傒人和前述的湖南地区山越之人融入汉族,使汉族在湖南的分布面有所扩大。但湘西、湘西南山区、湘中雪峰山区仍几乎没有汉族迁入定居;湘南地区,汉族也主要集中居住在由岭北通往岭南的两条交通要道沿线附近(一条溯湘江过灵渠下漓江,另一条由今衡阳溯来水越岭而下)。也就是说,至魏晋南北朝时期,湖南汉族是成面状分布的,主要在湘江干流,及资、沅、澧三水下游地区,其他地区虽也有汉族分布,但人数并不占优势。
总之,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一次民族大融合时期,这一特点在华中各族同样表现得十分明显。除上述列举的几个少数民族土着族群融于汉族之外,尚有其他种类的少数民族土着族群如盘瓠蛮等部分融于汉族之中。这说明,今天人口众多的汉族是由多民族的血统融合而成的。
三、唐宋汉族向华中的迁徙和发展
经过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发展之后,华中汉族在经济和文化方面均具备了良好的发展基础。到唐宋时期,随着中国封建经济和文化步入高度繁荣的发展阶段,华中汉族的发展也谱写了新的篇章。而这一时期迁入江西、两湖的汉族也都相当可观。
(一)汉族向江西的迁入和发展
由于中唐以后江西经济文化的发展和社会的相对稳定,使江西成为历次中原战乱时期移民(无论是上层移民还是下层移民)重要的迁入区,而这又反过来促进了江西经济文化的发展。并对江西汉族的发展影响深远。
安史之乱期间,江西不曾受到战争的直接影响,因此北方汉族移民蜂拥而入。尽管乱后有部分上层移民北返,但大部分仍继续留居江西(吴松弟统计的25个移民个案中,有10人北返或归葬,占40%),下层移民北返者应更少。这时期的移民主要集中在赣北和赣东北地区,赣南也可能有部分下层民众迁入。
除因黄巢等北方武装力量经过而发生过局部战乱外,整个唐末五代时期江西全境相对安宁,加之经济文化基础已有极大提高,这时期北方移民迁入江西定居者更多,分布也更为广泛,遍及江西各州,而以洪州(治今南昌市)、江州(治今九江市)、饶州(治今波阳)、信州(治今上饶市)和吉州(治今吉安市)为多,赣南的虔州(治今赣州市)也已见有上层移民迁入的记载。
到两宋时期,北方汉族移民迁入江西者更多,而以靖康乱后为最。据史料记载,金兵大举南侵后,高宗自己率一支官兵由绍兴经宁波并经舟山而到温州。同时,安排“隆佑皇后率六宫宗室近属,迎奉神主,前去江表”,并派1万名军人护送。而高宗要求“百司州预军旅之事者悉从之”,在洪州设立三省和枢密院的分部处理日常事务。因此,大批官员和百姓随之迁入江西,这些人大部分都在江西定居。以后还有大量北方的归正军民迁居江西,如淳熙十四年(1187年)自江州军中退役的归正北军大多愿居江西。嘉熙三年(1239年)秋天,因蒙古军进攻两淮,大批淮南人民迁入江西,其数在十余万人。
唐宋时期北方人民大量迁入江西,对江西汉族及其语言的发展变化影响十分深远。据周振鹤、游汝杰先生的研究,中唐以后这样大量的北方人民迁入江西,使赣客语基本形成,而且随着北方移民逐步向赣南推进,赣客语这个楔子也越打越深,不但把吴语和湘语永远分隔了开来,而且把闽语限制在东南一隅。而两宋之际发生的由北而南的第三次移民浪潮,使客家话最终形成,并且扩散到闽西南和粤东北。客家人这个独具特色的汉族族群,终于在第三次移民浪潮中于闽赣交界地区最终形成了。
需要指出的是,唐宋时期江西接受的移民并非仅限于来自北方,南方籍移民亦有较多的迁入,尤其在唐末五代江西经济大开发,文化大发展时期,应有不少邻近地区的南方籍移民迁入江西。
唐宋时期江西人口的高速增长,使江西开始面临巨大的人口压力,一些开发较早和条件较好的府州,如洪州、袁州、信州、饶州、吉州等,到宋代已成为人稠地狭的地区。据统计,北宋元丰年间(1078~1085年),江西路官民田总计达45223146亩,已接近江西全省可开发面积的极限水平(1949年江西省的耕地面积也只有4789万亩)。以崇宁元年(1102年)全路人户1664745户计,户均耕地仅27亩多一点,如以一户5口计,人均拥有耕地不过5亩多。在亩产量不高的古代,这几乎是维持一个人温饱状态的最低数字了。尽管南宋初期由于宋金战争的破坏,江西人口有相当损失,但人口密度仍高居不下。嘉定十六年(1223年),江西路(约相当今江西省)的人口密度达每平方千米37.7人,居东南各路之最,仅次于成都府路和潼川府路而列南宋全境的第三位。
为此,从五代开始,江西省已开始向邻近省份输出移民,以减轻日渐严重的人口压力。迁出的江西人,以流入土地耕垦未尽、人口密度较低的两湖、广东为多,江淮之间在宋金战争停息后,亦有部分江西人迁入复垦。
(二)汉族向湖北的迁入和发展
湖北地邻中原,黄河流域稍有风吹草动,便有大量移民涌入,但随后战乱往往也波及这个地区,不但迫使北方移民继续南迁,一部分土着居民也随之迁往长江以南,加之战争中人口死亡较多,使湖北人口数量呈现出大起大落的特点,湖北汉族的发展历程也就十分曲折。
安史之乱开始后,北方人民开始向南迁移,湖北因地邻中原接受了大量的流民,主要集中于襄阳一带。但随着战火烧及襄阳,北来移民及当地土着又纷纷南逃到江陵及长江以南地区,致使今荆州市和武汉市及湖南北部一带聚集了大量的移民。《旧唐书·地理志》载:“自至德(756~757年)后,中原多故,襄、邓百姓,两京衣冠,尽投江湘,故荆南井邑,十倍其初。”户口猛增的荆州因此析置新县,治所江陵城在乾符五年(878年)竟一度有30万户,成为“衣冠薮泽”。鄂州(治今湖北武汉市武昌)元和时户口数比天宝时多了一倍,并已从一个下州升为观察使治所,增领蕲、黄二州,成为中央财赋主要来源的东南八道之一。
唐末藩镇混战和农民起义,又有大量移民流入湖北,但由于荆襄一带也是藩镇征战的主要战场之一,因此湖北人口损失也很大。如前述江陵曾有户30万,但乾符五年(878年)王仙芝军队大掠江陵时,“江陵城下旧户三十万,至是死者十三四”。此后江陵又迭遭战乱,城中居民一度仅剩17家,在成汭的抚辑下,到天复三年(903年)因流民的迁入才恢复到近万户。由于原有人口严重减少和北方移民的大量迁入,唐末北方移民可能已在今湖北的一些州中占了优势。
由于乱后居民稀少,五代和北宋时期,不少移民开始自发迁入湖北垦殖,他们主要来自人口密度较高的江西和福建。例如,蕲州蕲水(治今浠水县)“民杂江、闽”。张国雄的研究也表明从五代至宋代已有不少的移民迁居湖北。这个时期是湖北汉族人民恢复发展较快的一个时期。
但靖康之乱后不久,由于战乱迅速波及湖北境内,当地人口数量又严重下降。文献载:“自鄂渚至襄阳七百里,经乱离之后,长途莽莽,杳无居民。”“旧荆南户口数十万,寇乱以来几无人迹。”当战乱停息后,受政府的招徕和人地矛盾的压力,“江南狭乡百姓,扶老携幼,远来靖佃”。由于南北各方移民的迁入,遂使湖北省渐成“皆五方杂处之民”的局面。《大明一统志》卷五九武昌府下引宋代《图册》也说:“自往昔军兴,土民颇鲜存者,而西北避地者萃焉,东南趋利者辐焉,五方杂寓,家自为俗。”
总之,唐宋时期湖北汉族的发展表现出人口数量起伏不定,居民流失、变动较大。和平时期发展起来的人口,多次因战乱而大大耗减,随后又有大量的移民迁入补充,使湖北逐渐变成一个移民的社会。而这种反复发展的历程尚未结束,元明时期还有一次规模更大的阵痛。
(三)汉族向湖南的迁入和发展
与湖北的情况不同,湖南人口的增长与移民的迁入,成同步的趋势。安史之乱、唐末五代的藩镇混战、宋代靖康之乱,均有不少中原移民迁入湖南,他们不仅及于湖北平原和湘中的长沙一带,还远达湘南。如北宋理学家周敦颐的祖先,就迁居于道州宁远县的大阳村。他们对湖南汉族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现代湖南汉族在沅水流域基本属于北方方言区,虽然这一基础在永嘉之乱后已初步奠定,但最终形成这一格局还在唐宋时期。这显然是北方移民大量迁入的结果。北方话区的扩展意味着古楚方言区的萎缩。现代湘语区已退缩到洞庭湖以南地区,而湘语又分为新湘语和老湘语,老湘语仅分布于湘西南的七八个县。新湘语由于有大量的北方话成分,一些学者甚至主张将新湘语“划归西南官话”。由此可见,北方移民不仅改变了湖南沅水流域的汉语方言,还对以长沙为中心的湘江地区汉语方言带来了根本性的影响。由于宋以后北方移民南下浪潮已经结束,因此可以认为,上述湖南汉语方言格局是在唐宋时期最终形成的。
这时期除了北方人民大量迁入湖南外,处于大开发初期的湖南省也吸引了南方邻省人多地少地区的人民,他们的迁入对湖南汉族发展的影响同样巨大。
另外,江西及南方其他地方向湖南的移民也非常活跃。从五代开始,就陆续有江西人自发迁入湖南开垦。《宋史·地理志四》说:荆湖“南路有袁(治今江西宜春市)、吉(治今江西吉安市)接壤者,其民往往迁徙自占”。谭其骧也认为:“五代以前,湖南人多来自北方;五代以后,湖南人多来自东方。南宋以前,移民之祖籍单纯。几尽是江西人;南宋以后,移民的祖籍渐臻繁,始多苏、豫、闽、皖之人。”曹树基先生在其师基础上所作的研究也指出,至1947年,湖南历代移民后裔竟占了湖南全省人口的90%,全省人口中56%是元代以前移民后裔;全部移民后裔中70%左右来自江西,而其中58%又是元以前移民的后裔。可见从五代至宋湖南确实接受了大量的南方籍移民,而以来自江西者为多。
移民的大量迁入大大加速了湖南地区的开发,如潭州在北宋中后期已成为“土广民稠”的地区。由于平原地区已开发殆尽,后来的移民只好向山区发展,从而促使湖南汉族的分布面大大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