以为韬晦之计,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君王聪明,切不要被他蒙骗了。”
纣王说:“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姬昌号称贤圣,岂有贤圣忍食子肉者哉?”
费仲说:“姬吕外表忠厚义气,实则内怀奸诈狡猾。此种人善于伪装,一般人难以觉察,皆被瞒过。以臣之见,不如仍囚菱里。这好比虎投陷阱,鸟困雕笼,虽不致死,亦磨其锐气而已。一旦放归,必为子报仇,雪拘禁之十艮,买为君王心腹之患耳。”
纣王说:“爱卿之言不为无理。然而,姬昌所为,予始终琢磨不透。还是卜筮决疑吧。”
卜筮,是商代人向鬼神请命断疑,用来决定人们所作所为的巫术活动的总称。卜用龟甲,筮用蓍草,卜筮并用。在当时人们看来,通过卜筮向鬼神请命,比人的决定更有说服力。我们从现存的殷商甲骨卜辞可以看出,商代人卜筮活动极其频繁。上自国家大事,下至日常生活琐事,无不向鬼神请命。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差不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要卜筮。有的在庙堂,有的在出行旅途之中,走到哪里就占卜到哪里,往往一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从正面、反面不厌其烦地卜问。但是,主持卜筮活动,有权传达鬼神意志的只有贞人、卜人和商王等少数奴隶主。而最终裁决权由商王决定。因此,所谓神鬼的意志,实质还是商王的意志,神权的背后还是王权至纣王对卜筮是很内行的,舞弄了一通以后,说:“看卜兆是吉。但是谁吉呢?是予吉还是西伯吉呢?”
纣王还是犹豫不决。
政治失误
纣王醢刑伯邑考的消息传到西岐,姬发正与文武议事,闻听噩耗,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昏厥过去。西岐文武急忙救起,姬发气不能支,口不能言。
大将军南宫适高叫:“如今长公子无辜受戮,主公无罪被囚,我西岐还守什么臣节?杀进朝歌,反了吧!”
一言未了,西岐辛甲、辛免、太颠、闳天、祁公、尹籍、姬叔夜等人齐声高叫:“南将军之言有理,反了吧!”
姬发气塞昏厥,此时才。缓过气来,叫道:“痛杀我了,如何是好?”
吵嚷之中,散宜生厉声喝道:“诸位安静!臣有话说!”
姬发说:“上大夫有何话教我?”
散宜生说:“公子,先令刀斧手将南宫适斩了再说。”
南宫适闻言高叫:“叛商何罪?我不服!”
姬发也说:“上大夫,父兄受难,为何自家杀人?诸将也不服啊!”
散宜生说:“南将军等只知道披坚执锐,疆场厮杀,有勇无谋。孰不知。我西岐继先公绪业,历代朝商,克守臣节,何由?不如商朝强大之故。
今叛商造反,恐恫未等西岐出兵,纣王借口实,先将主公置于死地了,西岐也不免灭顶之灾了。”
姬发与众文武听了,个个无言,人人噤口,南宫适也低头不语了。
散宜生说:“伯邑考不听父言,致遭杀身之祸。昔日,主公往朝歌之时,曾嘱咐不必烦扰。长公子救父心切,只知进贡纣王,没想到通融纣王宠信,怎能成事?方今之计,不如先派两名得力官员,私通费仲、恶来,使做内应,从中斡旋。再修书哀求。
若费仲、恶来受贿,必然在纣王面前好言解释,主公自然无虞还国。到那时,再会天下诸侯,共伐无道,兴吊民伐罪之师,四海影从,万民悦服。否则,只能遗臭后世,为天下增笑耳。”
姬发说:“大夫所教甚善,金玉之言使姬发茅塞顿开,愿施行先生之谋划。”
散宜生说:“准备明珠、白璧、黄金、玉器、彩帛若干,分成两份,一份送费仲,一份送给恶来。”
姬发问:“何人可胜此任?”
文武中有太颠、闳天愿往。姬发大喜。派二人扮做行商模样,驮带礼物,星夜奔往朝歌行贿。
太颠、闳天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敢迟误,昼夜兼程赶到朝歌,两人寻了一家小店住下,然后分头下书送礼。
费仲侍纣王弈棋,深夜才归。早有人报知:“有一商贾求见。”
费仲命门人:“带进来见。”门人带太颠进来以后,费仲问:“你是何人,深夜求见何干?”
太颠答礼,说:“吾乃西岐末将太颠。今奉上大夫散宜生之命,投书表礼,感谢大人保全我主公性命之恩。”说着将书信礼单呈上。费仲拆书,挑灯观看,书中说:西岐卑职散宜生顿首礼拜上大夫费公足下:久仰盛德。未曾谋面.特案前祝寿。自惭形秽,无缘执鞭,梦寐巴结若渴。敞邑主公姬昌冒言忤君,罪在不赦,实赖大人进言。苟全性命,虽拘茭里,不胜庆幸。卑职等平日无由表赠。日夜只望朝歌礼拜,遥祝万寿无疆。今特遣人专程致礼:白璧两双、黄金百锭、锦帛A匹、玉虎两对、玉鱼两对、饕餮晕八只、鹗尊两对。聊表敬意,毋以薄礼见罪。我主公茭里七年,现已风烛残生。邑中老母、幼子孤臣,无不日夜悬念.希图再见。此人之常情。恳请上大夫在君王面前多加美言,法外施仁,赦我主公归岐。此恩此德,西岐百姓永世相报。散宜生牛马走谨言。
费仲看了来书礼物,沉思不语,态度严肃,半晌才说:“散大夫之情我领了,礼物价值连城,我断不敢收受。”
太颠说:“卑职受命,千辛万苦转运而来,恳乞大人笑纳,别叫卑职为难。”
费仲说:“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暂且替你主公保管吧。你可回去,多谢散大夫惓惓之忱。”
太颠叩头告辞,自回小店安歇,等闳天回来,两人谈论送礼经过,完全一样。
闳天说:“朝中当官的,没有一个干净的。”
太颠说:“哑巴吃豆,心里有数。当官不受贿,如何吃得肥?”两人说笑一回,当夜收拾行李,回西岐复命去了。
费仲收了礼品,以为散宜生只给自己送礼,暗自高兴,密不声张。恶来收了礼品,也以为散宜生只给自己送礼,心里庆幸,只字不提。费仲、恶来两人互相瞒着,装做没事儿一样,照例侍奉纣王左右。
这日,纣王叫费仲、恶来陪着下棋。纣王连胜二人,心花怒放,传旨排宴。费仲、恶来左右做陪,饮至兴浓之际,纣王命宫女奏乐。一时间,檀板轻敲,管箫齐鸣,杂沓入耳,纣王听了,挥手罢去。说:“俗不可耐,全无伯邑考奏琴之雅。可惜伯邑考被姬昌吞了。”
费仲趁机说:“姬昌之心,城府颇深,一时难测,臣一向防备。前几天,臣派一心腹人去羡里刺探虚实,羡里人都说姬昌对君王忠心不二,每逢初一、十五焚香祷告,祈求国祚安康、风调雨顺、百姓安乐、社稷昌盛、宫中安宁。姬吕被囚7载,未有只言半语怨词,据我看,忠臣也不过如此。,,纣王说:“你前日还说姬昌外有忠诚,内怀奸诈,常存叛逆之意。今天怎么又反i寸来说话了?”
费仲说:“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前日所言是臣听说如此;今日所言,是臣亲自调查所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纣王转过头问恶来:“恶卿以为姬昌何许人?”
恶来说:“据臣观察,姬昌被拘数年,没有怨言,西岐也没有反叛商朝之迹,年年照例进贡,此乃姬昌教导有方,足见姬昌父子一片忠诚。方才费大夫所言,不无道理。”
纣王说:“依二卿所论,姬昌乃商朝忠臣,予久拘忠臣,天下诸侯寒心,赦之如何?”
费仲说:“姬昌赦与不赦,由君王圣决。但姬昌忠孝之心可鉴。君王若赦他归国,使其死而复生,无国而有国,姬昌必在有生之年效犬马之劳,不负君王赦宥之恩。”
一恶来听费仲口气,心里早已明白,费仲一定受了西岐好处。常言道:“受人钱财,为人消灾”。我若不说点好话,日后姬昌知道,岂不结下怨恨?
何不顺水推舟,也做个人情?于是,恶来离席,奏道:“君王赦姬昌,不如施以恩典,封他为诸侯长,替君王代劳,征伐四方。姬昌素有贤名,四方诸侯威服,东南一路知君王起用姬昌,自不敢死灰复燃,正所谓贤人用而不肖者远矣。”
纣王平时把费仲、恶来当作心腹爪牙,听他二人如此一说,以为在理,于是传旨:“赦姬昌无罪,来朝歌面君受封。”
纣王毕竟年轻,缺乏政治斗争经验,头脑简单,一时轻信,犯了政治错误,放虎归山,便断送了商朝六百年基业,焚尸鹿台为天下笑。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