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耳闻不如一见。我曾经去过很多地方参观学习,我试图借鉴外地的经验发展我们大海塘村的经济,但我的主观愿望并未被理解,我遭受了非议,思想一度陷入迷茫。
1.太平村参观记
我曾经认识一个名叫袁梦彬的建筑工程师。他年纪大我十来岁,早年毕业于湖南大学土木建筑系,建筑设计和建筑施工技术都很精通。他是个思想活跃、性情开朗的人,总想自己能够做成一点事情。
1986年下半年的一天,老袁找到我,说他成立了一个建筑设计室,名为“南方村镇建筑设计研究中心”,但没有主管单位,他很看好我们大海塘村的建设前景,想找我们村委会做主管单位。因为那时候办企业,工商部门都要有主管单位才给注册登记。
我听老袁一说,觉得是一件好事情,便向村上的黄建凡支书汇报了此事。黄建凡支书答应与老袁见面谈谈。经我引荐,他们俩一见如故,兴致勃勃地谈开了。老袁特别善于言谈,通过他一说,一个农村现代化的美景蓝图就展示在黄建凡支书眼前。老袁还带来了常德地区临澧县太平村农村规划与农民住房设计图纸,他打开让黄建凡支书一一过目之后,又详细地介绍说,临澧县太平村的经济发展在全省都小有名气,村办企业是由原籍本村的一位吴姓副乡长辞职回村办企业发展起来的,目前村上创办了一家年产值超过千万元的肉类联合加工企业……说完这些后,老袁又建议说,眼见为实,最好是村委会和村建筑公司去那里参观一下。我站在村建筑公司的角度极力赞同。黄建凡支书听了这番介绍也满口答应。当下就吩咐我们建筑公司准备两台汽车,叫上村委会5名干部和我们村建筑公司的3名负责人择日前行。老袁见如此情况非常高兴,又补充说,我们参观完太平村之后如果有时间,可以再到合口镇去看看那里的村镇规划建设,因为那是省建委办的重点示范工程。
我们选定了一个晴朗的日子,两辆军绿色212吉普车载着村委会的5名干部和村建筑公司的3名负责人,在老袁的带领下,沿319国道直奔临澧县太平村而去。一路上,我的吉普车音箱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加上老袁充满很具感染力的言谈,大家的心情都不错。
吉普车驶过常德沅水大桥,穿过市区,再走约40分钟,上午10点的样子,我们到达了参观的第一站——太平村农工商联合企业。老袁首先走进企业大门,与门卫打过交道之后,很快就有一位自称“老村长”、约50来岁的员工出来接待我们。老村长既是向导又是讲解员。他给我们介绍企业的发展历程,以及各种新鲜事物,言谈和神态始终充满着改革开放给他们村带来的幸福和自豪。临澧县太平村位于319国道旁的一个小山丘上,离临澧县城约30公里。小山丘下就是澧水平原,是洞庭湖平原的组成部分。老村长说,过去的太平村山丘上光秃秃的,农民一年到头的收入主要靠在山丘上种红薯与水稻,村民们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自从吴副乡长回村兴办企业,利用本地自然资源,每家每户都办起了养猪场,有母猪、仔猪、架子猪,数量由几十头发展到几百头,当时全村有存栏猪上万头。这些饲养生猪的任务多由老人和妇女承担,年轻人都到村上新建的工厂上班。他们的工作主要是加工乳猪,包括屠宰、加工、包装等一系列工作。加工车间是现代化的,我们参观者只能在外面透过玻璃观看里面的生产场景。里面的工人都穿着白大褂,工作中卫生消毒都很严格。他们生产的乳猪出口香港以及东南亚许多国家和地区。他们还有中猪——即75市斤以下的活猪出口。生猪的喂养虽然都在各家各户,但都实行标准化管理。生猪的品种都是统一从国外进口“约克夏”、“巴克夏”等优良品种,喂养过程中严格禁止使用各类不利于食品安全的添加剂……老村长带领我们参观完生产车间之后,又领我们去参观他们的农民住宅区。一路上,大家都饶有兴趣地谈论着参观加工车间的感受,只有黄建凡支书一声不响地跟着,听着老村长的介绍与描述。
太平村新建的农民住房,是按照统一的图纸设计建造的,均为两层楼房,但建筑面积与平面布置各有所异,依立面造型,分别依次排为若干行列。外墙用黄色瓷砖装饰,屋顶为红色琉璃瓦,错落有致地紧临在319国道旁边的山丘上,在阳光的照射下习习生辉。走进农民的新房,虽然还缺少一些现代化的家电和家具,但村民们说,村里办企业有了钱,他们建房时村企业还补贴了各家各户上万块钱,大家都有事情做,会做的和做得多的收入就高,年轻人都在村企业上班,有固定的收入,与城里的工人、机关的干部没有什么差别。村民们在介绍自己家的情况时,个个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太平村的农民养猪场建在319国道另一边的山丘顶上,离住宅区比较远。每户修建了一栋大小不一的养猪场。这些养猪场坐北朝南,也是按正规设计建造的。在山下建有一个大型沼气池,猪粪尿顺着山顶上的管道流入池内,发酵后产生的沼气经管道送到各家各户生活使用,而发酵的猪粪尿又是很好的肥料。这是典型的循环经济,真使人大开眼界。农户喂养的生猪都是纯白色的良种猪,村上统一发放精品饲料,统一督促检查,统一打预防针,统一收购。每个环节的管理都十分严格,因为一旦生猪肉质达不到出口标准,将影响整个企业的产品销售和信誉。中午时分,我们参观完了太平村。老村长邀请我们去企业食堂吃工作餐。他说每天都有人来参观,招待都一个样。我们婉言谢绝了,因为老袁还要带领我们去参观离太平村有二三十公里的省级村镇建设示范点——合口镇。
合口镇毕竟是省级示范点,已经建好的新区街道,路灯、绿化、给排水管道都很合理,尤其是社区的公园、居民就医、阅览、休闲等场所一应俱全,确有焕然一新的感觉,无需详述。
下午3点时分,我们驱车返程,至益阳市长春乡粑粑铺吃晚饭。我趁机单独问黄建凡支书今天参观的感觉。他说:“太平村的农民住房建设规划设计有可借鉴的地方,但我们村的人是不会养猪的。”我又问:“老袁设计工作室挂靠的事怎么办?”他不冷不热地说:“回去研究后再说吧。”
听了黄建凡支书的话,我心中不免有些失落。等了一段时间之后,老袁打电话来说,他的设计室已经挂靠在地区某单位了。
2.初赴深圳
1989年3月,我与公司的财务经理陈玉堂一道去了一趟深圳。我们是以参加深圳市广播电视大学“特区考察班”的名义去的。
当时,深圳特区建设已近10年,我们在内地所道听途说的,无非是深圳的楼有几十层高、几天盖一层楼、有许多便宜的电子产品、深圳离香港很近、可以到中英街去购物等等。
我与陈经理坐火车南下。那时火车只能直达广州,我们到广州后再转车到达深圳,路上花了两天的时间。
我们到深圳市广播电视大学报到,学校安排了住宿。我们每天只听半天课,其余时间都是去参观。后来还被安排参观了珠海、厦门几个特区,来回共花了15天时间。
初到深圳,我们还闹了一个笑话。有一次,我和陈经理去深圳街头一家面馆吃面,我们一人一碗,吃完之后我给了10块钱,接着就坐在那儿等服务员来找钱。我们大概等了半个小时,服务员不但没来,反而去招呼别的客人了。我正纳闷,难道就不找钱了?这时陈经理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说:“你看啰!”我顺着陈经理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上面分明写道:汤粉(面)每碗5元。我不禁“哎呀”
一声,心里说,哪里这么贵呀,我们益阳才5角钱一碗呢。于是我们不好意思地起身,一边说,一边笑着离开了那家面馆。
可是,街边店铺的电子表却很便宜,才10块钱一块,而我们益阳要35块钱一块,我想这恐怕就是市场经济吧。
我初次了解到,深圳市原为宝安县,县城很小,人口不到10万。现在城市扩展很快,很多周边的农村、渔村都变成了城市居民。我发现,街道楼房林立,是十足的城市,但过去的村名仍然存在,如罗湖村、黄贝岭村、岗厦村等等。我在大街上走着,心里想,这里的农民都失去了土地,他们现在的日子怎么过呢?原来城镇化后的农民们每家都有一栋或几栋4层至6层楼房,房租成了他们的主要生活来源。年轻人都在企业里上班,或自己经商办企业。当时来深圳经商、务工的人很多,租房需要量很大,租金也不低。
城镇化使失地农民成为了城里人,他们都交纳了社保,免去了后顾之忧。每个村都有企业。企业都由个人出资建成,盈亏都是企业自己的事情,政府不干涉企业的经营,只管收税。我还了解到,深圳的出租汽车牌照也是卖的,当时是4万元人民币一块的牌照,经营期限是20年。从深圳市区去沙头角镇,中间有一个名叫梧桐山的隧道,是香港人投资修建的,车辆经过这里,往返都要收费,收费期限是40年。深圳市有一个叫南头镇的地方,这里开设了蛇口工业区,企业全部是境外来的投资老板建起来的。市政府把土地开发权出让给企业,企业建厂生产需要工人和管理人员,大量民工来这里打工谋生,也有不少大学生和高级知识分子成为了这里的白领。已建成的国贸大厦有49层高,乘电梯二、三分钟到达楼顶。我们平生第一次坐在顶层的旋转餐厅就餐,俯瞰市区,到处是施工场地,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城市建设带来了三产业的发展,如民俗文化村、香蜜湖乐园、小梅沙海滨浴场等地方,我都是首次见到。一到晚上,到处闪烁着霓虹灯,真正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叫人眼花缭乱。与我们一起参观学习、来自东北齐齐哈尔的学友说:这里真是资本主义社会了。
看着深圳的城市建设,想着自己的大海塘村,心里觉得有很多可借鉴的地方,但我既不是村支书,也不是特长,一切都不能由我做主。
3.海南岛见闻
1993年夏天,我接到地区建委建筑工程质量监督站的通知,要我去海南岛参加建设部主办的《施工检验标准评定办法》学习班。我与地区工程质量监督站的曾工程师同行,参加了为期10天的学习,也围绕着海南岛走了一圈,所见所闻,颇有感想。
海南岛原来属广东省管辖,后单列为海南省,面积3.4万平方公里,人口不足800万。它是国家继深圳、珠海等经济特区之后,新确定的一个经济特区。当我们乘坐的飞机越过琼州海峡,徐徐下降时,我便看到了海南省会海口市的全景了。当时整个海南岛的经济建设正如火如荼,仿佛全岛就是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海口市原来只有十几万人口的城市,现在猛然间成了上百万的大都市。来投资房地产的(俗称“炒地皮”)、打工、经商的……各式各样的人汇聚到这个岛上。大街上拎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男女们,一个个行色匆匆,来往奔波不息。他们中有开公司办厂的、有开卡拉OK 娱乐场所的、有开美容美发店的、有开旅社宾馆的……有做白领的,也有做蓝领的,形形色色,将整个海南岛变成了寻梦的天堂。只有那些当地居民,他们似乎感觉不出自己这个岛上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戴着毡帽,身着朴素的汗衫,脚踏拖鞋,在街头叫卖他们的土特产——椰子。
我利用学习空余时间,去拜访了两处在海南岛发展的朋友。通过联系,我找到了在海口市近郊从事建筑施工的“湖南省第三工程公司驻海南分公司”的驻地。该分公司来海南,是我的一位建筑业的朋友介绍过来的。一位姓何的负责人接见了我,何经理向我叙述了他们公司来海南岛的经历。
省建三公司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主营建筑安装业务。公司委托何经理来海南拓展业务,给了他50万元人民币作为前期费用。他们到海南以后,有许多观念转变不过来,比如,在海南承包工程,大部分是没有预付备料款的,而内地都是先预付20——30%的工程总价款作为备料款;其次是在海南的工程,承包大都是双方议价,以平方米包干的形式一次性包干施工,而内地则是按工程完工后进行按实决算;其它如质量、安全、进度等都是有奖有罚的,奖罚幅度比较大,所有这些,何经理都要向远在湖南的公司总部汇报才能定夺,以致延误了合同洽谈决策的时机,所以他们公司开展的建筑承包业务不多。他们原来在一家宾馆包了几间房间作为办公室,以显示公司实力与气派,可是市场经济却并不买账。由于业务量少,为减少财务开支,他们也只好租了一栋居民房作为办公场所。当时何经理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以公司的名义,在海口市区买块地搞房地产开发,但基于与他们公司的经营范围相悖,缺乏公司体制的支持,终不能成事。何经理来海南快两年了,收支基本平衡,没有很多利润。他送我走去这栋民宅时,脸上一副黯然无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