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洛隐隐听到了音乐声,他不确定声音的源头是来自哪里,那孤独的乐曲仿佛来自他的心底。
他没打一声招呼,径直推开厂长休息室半掩的门。
办公桌前的转椅上空空如也,电脑荧幕还亮着,光标不知疲倦地跳动,尚未完工的图表搁置在那里。
杨大文斜躺在办工桌正对面的沙发上,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闪着红色的光。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花洛的不请自来。
身后的柔弱的光打下来,那个人置身于蒸汽般红色的迷雾里,唱片机里正循环播放一首低沉的迷幻的《Ship In The Sand》。
“喂!姓杨的!”花洛握了握手中的匕首,他说。
杨大文微微张开他那本就不大的眼睛:“是花洛啊。”
他拍了拍沙发空出来的部分,示意花洛坐过来,坐到他的旁边。
花洛一言不发,缓缓举起手中的刀。
两手齐握刀柄的动作,显得笨拙又生疏。
抓着烟灰缸的手悬在半空中。
他愣神了两秒钟。
“冰箱里有水果,想吃自己去拿就好了。”
“老头,”花洛喉结上下动了一次,“找你有别的事。”
“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你过来,坐我旁边慢慢说。”
“我需要钱。”花洛刻意把钱字咬的很重。
“这我知道,在这社会,人人都需要钱,没有人会嫌钱多。你好像只是陈述了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接着呢?”
“你总该知道,一个人如果死掉了,烂在泥土里,金钱对于他来就失去了任何的意义。”
“你是在威胁我?拿你手中那个铁玩意儿?”杨大文吐了口烟云,燃了一半的香烟被他无情地摁在烟灰缸中碾灭。
“有种的话就放马过来吧。”
花洛没有预料到杨大文竟是如此反应,他竟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去应对。这个杨大文跟平时点头哈腰笑嘻嘻的那个鼠辈完全不同。
不知怎的,花洛在他的面前无论如何也硬气不起来。在他面前,自己简直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毫无胜算。
“这里不是福利院,我也没有义务帮助你。
我想你还不够成熟,还差的远呐。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也许你可以选择耐心地听下去。
你还不懂,我在你这个年纪,那是我辈子最难过的时光。从来没有人站出来说帮我一把,从来没有。
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她小我四岁,生病之前活泼的像个公主,是我们全家的开心果。
医院让拿钱,我们拿不出来。几千块在那时候可不是小数目。
我有一个好哥们很早下海创业,挣了不少钱。我走投无路跪在他家门前,求他把钱借给我。
那时候他大概正准备全力投资一个看起来很有前景的商业项目。我的祈求让他陷入两难境地。
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还上钱的地方浪费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呢?
后来我开始理解他,他可能在想凭什么?凭什么要以我的未来为赌注倾其所有的帮助你?
可理解归理解,但这并不妨碍我记恨他。
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义务在你最忙的的时候拉你一把,它本来就是残酷的。
我妹妹走的时候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定要活得有尊严。
我深深记住了她的这句话,作为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尊严这东西不是一下子有的,首先是要学会做狗。明白这一点你才能在将来的世界有尊严地活下来。
我那所谓一起长大的哥们,后来因为违反了契约精神又坏了规矩,进入了业界的黑名单,坐了两年牢,被行业永久的封杀。
我却一直没有停歇,一步一步爬上来有了自己的厂子,这不是偶然。
老刘你知道吧,他一辈子也只能是个司机。
也不怕告诉你,我那见死不救的所谓哥们就是他——我妹妹的死跟他逃不开关系。
现在我给他一个月5000,他就愿意给我当狗,你说划不划算?”
“我说……”花洛握着匕首的手深深地垂下来,“你愿意成为一个被深深怨恨着的人吗?”
“你能保证拿了这钱就能救那姑娘吗?”
“我不知道。”
“不对。”杨大文摇摇头。
“不对?”
“你应该说一定可以,或许我会改变主意,也许只有那样我才肯安心地把那点积蓄交给你们啊。”
“难道说,你……同意了?”花洛丢掉匕首上前,双手搭在杨大文宽厚的肩膀上。
“没大没小。”杨大文打落花洛扶在他肩膀上那双稚嫩的手。
“你说神奇吗?今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明白,真的有轮回一说吗?”杨大文摸出一支香烟,颤抖着点燃,“今天那女孩儿你见了吗?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简直跟我当年的妹妹长的一样。你知道我妹妹叫什么吗?你一定不知道。我叫杨大文,我妹妹叫做——杨小红。我在听到那女孩名字的那一刻就下决定要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