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察疑，就是说看清楚朱、紫等各种颜色，分辨出宫、商等音乐，所以粉红、紫色这类不正的颜色能够混淆朱色，淫靡的声音能够惑乱美好的音乐。混乱的产生是由于太远看不清，疑惑产生于迷乱。尽管事物有各种各样的类别，但形体可能有同一样的色彩。白色的石头看上去像玉一样，愚昧的人拿它当宝物；鱼类的眼睛看上去像珠子一样，愚蠢的人就把它收藏起来；狐貉很像狗，愚昧的人就把它蓄养起来；枯萎看上去像瓜，愚蠢的人拿它当食物吃掉。所以赵高指鹿为马，秦二世不以为疑；范蠡贡献越国的美女，吴王夫差却不以为疑。在谋划阶段产生疑惑，就不可能确定任何事情；在做事过程中产生疑惑，就不可能成功。所以圣贤的人对那些不能够凭主观陈说清楚的事情，一定会相信占卜，去预测吉利不吉利。
《尚书》中说：“三个人预测一件事，一定是听从其中两个人一致的意见。”如果有很大的疑惑，就必须听取平常人的意见。所以孔子说：圣明的君主治理国家，不担忧别人不了解自己，而担心自己不了解别人；不担忧外人不了解自己内部的情况，只是担心自己不了解外面的情况；不担忧下级不了解上级，只担心上级不了解下级；不担忧地位低下的不了解地位高贵的，只担心地位高贵的不了解地位低下的。所以士人为理解自己的人去拼命，女人为喜欢自己的人去打扮，马为鞭策自己的人奔跑，神为通晓自己的人显灵。所以人君在判决诉讼执行刑罚时，应担心处理得不公正，有的没有罪恶被惩罚，有的有罪恶却被饶恕，有的蛮强的人独占口供，有的是懦弱的人受到欺辱而怨恨，有的人正直反倒被冤枉，有些人委屈得不到陈述；有的人守信用却被怀疑，有的人非常忠诚却被杀害，这些都会招来上天不祥的气象，各种灾难祸乱变故都会降临。
只有圣君决断诉讼处理刑罚，查清其中的情形和口供，按照真实的不隐藏、不歪曲、不欺骗的原则，观察犯人的往来行踪，察看他们进退时的形色，监听他们的言语，监视他们观察东西时的眼神。形色恐惧言语悲伤，来的时候走得很快回去时迟迟不肯离开，并且不断回头叹息，这些表明他有怨恨的事情得不到陈述。目光总是朝下有时候又偷看旁人，心中胆怯中途折返，口中叹息又自言自语地不断算计，说话语无伦次，来时拖拉离去时都很急促，不敢回头看，这些是有罪的人想逃脱惩罚而表现出来的形态。孔子说：“考察了他做事的动机，观察他做事的理由，搞清楚他安身的地方，他还能往哪隐藏呢！”
治人第六
治人之道，谓道之风化①，陈示所以也。故经云：“陈之以德义而民与行，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日月之明，众下仰之，乾坤②之广，万物顺之。是以尧、舜③之君，远夷贡献，桀、纣④之君，诸夏背叛，非天移动其人，是乃上化使然也。故治人犹如养苗，先去其秽⑤。故国之将兴，而伐于国，国之将衰，而伐于山。明君之治，务知人之所患皂⑥服之吏，小国之臣。故曰，皂服无所不克，莫知其极，克食于民，而人有饥乏之变，则生乱逆。唯劝农业，无夺其时，唯薄赋敛，天尽民财。如此，国富家安，不也宣乎？夫有国有家者，不患贫而患不安。故唐、虞之政，利人相逢，用天之时，分地之利，以豫⑦凶年。秋有余粮以给小足，天下通财，路不拾遗，民无去就。故五霸⑧之世不足者奉于有余。故今诸侯好利，利兴民争，灾害并起，强弱相侵，躬耕者少，末作者⑨多，民如浮云，手足不安。经云：“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贵无用之物，使民心不乱。”各理其职。是以圣人之政治也。古者齐景公⑩之时，病民下奢侈，不遂礼制。周、秦之宜，去文就质，而劝民之有利也。夫作无用之器，聚无益之货，金银譬玉，珠玑翡翠，奇珍异宝，远方所出，此非庶人之所用也。锦绣纂组，绮罗绫继，玄黄衣帛，此非庶人之所服也。雕、文、刻、镂，伎作之巧，难成之功，妨害农事，辎较出入，袍裘索操，此非庶人之所饰也。重门画兽，萧墙数仞，冢墓过度，竭财高尚，此非庶人之所居也。经云：“庶人之所好者，唯躬耕勤苦，谨身节用，以养父母。”制之以财，用之以礼，丰年不奢，凶年不俭，素有蓄积，以储其后，此治人之道，不也合于四时之气平？
【注释】
①风化：风俗、教化。
②乾坤：大地。
③尧：传说中父系氏族社会后期部落联盟的领袖。陶唐氏名放勋，史称唐尧。传说曾设官掌管时令，制定历法。死后由舜继位。舜：有虞氏，姚姓，名重华，史称虞舜。相传尧年老的时候，向四岳咨问谁可继任，四岳推举舜，尧就命他为继承人。尧和舜在中国历史上常被作为贤君的典范。
④桀（jié杰）：夏朝末代王，名履癸。在位其间，极度残暴荒淫，后被商汤所败，逃奔南方而死，夏朝就此灭亡。纣（zhòu宙），商朝末代君主，也称帝辛。他在让其间，荒淫滥杀，杀死比干、梅伯等贤臣，又囚禁周文王。后来周武王联合西南各族向商进攻，在牧野之战中，因“前徒倒戈”，兵败自焚。桀、纣是我国历史上暴君典型。
⑤秽（huì）：田中杂草。
⑥皂：黑色。
⑦豫：通“预”，预防。
⑧五霸：指春秋五霸，也作五伯，指春秋时先后称霸的五个诸候。历史上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指齐恒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也有一种说法指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
⑨末作者：指从事工商业的人。
⑩齐景公（？-前490年）：春秋时齐国国君，名杵臼，齐庄公的异母弟，公元前547年一前490年在位。齐庄公被大夫崔杼杀死后，他继任被立为国君。在位期间，王室贵族剥削沉重，百姓收获物的三分之二被剥夺，而且刑罚残酷，许多人被处以刖足之刑。
锦绣纂组、绮罗绫、玄黄衣帛；锦：具有彩色大花纹的丝织品。绣：有刺绣的华丽织品。纂（zuǎn）：五彩的绦（tāo）带。组：用丝织成的宽带子，古代用作佩玉的绶。绮：有花纹的丝织品。罗：花纹美观雅致的丝织物。绫：表面光滑并有花卉图案的丝织品。玄黄：指丝帛。帛：丝织物总称（zī）（píng）：辎，有帷盖的车子。軿指古代妇女坐的带帷幕的车子。
袍：古代特指装丝锦的长衣。
裘：皮衣。
（zé泽）：亵衣，即汗衫。
四时：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译文】
治人的原则，是说向人们陈述风俗教化，并阐明原因。因此《孝经》上说：“向百姓陈述道德礼义并用来指导行动，那么他们就会与你同行；向百姓讲明白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那么他们就会懂得什么行为是不被允许的”。日月是光明的，因此天底下的万物都向往；天地是广阔的，所以万物都依附。因此像尧、舜这样的贤明君主，就连远方的蛮人也向他们顺服进贡，像桀、纣这样的暴君，他们的臣民华夏族各部也必然背叛他们，并非上天改变了人民的心志，而是君主的不同教化使他们这样的。因此统治人民就好像养护禾苗一样，首先得铲除杂草。所以一个国家如果兴盛了一定会攻伐邻国，一个国家如果砍伐山林去大兴土木，那它就离衰亡不远了。英明的君主治理国家，一定懂得百姓担忧的是那些衙门里的小官吏，地方上的小臣。
所以说：“凡是衙门里的小吏们没有不苛刻的，不知道苛刻到什么程度才是他们的极点。如果对百姓限制食粮那么民间必定会产生饥荒，以至于产生变乱。只有让那些种田的人安心去耕种，不要去干扰他们，抢夺他们的农时；只有轻摇薄赋，不要过分搜括百姓的财富，这样的话，就能使国家富强，百姓安居乐业，这样岂不是很好吗？那些拥有国家的诸侯和拥有封地的卿大夫，不担心贫困而担心不安宁。所以唐尧、虞舜治理国家，得到利益的很多，让他们占有天时，获取地利，用来预防灾荒岁月；秋收之后拥有足够的余粮，用以供应那些衣食不足的人；普天之下财源亨通，民风淳朴，见到有东西掉在路上也不会有人据为己有，老百姓没有来回迁徙的愁苦。因此五霸称雄的时代，衣食不足的可以从吃食有余的人那里得到供养。当今的各路诸侯贪财好利，好利之风兴起，那么百姓之间必会出现争利现象，各种灾难也随之而起，蛮强专横的人侵夺弱者。种田的人少了，从事工商业的人却与日俱增，民风就如同浮云一般淡薄，即使是兄弟之间也会斤斤计较，不能够和睦相处。
《道德经》上说：“不抬高那些比较稀有不容易得到的货物的价格，以而使百姓不去从事偷窃的勾当；不故意抬高那些没有实用的东西的价格，使百姓的心理安定不产生混乱。”每个人都能努力去完成自己的职责，那么圣人的治理就达到了效果。过去齐景公时代，祸患在于官吏奢侈浪费，不遵守礼义法制；周朝、秦国刚兴起的时候，摈弃浮夸，崇尚朴实，并且劝勉百姓追求实利。没有实用的器物，没有好处的货物，象金银壁玉，珠玑翡翠这些奇珍异宝，都是远方的出产，这些都不是庶民百姓用得着的东西。锦绣纂组、绮罗绫温、玄黄衣锦，都不是庶民百姓要穿的服装。雕、文、刻、镂，这些是专门的工匠所从事的工巧，是不容易完成的精细技艺，（让老百姓去做这些事必然会）妨碍农事。进出都坐华丽的车，穿昂贵的衣衫，这些都不是平民百姓该有的装饰。装饰华丽的大门，高高的围墙，坟墓也修得过分奢华，竭尽财力去追求时尚，这也不是平民百姓该有的处所。《孝经》上说：“平民百姓所应喜爱的只有辛苦劳作，谨慎约束自己，节约用度开支，以便供养父母。”控制好财富，凭礼开销，丰收的年景不浪费，收成不好的年份就不用太俭省，平常有余粮，储存起来以备来年。这样治人的方法，不正如同四季气候的变化那样自然了吗？
举措第七
举措之政，谓举直措诸枉也。夫治国犹于治身，治身之道，务在养神，治国之道，务在举贤。是以养神求生，举贤求安。故国之有辅，如屋之有柱，柱不可细，辅不可弱；柱细则害，辅弱则倾。故治国之道，举直措诸枉，其国乃安。夫柱以直木为坚，辅以直士为贤；直木出于幽林，直士出于众下。故人君选举，必求隐处，或有怀宝迷邦，匹夫同位；或有高才卓绝，不见招求；或有忠贤孝弟①，乡里不举；或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或有忠质于君，朋党相谗。尧举逸人，汤招有萃②，周公采贱，皆得其人，以致太平。故人君县③赏以待功，设位以待士，不旷庶官。辟四门④以兴治，务玄膨⑤以聘幽隐，天下归心，而不仁者远矣。夫所用者非所养，所养者非所用，贫陋为上，财色为下，谗邪得志，忠直远放，玄霍不行，焉得贤辅哉？若夫国危不治，民不安居，此失贤之过也。夫失贤而不危，得贤而不安，未之有也。为人择官者乱，为官择人者治。是以聘贤求士，犹嫁娶之道也，未有自嫁之女，出财为妇，故女慕财聘而达其贞，士慕玄霍而达其名，以礼聘士，而其国乃宁矣。
【注释】
①孝弟（tì）：也作“孝悌”，儒家伦理思想里面把善于奉事父母称作孝，善于奉事兄长为悌。
②有莘（shēn）：也称有辛、有莘，古国名，在今山东曹县西北。
③县：通“悬”，公开揭示。
④四门：指城池的四个正门。
⑤玄膨：霍：浅红色。玄和膨两种染料，古代用以染制祭服，引申指用作礼物的币帛一类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