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发现的工具、骨头、雕刻品、图画等先民遗物,加上运用现代的分析研究技术,对撒哈拉过去的实际情况,虽然还不能彻底了解,但也有了相当的认识。大约4000年前的恩阿哲尔高原壁画中,不再出现河马、犀牛和长颈鹿等动物,正好证明了自然环境慢慢变坏。这些动物和绝了种的野生水牛一样,都不能再生存下去,撒哈拉绝种动物的种类也就日渐增加了。
以后2000年中,牧牛期的民族为了要觅取新的畜牧地,大概赶着牛群羊群渐向南迁移了,中撒哈拉改由养马、驾车的民族移入定居。恩阿哲尔高原的洞穴中,再也没有畜牧人的遗迹了。新住民绘画和雕刻的风格,和前人的截然不同,所以彼此在文化上不可能有过任何接触,更不可能有两族杂处的情形。
公元前1000年,北方一个说哈姆语的民族,到撒哈拉地区定居。今天控制这一地区的柏柏尔人,就是他们的直系后裔。当时虽然属于车马期,住民也会牧牛养羊;他们的牛羊毁坏草原的程度,虽然不如畜牧民族那样过分,但植物恢复茂盛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在干涸河床上的水洼越来越少,到了距今2000年前,沙漠的形成已成定局。那些称为沙质沙漠的浩翰沙海已经形成,雨水完全失常,沙漠上留下那些饱受雨水侵蚀的岩石,作了水流曾在该地发挥过威力的证明。
从公元642年到11世纪中叶,常有阿拉伯的旅客进入撒哈拉。早期的旅客讲述他们骑着单峰驼在沙漠漫行途中吃到的苦头。他们在从一个绿洲到另一个绿洲去的长途跋涉中,既缺水又疲惫,还得饱受炎热和沙暴的折磨。他们还报告说这样的旅程很不安全,因为成群结队的强盗会来劫掠骆驼队,绑架勒赎。
事实上,当时居留在撒哈拉的摩尔人、杜立格人和特达斯人,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如果遭遇长期天旱,家畜产乳不足,他们就要为了生存而出去劫掠骆驼队、附近的部落、绿洲区的住民和撒哈拉南面边缘的农耕民族。
同时,奴隶贩卖激增,来自西非的黑人,成了骆驼队商人赚钱最多的货物。这些黑奴是阿拉伯人残酷压榨的对象。
7.撒哈拉给我们的启迪
在撒哈拉沙漠南面边缘地区的小城镇,像塔德麦卡、阿加德兹、提姆布克吐、奥达古斯特和阿速德等,都是在公元1000年前后建成的,不时发生大饥荒。每一个世纪总有几场激战,这些零散的城镇都会成为恐怖的战场。人口因而大减。提姆布克吐和阿加德兹惨遭屠城,有好几年城中杳无人烟。像塔德麦卡和奥达古斯特等其他城镇,以及提契特峭壁处的村落,自是永未恢复旧观。近因也许是战争,但远因则是永不终止的干旱,结果齐奈特族人要把黑人赶到塞内加尔以南,摧毁了古老的迦纳与奥达古斯特王国。
血染沙漠的流血战争一世纪又一世纪地继续下去。甚至进入二十世纪,虽然有了精良的技术和科学发展,对于几千年来的干旱和饥荒,仍然一筹莫展。1913年,经过多年雨水不足,加上蝗虫为害,造成很大的损害,撒哈拉南面边缘地带,发生了饥荒。
据估计,那场饥荒死亡人数超过100万。首先受害的是老弱妇孺。阿哈加山脉的杜立格人到尼日利亚去补充小米储粮,但找不到小米,于是就冲入苏丹地区同族人的聚居地去洗劫、大屠杀,甚至手足相残,使凶险的撒哈拉更加恐怖。
虽然在1924至1925年间以及1935至1936年间先后发生过半饥饿情况,人口却逐渐增加,牛羊也渐渐繁殖起来。可是,在1972至1974年间,又遭遇了新劫难。富拉尼人和杜立格人辛勤恢复起来的牛羊群,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竟减少了百分之九十。牲口筋疲力竭,骨瘦如柴,走到枯井前就倒毙了,臭气熏天,腥味难闻。贪食腐肉的兀鹰当时饱胀不堪,连移步到另一堆腐尸去时都举步维艰。
妇女们挤在稀疏的树荫下。她们瘦骨磷响,乳房松驰,抱着双眼木然无神的儿童。儿童们由于营养不足,肚子鼓胀,四肢如柴,个个都是皮包骨。男人们互相残杀,夺取同胞的财产和食物。在这么可怕的情况中,又有流行性感冒肆虐,夺去成千上万儿童的性命。确切的死亡人数没有统计,但是肯定有好几十万。由于大量的国际救济援助,像1913年那样的大饥荒才没有再度发生。
阿尔及利亚有史以来也经常遭受严重的旱灾。最严重的一次,发生于1867至1968年间。当时全部人口仅及250万,死亡人数竟达30万。最近在1944至1945年间,由于饲养牲畜过多,1000万头牲口中,竟死去了700万头羊。1930年,据官方宣布,在阿哈加山脉,一个月内就有100人死于支气管肺炎,但实际上是死于营养不良。1969年,在恩阿哲尔高原有300多人因同样缘故致死。
这些经常发生的灾难,总是跟随较为繁荣的时期而至。在较为繁荣的时期中,人们对过去的错误和自然界保持平衡的法则,不是忘记了,就是故意不加理会。
撒哈拉的贫乏资源一向受到漫无限制的滥取。今天那个,地区贮水剧减的情况,就是非常明显的证据。坚硬结晶岩石构成的地区,例如撒哈拉中部各山脉——阿哈加山脉、艾尔山脉和艾弗拉斯山等,都存不住水,供水完全要依靠落雨,所以地下水面水位高低不定。该地情况的恶劣,当然绝不仅是由于季节变化。
举例来说,125年前,欧洲人就首先在艾尔山区进行观察研究,已知那里的耕种地区曾采用过平衡杆式的水井。这种汲水方法可灌溉园地和小块耕地,只有地下水面不低于地面16英尺左右时才能采用。但是,现在这种水井全不见了。现在的水井全都要靠牲畜拖鞔才汲得到井水,因为地下水面已降至地面下80英尺的深处了。因此,就精确测录得的情形来看,地下水面已经下降了60多英尺。
为了养活牛羊,缺水就要多开水井,而且要开得更深,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的典型例子。这样一来,地下水面不免更加降低,同时土壤不断受侵蚀,也促使土地日益干旱。例如艾尔山区,过去由于气候温和,河谷纵横交错,遍植棕榈,所以曾有“非洲的瑞士”之称。但是本世纪初留存的棕榈树,今天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在山岳地区中,从前有些小村落,例如阿速德(有3000余居民),丁塔荷达、阿尼沙曼等等,现在都成了废墟,因为赖以维生的水井早就干涸了。
由于这种种情形伤害了生物生存的基本条件,现代试行化沙漠为良田的工作很难奏效。撒哈拉的前途不堪设想。
撒哈拉几个海拔很高的盆地形山谷中,现在仍有活生生的证物,证明这个沙漠昔日曾是一片青葱。在这些河谷中发现了两种两栖动物——一种蟾蜍和一种蛙,都是欧洲常见的品种。他们要靠常流的泉源活命。此外还找到鲇鱼,尼罗尖吻鲈和好几种鳞鱼。那里直到1924年时还有鳄鱼。而最后一条鳄鱼在该年被射杀。
鱼是躲在起自恩阿哲尔高原最高处的深峡谷中偷生。说来有些矛盾,该地一向缺雨,而鱼类所受最大的威协也是雨,因为河水急涨泛滥时,往往会把鱼类从原来生活的地方顺河谷冲到下游宽而浅的湖中去。在炽热的阳光暴晒下,这些浅湖的生命十分短暂。湖水蒸干,鱼都旱死。
某些小啮齿类动物、小食肉动物、爬行动物以及无脊椎动物,也能适应撒哈拉的环境而生存下来。他们多半为了避开太阳,大部分时间躲在地洞里,因为只要钻入地下20英寸深的地方,昼夜温度就没有很大的变化。跳鼠又称沙漠之鼠,是适应沙漠环境最成功的动物。除了有钻洞的本领外,两只粗壮的后腿能像袋鼠似的蹦跳,减少和灼热沙面接触的面积。它还能不进滴水而生存,靠分解干枯的植物食料自行制水。
与一般人的误信相反,最有名的撒哈拉阿拉伯单峰驼体内并不储水。但它们在演化中养成了极度节省水分的本领。这种骆驼每天只排尿两品脱,体温高达摄氏40度(华氏104度)才会出汗,同时全身的脂肪集中在一处——驼峰,使身体其他部分可以当作散热器来散发热量。骆驼和沙漠羚羊一样,脚趾张开,适合在沙漠上行走。其他沙漠动物例如兔子等,耳朵都又长又大,既能发觉危险,又便于散热。
在撒哈拉,植物也不断与干旱搏斗。植物根部向四方八面伸展,尽量吸取土壤中的水分以求生存。有些在叶面上会有薄薄的一层盐,利用盐尽量吸收空气中的水分,有些还可以靠夜间的露水生存。
在恩阿哲尔、阿哈加山脉和艾尔山脉等高地上,像柏树和橄榄树等植物依然生存。现在,这些树木在干旱的环境中无法繁殖。但是它们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是树木长满山坡那个时代留下的活证物。有些树干又粗又圆,可能有4000年树龄,树根深入地下达25英尺多。很多植物特别能适应沙漠环境,不怕干旱。例如樱草种子,由风吹播落到石头下面,能休眠不发,也许要等好几年,雨水来时才出芽。
撒哈拉并不像一般人所想像的是个火炉。它也有寒暖季节,是典型的大陆气候,在寒暖之间也有过渡的季节变化。那里的高气温一直是全世界最高的。在利比亚阿兹兹亚所测得的最高温度是摄氏58度(华氏136.4度)。但在仲冬季节,提柏斯提山区的气温,曾降至摄氏零下15度(华氏5度)。
阿哈加山上和恩阿哲尔高原上,有时也会下雪,但是不到48小时就融化了。间或有雹暴。有时不停降雨,可是雨水还没有掉到地上已在灼热的空气中全部蒸发。
撒哈拉有约77万平方公里的广大地区,时常几年没有雨水。在撒哈拉东部,白天有97%的时间,炽热的太阳照射大地。相对湿度可能低至2.5%——具有脱水的力量,再加上强风无情地扫过沙漠,水分更易散失。
这种干燥的风,带来一层屏障似的沙尘,遮掩住太阳。一年之中刮大风的日子有时多达70天,而且往往连吹几天不息。
三月以后,气温渐渐上升,六、七月最热,日荫处的高温常达摄氏50度(华氏122度)。夜间通常凉快,24小时中气温暴升暴降,便岩石发生胀缩,尤以夏天为甚。因此有些沙漠行旅说,在夜间到处听得见岩石的爆裂和坠落声。
最惊人的现象是,沙质沙漠高丘的斜坡上,由于沙丘沙粒又胀又缩的结果,大块的沙堆脱落下滑,就像雪崩似地滚落而下,发出闷雷般的隆隆之声,历久不绝。
沙漠中的阿拉伯人,生性淳朴而具有想像力,认为这种声音是死神鼓手兼沙漠妖怪劳尔的鼓声。他们听到沙块隆隆之声时,内心不免恐惧,不寒而栗……然而这只是支配撒哈拉沙漠居民生活各种神秘荒诞故事之一而已。
自古以来,撒哈拉地区的游牧民族,一直毫无节制地饲育牛羊,完全不理会应该如何合理而有计划地利用草原。他们老是想用种种方法,增加自己拥有牛羊的数目,不是为了改进供肉食的品种,而是为了提高社会威望。
他们没有想一想草原能否继续存在,结果是牲畜吃草过度,首先是造成植物的显著衰萎,然后是饲育牲畜的数目和可供放牧的地方失了平衡。没有远见和只顾今天的态度,原是畜牧民族的特性。一且危难过去,干旱夺去许多生命之后,受害的地区人口又迅速增加起来。从前,这样的做法也许是使族人能够对抗前来劫掠的邻族,还不失为一种自卫之道。不过,长此下去就如集体自杀一样。
今天该地区的人口正大量增加,和其他许多落后民族的情形一样。据本世纪初的一次调查统计,艾尔山区杜立格族的人口约有15000。尽管该区在本世纪遭受多次旱灾,据1965年的调查统计,人口却有45000。牛羊数目也同样增加,而在同一时期中,植物资源却减少了一半。从这些数字中可以了解,撒哈拉的历史还没有改变。
过去几十年中在该区发现的丰富矿藏,似乎对在撒哈拉挣扎求生的住民并无好处。阿尔及利亚和利比亚都发现了大量的石油、天然气和铁矿。在山区中,还发现不少贵金属。也许由于交通不便,这地区的金属矿藏在世界上其他的资源开始枯竭前,仍不会有人去开采。不管怎样,已开始的经济发展并没有改变撒哈拉历史的传统特质——虽然带来了现代技术,也改善了交通,但是给当地人的工作机会仍极有限。
油田工资高,吸引劳工,但是职位相当少,而且破坏了撒哈拉的传统生活。撒哈拉的传统产品,例如盐、兽皮、羊毛、水果等,市场渐渐缩小。现在只有海枣是主要商品。
撒哈拉正在步向死亡。像炉火般灼热的沙质沙漠和硗确不毛的砾质沙漠,正在不断加紧包围和遮盖住更多的肥沃土地。那些土地是最辛勤的沙漠民族为了求取生存所不可再减少的。他们的人口增加,是否意味有更多的人会夭折?这些民族目前仍在抢夺日益减少的草木,而且把水井越打越深,沿袭他们祖先那些自取灭亡的习俗。
在撒哈拉,今天一如既往,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他们自己。人类把自己生存不可缺的天然环境恣意破坏,因而难以生存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