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轮上的厨师们总是特别忙碌,而负责包厢的厨房则是除了忙碌还要倍加小心。包厢的乘客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通过服务员送来订单,有些早晨要吃牛扒,有些则是半夜三四点的时候想来顿下午茶。要想做上珍宝号主厨肯定不能是泛泛之辈,而这梁子庚可算是目前资历最老的名厨之一了,但是无论他以前饭菜烧的多好,在圈子里名气有多大,只要他一不小心搞砸了献给贵族老爷的饭菜,分分钟就要滚回乡下种田,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梁子庚是几十年前成名于王国西部的一个厨子,烧起素菜来甚是可口,不少无肉不欢的人碰见他也忍不住点个全素宴开开眼界,反响自然是好得不得了,就连中心城的贵族们也专程来到他的小馆子里换换口味。但梁子庚近来却有个烦恼,而这烦恼也是导致他放弃自己的小馆子,随着珍宝号出海的原因。梁子庚成名后的几十年中前前后后的收了不少徒弟,唯独五年前他收的一个毛头小子深得他的真传。话说这孩子也聪慧的很,有时候甚至还点拨一下自己的师傅,这让梁子庚惊喜不已,之后便下了决心要给这徒弟置办个店面。梁子庚见徒弟在自家的小馆子里实在是没什么发挥空间,便拜托海运司里任职的老友安排他徒弟去船上锻炼一阵,自己则是关了馆子后另寻新址准备开店,这样宝贝徒弟就能在回来后有自己的一台炉灶,说不定还能一炮而红,而梁子庚也就能安心养老了。可徒弟刚出海没多久,梁子庚就在报纸上看到徒弟所在的船失踪的新闻,问了老友也说十有八九是让海盗割了脑袋,自此之后便没了置办店面的心思,干脆上了珍宝号做起了主厨,琢磨挣上那么一笔就退休了。要说这珍宝号的乘客也大多算是见过世面的,只是有名的厨子千千万,听了梁子庚的名号倒也难把他和素菜对起来,搅和的梁子庚天天做些七荤八素的菜,全然没了以前的那种精气神。虽说烧出的菜还是能让人为之一振,但比起他拿手的素菜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梁子庚的帮厨们也都是圈里人,自然了解他,心里也为这个老前辈抱不平,但却没什么办法,总也不能上楼拿刀逼那些有钱人天天吃素。厨子们看了今天的点单和平常也没什么不同便有气无力的操办着,却没想到今天真的来了行家,而且还是俩。
厨房里一个新来的传菜员见上面又传来了单子便赶紧取来送给了备菜的师傅,这师傅过了一眼后两眼瞪的老大,“噔噔噔”跑到梁子庚面前举着张单子一个劲的傻乐。梁子庚见备菜的这小子咧着个大嘴,心想定是吃错药了,等他取过单子后也着实吓了一跳,心想自己几十年这名厨总算是没白当,随即便一五一十的交代给一众帮厨开始忙活了起来。帮厨们见梁子庚说话声音都和平时不一样了,便也鼓足了干劲,想自己一定不能让老前辈失望。梁子庚这边忙活的满头大汗却也一点不觉得累,因为这单子上的菜名是自己最早的成名作。都说梁子庚素菜做得好,只是这名气叫的再响也挨不住食客们那张变来变去的嘴。梁子庚一开始十分抗拒做荤菜,但也不得不为了职业操守而妥协,只是他心里总觉得最拿手的还是当初的那么几盘。他一边熟练的颠着炒勺一边琢磨这行家一定是老主顾,隔了这么多年还能上船来光顾自己真是莫大的缘分,随后便决定亲自送菜,可当梁子庚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却顿时失了心气。屋里哪是什么老主顾,一个胖乎乎的像个暴发户,另一个年轻人也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怎么看也不会是什么行家,心里这么失望着便摇着头离开了。一旁的服务员阿克见主厨这脸一会晴一会阴的有点懵却倒也没太当回事,见主厨走了便赶紧满面春风的给包厢里的宾客送上了菜。
“这咋全是素的啊?”
说话的是王富贵,见面前的几盘菜全是绿油油的便有些不爽,心想自己钱包鼓了咋还是和个牲口一样嚼烂树叶子,而一旁的阿克则是赶紧解释。
“这位贵宾,您可能有所不知。今天的主厨梁子庚先生最拿手的就是全素宴。”
王富贵一听这话发觉自己又露怯了便赶紧解释,一边解释还不忘赶紧往嘴里送菜。
“啊对……呜噜呜噜……咱就爱吃素!对吧哥们?”
王富贵说着便往对面看去,却发现对面那短发男子全然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就干脆埋下头也不说话了,阿克见自己羞着了客人便识相的退了出去。王富贵听厢门关上了,撇着俩小眼往过瞅,见屋里就剩他和对面那小子了便把筷子往桌上一扔,靠着沙发直呼上当。王富贵正闹着心却看到短发男子在那低着头猛吃猛送,嘴里也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接着便拾起筷子,随便夹了块苦瓜细细的品起来。王富贵刚才搪塞服务员的时候虽然吃了不少但是根本没有嚼,更是全然没有去注意味道,只是现在这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机灵了起来。这盘子里的苦瓜吃起来苦但没有普通苦瓜进嘴的那股难受劲,淡淡的咸味伴着酸、甜、辛、鲜在他的嘴里和苦味一起反复刺激他的味蕾,渐渐地王富贵便胃口大开,几筷子就夹光了这看似普通的凉拌苦瓜,而剩下的菜则也是被他风卷残云似的送进了肚里。王富贵正抚着肚子回味,却突然看见对面那小子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你瞅啥?”
“没什么。”短发男子说完微微一乐,“还觉得上当吗?”
“切!”王富贵听了对面小子的话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虽不像之前那么看不起他了,但嘴还是硬得很,“凑凑活活吧!”
“凑活?这菜可是几十年前让国王吃了都念念不忘的菜啊。”
“你说啥?”王富贵听后吓了一跳,“你他娘的瞎扯呢吧?”
可王富贵说完后就后悔了,自己这嘴实在是没把门的,一激动就冒脏话,因为这没少被那些有钱人笑话,短发男子虽也哈哈的笑了起来但却没有一点嘲弄的意思。
“哈哈哈!行啦!你别装啦!”短发男子端起桌上的水抿了一口,“跟你说实话吧,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那你票哪来的?!”
“别人送的啊!”
“那咋没人送俺呢!”
“行行行,”短发男子收起笑容后说道,“我是帮了别人一个忙,人家见我要去顺风港就给了我一张票。”
“真的?”
“真的!”
“你发誓?”
“我发誓!”
王富贵沉默了一会,盯着短发男子一个劲的琢磨,随后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呼……”王富贵低着头说道,“看来俺是没有富贵命啊!”
“哈哈哈!”短发男子又笑了起来,“快别愁了!咱能遇见就是缘分,我去要点酒,一会陪大哥你好好喝几杯!”
王富贵听对面的这小子挺实在便也就决定不再装了,脸上勉强挤出了点笑后说道:“俺叫王富贵,你叫啥?”
“镜钰,镜子的镜,珍钰的钰。”
“珍钰?”王富贵听到镜钰这么介绍自己,却全然不明白后半句是个什么词,这没读过书就是吃亏,人家介绍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你刚才说啥珍……”
王富贵的话还没说全就听外面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其他包厢的旅客则也是在这时纷纷从包厢探出脑袋来,一个个的都显得十分不高兴。金玉和王富贵听了警报后正要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就遇到一名全副武装的护卫队队员,王富贵想拉住那名队员问个究竟,却被要求马上回到包厢内等待,几名服务员也赶过来一一安抚乘客。原本侍候包厢区的阿克刚刚和同事换了班,正慢悠悠的往寝室走着也听到了警报声,便也没回去休息,打算去找领班经理报道。阿克正往楼上走着,却在楼梯上碰到了一群歹徒。打头的海盗是毛倔驴和虾爬子,后面还跟着几个威风海盗团的成员,一个个的手里握着匕首,凶神恶煞的看着阿克。阿克见状吓得差点尿出来,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两名护卫队队员出现在了海盗们的背后,见海盗正堵在楼梯上便举刀砍了上去。船只的内藏往往设计的比较狭小,通往各层的楼梯除了最多能过两个人外还十分陡峭,军事司为了应对劫船而可能发生的肉搏战专门为护卫队设计了一种尺寸合适的短刀,既能在狭窄的空间中自由挥舞,在遇到持有匕首的敌人的时候也能保持距离优势。站在楼梯上的海盗们显然落了下风,落在后面的两个海盗来不及躲闪直接被砍翻在地,而他俩前面的海盗则是跨过同伴的尸体一拥而上,和两名队员厮杀了起来。虾爬子看后面被堵住了便意识到护卫队已经开始行动了,如果不在第一时间赶到汽机房,恐怕会失去最佳的作战时机。只见他左腿猛地一用力,抬起右脚就把阿克踹下了楼梯,正当阿克试着要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凉飕飕的。
“带我们去紧急滑梯!否则就宰了你!”
紧急通道是这艘船的设计师们专门安置的一个秘密通道,分别在操作室、包厢区和寝室区设有入口,而滑梯的出口则是位于底层甲板汽机房背后的一间密室,设计的初衷是为了能让船上的关键人员在紧急时刻逃脱,并依靠提前安置在密室内的供给等待海军救援。阿克听了虾爬子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想这恶徒怎么会知道紧急滑梯,便赶紧装傻。
“什……什么紧急滑梯?我……我不知道!”
虾爬子见这小子不打算就范,抄起手上的剔骨刀照着阿克的裤裆就是一下。
“啊!!”
阿克见刀子插进了自己的裤裆,心想自己下半辈子是要成废人,可惨叫了一声后却发现一点也不疼,便抬头抽着面前这个戴着围嘴的人。虾爬子用力把刀子拔起然后照着阿克的右手食指就是一插,阿克的半根指头直接就被崩的老远。阿克本还在发呆,却见刀子插向了自己身体的右侧,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
“你听着,”虾爬子站起来一脚踩住阿克左右乱晃的脑袋,“我这刀子准的很,刚才想切你命根子早就切了,当然杀了你也是眨眼的功夫,不想死就赶紧给我带路!”
“那我……那我带路……呜呜……”阿克又疼又怕便哭了出来,“我带完了,你万一还杀我可怎么办?”
虾爬子听这小子磨磨唧唧的便有点烦,就准备直接了解了他再去抓一个来,却被毛倔驴拦住了。
“诶~咱别杀人啊。”毛倔驴一手抓着虾爬子的右手,一边低头和颜悦色的对阿克说道,“我们是海盗,取财不取命。你要帮我们得了钱,说不定还能分你点。”
阿克躺在地上,脑袋被虾爬子踩的生疼,听了毛倔驴的话将信将疑。毛倔驴见这小子似乎是有点动摇了,便示意虾爬子挪开脚,蹲下把阿克扶了起来。只见他蹲在阿克身边用自己的手帕三两下包扎好了阿克受伤的食指,然后用鸡毛掸子清了清阿克身上的尘土,见他不哭也不闹了便一把搂住了阿克。
“小兄弟,咱只取财,我毛倔驴保证不杀你。只是你要不听话……”说着毛倔驴便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信封,“这地址上住的人,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阿克顺着毛倔驴的手看去,吓的脸都白了。那封信是他白天在东风港收到的,寄信的人是他快要结婚的女友。阿克因为长期在海上和女友聚少离多,唯一的通信手段就是信,而这封信正是她女友回复给他的,不知道这毛倔驴什么时候给顺了过去。阿克看了看信,又看了看阴笑着的毛倔驴,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我带路我带路!大爷,您杀我就行了,求求您千万别害了别人!”
虾爬子站在一边看着眼前这出戏,心想这毛倔驴别的不成,就会玩这些阴的损的,见地上这小子跪着求饶便一脚把他踢翻,让阿克赶紧带路。三人撇下楼梯上面扭打一团的几名海盗,七拐八拐的来到了船长休息室旁边。只见阿克蹲在门前把铺在地上的地毯用力拽开,漏出了铺在地毯下的木板,而在这一片木板中有几块木板颜色明显不同,随后便把几块木板挪开,从下面取出了一把钥匙。阿克用这把钥匙打开了船长室,带着两人走了进去。进入船长室后,阿克示意两人挪开放置在房子左侧的衣柜,而紧急滑道的入口就在这衣柜后面。阿克本想趁两人挪柜子的时候逃走,却见到毛倔驴晃了晃手中的信,意思让他乖乖的。等阿克和毛倔驴先后顺着滑梯抵达密室的之后,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而从密室通往汽机房的暗门也已经被打开。
“这他娘的咋回事!”毛倔驴瞅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后说道,“虾爬……”
毛倔驴转身去找虾爬子,却发现虾爬子根本没跟着下来,他趴在滑到出口使劲往上吼也没有人回复他,便暗暗骂娘,心想这虾爬子别是怕高,之后便带着阿克走到了汽机房。这时的汽机房一片惨状,满地都是尸体,屋里的机器上和墙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
“这他娘的……”
“船长!”
走进汽机房的阿克第一时间认出了其中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便是船长,而一旁的毛倔驴则是蹲在尸体旁摸索了起来,阿克见着奇怪便问了起来。
“英雄你找啥?”
“钥匙。”
“啥钥匙?”
“仓库钥匙。”
“仓库钥匙?”
“废话!没钥匙怎么开仓库啊!不开仓库咋抢宝贝啊!”
“可这船的仓库从来不锁啊。”
“你他娘的说啥?!”
毛倔驴听了阿克的话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他突然回想起虾爬子前两天的话。虾爬子在告诉了冯阿水关于珍宝号的尺寸大小和一些防卫情报后,还绘声绘色的描述起了珍宝号上仓库的大门,说这大门足有百斤重,上安一把铜锁,要三把钥匙才能打开,一把在仓库管理员那,一把在船长那,还有一把在守备队那,而这也是几人分头行动的主要原因。现在听到阿克说仓库没有锁,毛倔驴便回想起了这几天来虾爬子的反常举动,特别是这小子对珍宝号实在是太了解了,一个海盗哪去知道这么多。
“大意啦!大意啦!虾爬子这小子是要独吞啊!”
毛倔驴一边用力的敲着脑袋,一边怨自己不该喝酒喝木了脑袋,却没注意到汽机房的大门口突然多出了两名黑衣人。
“你们是谁!”
阿克首先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个人,他见这两人手握尖刀黑布蒙面,便断定对方来者不善。被阿克这么一叫,毛倔驴也回过了神,而这时的黑衣人早已经杀到。毛倔驴赶紧抽出腰间的鸡毛掸子,往上猛地一挑便打飞了黑衣人手中的尖刀,而另一个黑衣人见同伴攻击未成便迅速移动到毛倔驴的背后。这时的毛倔驴早有防备,只见他双腿一屈躲过了黑衣人的刺杀,随即往上一窜撞掉了黑衣人手中的尖刀,然后抓住黑衣人的胳膊直接一个过肩摔。毛倔驴见两名敌人没了武器便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对着两人一顿猛抽,原本沉默不语的黑衣人也“嗷嗷”的惨叫起来。正当毛倔驴抽的起兴的时候,却突然被什么人在脖子上剌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毛倔驴用手捂着伤口,想这伤人的手段实在是熟悉,回头发现出手的果然是虾爬子,他一边往下倒一边看着虾爬子,渐渐的就失去了意识。
一边的阿克先是看到两个黑衣人杀了过来便被吓得窝在角落里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又看到另一个海盗对着同伴下了黑手。正当他弄不明白的时候,虾爬子看着倒在地上的毛倔驴说了一句话。
“再见了,毛俊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