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生了,太好了。”棠梨听到,亦满心欢喜,上前查看,见叶婉玉脸色苍白,皱眉关切道,“三姐,你感觉怎么样?”
叶婉玉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没事,我很好。”
“七公主放心,母子平安,多亏了你刚刚的神药啊。”苏嬷嬷笑盈盈道,赶紧将新生儿抱到叶婉玉和周耿明身边,给他们查看。
棠梨却忽觉心头一堵,好像有什么东西没了。
外堂,叶萧远等人听到孩子的哭声,亦松了口气。门外突然跌跌撞撞撞进来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失了魂儿一般。
“皇上!不好了皇上!”
她一边大叫着,一边闯了进来,却是茵浓。
“茵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慌张!”叶萧远皱眉,有些不悦。茵浓跟在皇后身边多年,乃是宫里的老人,从来不会如此不懂规矩。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她应该陪在皇后身边才是,怎么突然跑到碧萝阁来了。莫非是!
“皇上,不好了!”茵浓刚刚进门,便跪在地上,拉着叶萧远的衣角,边哭便说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薨世了!”
“你说什么!”叶萧远瞪大眼望着她,满脸不可思议,声音大得惊人。
“娘娘去了。”茵浓泣不成声,眼泪早已成了断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落。
叶萧远丢开她,一言不发,快步朝着福宁殿奔去。
莫弘轩亦是大惊,推着轮椅,带着曲清远一起跟在叶萧远后面。
玄夜真人皱了皱眉,紧随其后。
棠梨愣愣从里面走出来,刚刚叶萧远的声音大得出奇,里面所有人都听到了。但她并没有挺清楚茵浓的话,只是听到“什么去了”。
叶婉玉母子平安,她本来应该高兴,可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走了出来,看到叶裴风关切的眼神,茵浓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哭着,心都凉了半截。
“姑姑,你刚刚,说什么?”她一步步朝着茵浓走进,满脸不愿相信。
“娘娘走了!娘娘,我的娘娘啊!”茵浓哭天抢地,垂足顿胸,几乎要哭得趴在地上了。
“不……不可能……”
棠梨顿觉五雷轰顶,整个人被抽空了一般,嘴里喃喃念叨。忽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棠梨!”叶裴风惊叫一声,赶紧上前将她接住。
棠梨却是昏了过去,任凭他怎么叫都叫不醒。
叶裴风咬牙,将她打横抱起,往绛雪轩而去。
昏昏沉沉中,棠梨只觉自己似在一片茫茫大海上漂泊。一叶小舟,一点渔火,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她趴在舟沿边上,失神地望着随风波动的海浪,听着海水翻卷的声响,看细长的雨丝从天而降,最后没入大海之中,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她喃喃开口,揉了揉额头,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天上的乌云并未因下雨而减少,反倒是越来越密集,压得低低的,令人窒息。空中突然一道雷鸣电闪,将灰暗的苍穹撕裂。电光火石之间,从乌云深处飘来一抹玄色衣袍。
“师父?”棠梨瞪大眼望着远远飘来的人,惊讶叫道,“师父!我在这里!”
“离儿。”那抹玄色却是似远似近,稍微靠近些,却又被卷起来的海浪逼退,他隔空对着小舟上的人大声叮嘱,“逆天改命乃是大罪,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轮回顺应天道的事情。天道有常,若是以人力强行改变,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为师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海上风浪太大,棠梨只能隐约听清楚其中的大概:“师父,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回自己,返回流漓谷?”
她双手抓住小舟边缘,对着空中的那抹玄色大叫。
“离儿,你本为晋轩观元年生,你的三魂七魄本来就是属于这里的。”周围的风浪稍微小了一些,师父的话一字字传来,“当年阴差阳错,为师将你的魂魄收束于噬魂珠内,宿在孤女身上。如今你既然已回到观元,就切莫再执着返回流漓谷了。”
“可是师父!”棠梨听得这话,心里却是难受。她舍不得师父,舍不得师父,舍不得流漓谷内的所有东西。
“执念太深,则会成劫。”玄色忽而慢慢飘远,变得越来越模糊,只余下空中来回飘荡一句话,“天道有常,切记,切记!”
“师父!”棠梨朝着空中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但两手空空,什么都抓不到。
“师父!”
她猛然惊醒,翻身起来,却发现自己正坐在绛雪轩自己的床上。
“公主,公主你终于醒了,吓死秋水了。”
门口立刻走进来一个宫女,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她一身素衣,看起来有些疲惫。
“秋水。”棠梨望着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原来是一场梦。”
只是,她怎么觉得,这梦境如此真实?莫非,是师父做法,托梦转告她这些话?天道有常?她是观元年间的人?
师父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再回去了?可若不回流漓谷去,她又该去哪儿?难道真的要留在这里,应了和楚恒月的婚约不成?
“对了,秋水,母后,母后怎么样了?”她猛然想起,自己似乎是因为突然听到茵浓说皇后薨世,突然晕倒的。现在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水将托盘放到旁边,满脸忧伤,低着头不说话。
棠梨注意到她两眼通红,明显是哭过,皱起眉头,快速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二话不说,拔腿便要往福宁殿跑去。
“公主!”秋水跟在后面,连连叫着她。但前面的人却只顾拼命奔跑,根本不搭理她的叫喊。
眼看着棠梨越走越远,她根本追不上,心头一急,陡然崴了脚,跌坐在地上,只得放弃,看着前面的背影越来越远,无可奈何。
她低头揉着自己的脚腕,却隐隐有些疼。突然感觉头顶一阵凉风刮过,吓得她一个激灵,连忙抬头四处张望。
“谁?什么人?”
因为皇后突然薨世,又是在新春之夜,虽然是新春,却举国哀丧,为皇后披麻戴孝。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春节,瞬间失了颜色。不仅是皇宫内,就连整座临安城,四处可见飘荡的白绸,到处弥漫着一股哀戚之味。
七公主昏迷快一天了,如今正值黄昏,从绛雪轩前往福宁殿的路上,没有什么人。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忙着打理皇后的丧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福宁殿那边进进出出,人满为患,这绛雪轩却是清冷。清晨的时候,皇上来探望过一次,便再没有其他人来了。
那位曲师父和公孙太医先后替叶棠梨把过脉,都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间气急攻心,听到皇后薨世的消息难以接受,精神上受到冲击。加上她身子有些弱,所以才会如此昏迷不醒。稍作休息,自然会醒过来。
是以,秋水一直守在绛雪轩,盼着自家公主能够尽快苏醒过来。她怎么都没想到,晚上还见到皇后与三公主谈笑宴宴,很是高兴。就这么一眨眼之间,突然就薨世了。
她从小跟着叶棠梨一起长大,两人明着是主仆关系,但更多的却像是姐妹。皇后对她,也比对其他宫女要好很多。此番皇后突然薨世,秋水得知后也分外伤心。
本来一切都变得好起来,皇后和太子的病都被医治好了。她记得清楚,那位清远师父还特意对茵浓姑姑叮嘱再三,要让皇后娘娘按时喝药。说是再调养些日子,便能够完全康复了。
可谁知道,噩耗从天而降,所有人心里都没有丝毫准备。秋水甚至觉得,一定是她听错了!但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又无时无刻不再告诉她,这都是真的。
皇宫四处挂上了白绸和丧旗,所有宫妃都换上了素衣,披麻戴孝。就连太监和侍卫,也都在手臂上戴了一圈白缎。人人脸上都带着忧伤之色,宫里笼罩在阴沉的丧痛中。
是以,秋水一直守在叶棠梨身边,生怕她苏醒过来之后,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可惜,眼下,她还是将公主跟丢了。
头顶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她惊恐地抬头去望,却见房顶上一道黑影站在那里。
“你是什么人!”她慌张要爬起来,望着房上的人,很是害怕。她向来胆小,如今四下无人,那黑影看起来武功不凡的样子。若是想要图谋不轨,只怕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你的腿没事吧?”房顶上的人幽幽问了一句,纵身一跃,跳了下来,立在她面前。
“无霜?”秋水惊讶地叫了一声,看着眼前的人。
“你怎么知道?”那黑影不悦地问了一句。
“这么打扮的人,我就见过你一个。”秋水撅嘴说了句,稍微放下心来。她已经听七公主说了,这个叫无霜的影卫,对公主算是忠心耿耿,甚至不惜背着皇上将消息透露给公主。
是以,秋水对他倒有几分好感。不过,她也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影卫,只知道他们都带着统一的银色面具,穿着黑色夜行衣,很少说话,性子古怪,出手狠辣,杀人不眨眼。但眼前这个人,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这样?”无霜挑眉,他带着面具,没想到这小宫女居然能认出他。不过对方给出的理由,倒着实让他有些哑然失笑。
秋水满脸不悦地瞅了他一眼,埋怨道:“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吓人吗?”
无霜抽了抽嘴角,默不作声。
“哎,对了,你快去看看公主,她跑得那么快,不会有事吧?”秋水忽而想到叶棠梨,赶紧对无霜叫道,“公主,公主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看到她如此着急,无霜心中不禁泛起丝丝异样的情愫。他也担心七公主,所以才赶来绛雪轩查看。还没走到,去见叶棠梨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往福宁殿敢去,后面跟着的小宫女一个劲儿叫唤。
叶棠梨踩着踏云步,秋水又不会武功,自然是追不上。这傻丫头,却还是一个劲儿地追着跑。七公主这次,怕是受刺激了,所以根本不顾身后人的叫声,不顾一切地朝福宁殿直奔而去。
“放心吧,我刚跟着公主,她去了福宁殿。有四皇子他们看着,没事的。”无霜上前一步,朝着秋水伸出一只手,安慰道。
秋水望着他伸过来的手,愣了愣,稍许,方才反应过来,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搭了过去。
无霜握住她的手,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拉了起来。
“谢谢你啊。”秋水站起来,动了动脚踝,低头对前面的人说了一句。
“不客气。”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就那么面对面站着,显得有些尴尬。无霜还从未单独跟女孩子相处过,只觉不自在,却又担心秋水脚上的伤,怕她走不了路,但又不愿意开口主动说话。
秋水则觉脑子一片空白,基本上处于不能思考的状态。她也从未跟一个影卫单独呆过,心中有些害怕,又有些害羞。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说话,甚至忘记了此刻,她应该返回绛雪轩才对。
两人沉默良久,天色慢慢暗下来,无霜瞟了一眼天边,冷冷开口:“需要我送你回去吗?不需要的话,我得返回密室去领命了。”
“啊?”秋水一怔,这才敢抬头,映入眼帘的仍旧是那张银色冰冷的面具,毫无表情。
“不,不需要。你既然有事,就赶紧去吧。”她又垂下头来,喃喃道,“我在这里等公主回来。”
“好吧。”无霜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返回身来,将身上的披风接了下来,递过去,“你穿着,等会儿天凉了会冷。七公主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实在是太晚了,你就先回去吧。福宁殿的事情,你一个小宫女,帮不上什么忙。乖乖回绛雪轩等着,不给公主添乱就是最好的。”
“哦。”秋水接过披风,傻傻地望着他。
无霜等她拿稳披风后,收回手,转身便走。没走多远,轻功踏起,一下子又飞到了房顶上。片刻,便消失在远处。
秋水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握紧手中的披风,站在原地挪不动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