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落落穿过火墙光洞,醒言却忽听到前面灵漪儿一声惊叫。听到示警,几乎是同一时刻,醒言便感觉到一阵赤红炎热的火光正铺天盖地地罩来。
“不好!中了圈套了!”
一见情形有异,醒言立即知道发生何事。只不过虽然事出突然,这陷阱又来得如同电光石火一般快,但醒言仍在一瞬间作出最准确有利的判断。
“不必先逃。”看着冲在前面的灵漪儿、雪宜,离自己并不太远,醒言立即运转太华道力,准备施术将她们卷回。只是,一等他拼力作法相救,他却觉得身上原本轻便的护身魔甲,突然间变得无比沉重,就好像冥冥中接到某种神秘的召唤,这黑魔盔甲一下子活了起来。于是刹那之间,他那浑身流转的太华清光,突然就好像被拉进一个巨大的黑窟,充沛的道力瞬间便被吸噬得一干二净。于是这原本要飞身救人的道门少年,一下子就变得像一尊石像,再也动弹不得!
“……逃不了了吗?”就在这时,正当他被一股怪力相吸,无可避免地朝前方深不可测的陷阱中坠去之时,他却忽然感到两道巨力从前方击来。“快走!”
被魔甲吞噬得几乎要失去全副神志的少年,在堕入火热深渊的前一刻,忽看到两个女孩儿露出几乎同出一辙的焦急神色,然后,她们的身形便以更加快疾的速度朝前方坠去。
这几个转折,虽然惊心动魄,前后却只如雷霆一瞬。等醒言被击落到冰凉海水中,发现那道淡紫火墙上的大洞已轰然关闭。
在魔甲的吞噬下,侥幸逃出的少年半瘫在海水之中,不仅浑身无力,头脑中也万念俱灰。
“不如死了吧?”不知是否魔甲的作用,原本心性坚韧的少年,此刻竟只想着随波逐流,想着自己不如就这样被起落的潮水卷到大海深处,了却了自己的性命。就在这危急时刻,已经神志恍惚的少年,却忽然只觉身上一松,然后便看到那挂紧缚身心的黑色盔甲,瞬间从他身上片片解体,打横向外飞出,七零八落地飞散在海滩上。这时他指间那枚幽冥鬼戒,突然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何处无知之徒?敢来和老宵争食!”等醒言清醒过来重新弹身站起,听到宵朚鬼王仿佛从心底传来的话语,虽然声音粗豪,但听在醒言耳中,却觉得动听无比!这时候又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我们去把两位姐姐救回!”
醒言低头一瞧,看到正是小琼肜正满脸愤色地立在自己面前。原来这乖巧的小女娃儿,见醒言被灵漪儿、雪宜合力推出火墙,她便也立即如影随形般飞了出来,逃过一劫。这时候,她这位堂主哥哥,也差不多是一脸悲愤:
“自然要将她们救回!”
抖了抖手中瑶光神剑,醒言飞空而起,准备觑个机会杀进火墙里。只是就在这时,他眼前那堵淡淡如初的紫焰火墙,突然间熄灭无踪,显露出原先被遮掩扭曲的真实内景。等看清火墙消失后的场景,醒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呀!原来他们早就如临大敌!”原来在火影消散之后,那些让醒言影绰看到的龙马影像,全都消失不见。盘踞在绿岛滩涂上空的,却是盔甲宛然的魔族兵士,成群结队,密密匝匝排列在海岛上空,向这边严阵以待。
而在这无数面色冷峻的魔兵上方,则漂浮着两只火焰栅栏的牢笼。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两位女子,现在正被囚禁在其中。从这里看去,映照着煟煟熊熊的火笼光芒,灵漪儿与雪宜脸上神色凄婉焦急,正不停地朝这边注目示意,似是在说自己没事,让他和琼肜快快逃离。
见得这情形,醒言更是心如刀绞。
等情绪略略平静,他才注意到在灵漪儿、雪宜囚笼旁边,正漂浮着那位黑袍长老。任谁也想不到,前天他还和自己谈笑风生,似乎丝毫不知自己来意。
此刻这位魔洲长老,见醒言望去,便朝这边嘿然一笑,大声喝道:“好个胆大妄为之徒,竟敢来犁灵骚扰!”一言喝罢,天魔长老回身一揖,恭声说道:“禀魔主,凶犁幸不辱命!”
直到这时,醒言才发现在凶犁身后,还裙带飘飞着一位神采宛然的锦裙女子。一看到她那四下飞舞的亮紫发丝,还有脸上那两颗紫水晶一样的眼眸,醒言便忍不住勃然大怒:
“原来又是你!”原来那个连凶犁也要恭敬相对的女子,正是几个月前,在瑶阳镇上莫名其妙便在梦中戏弄他的暴躁女子。今日一见,看她满脸坏笑,显然又是刚才这个陷阱的主谋。只不过,虽然心中怒气勃发,但形势逼人,醒言也只好暂时忍住。平息了一下动荡的心神,醒言竟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地恳求道:“魔族长老在上,今夜是小子无知,冒犯威仪,还请长老能看在我等后生小辈的份上,就此放过我那两位朋友,今后我们保证不敢再来搅扰!”
听得他这话,大军之上黑袍飘飘的多目天魔,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却不防身旁那个小魔主,一下子冲到自己前面,冲那少年得意扬扬地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然后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你这无耻淫贼,还敢帮小龙说话?!今日本宫抓了就抓了,就要一直把她们关到死,你能把我怎样?”
说到最后,也不知想起什么,这魔女忽然一脸怒容,龇着一排玉牙就要冲过来把醒言一口吃掉。
见得如此,再看看面前潮水般的魔兵,醒言也知事不可为。又听魔女那话说得可恶,醒言往后退了退,也忍不住回骂道:
“说我淫贼?也不知是谁不知羞耻,竟来夜奔就我?!”“哼!若是你敢动她俩一根毫毛,今后我就会将这岛扰得天天鸡犬不宁!”说着话,他便祭起封神剑,朝远方一处林木山石轰然击去——尘烟散尽,远处那个临海的峻岸山崖,已被他削去大半个山体。见哥哥出剑,眼泪汪汪但一脸怒容的小琼肜,也将手中朱雀刃召唤成两只火焰纷纷的巨鸟,准备向眼前敌阵扑去。只不过刚要出手,她便被堂主一把拉住。
“琼肜,我们走。明日再来!”说着话,他便一道清光击在琼肜身上,扯着她一起从海路迅速遁走。身后,那位似能洞明未来的魔洲长老,看了看身旁那个被少年刚才喝骂气得七窍生烟的小魔主,也只好凑趣冲着醒言遁去的方向胡乱叫骂:
“哈!两只长离鸟,一树短命花,何敢大言不惭!”
——不知是否因听到这话,海中那道微微一线的水路竟是突然一乱,然后便隐匿无形。
这句骂完,凶犁便好说歹说,把那位满面通红、拳头乱舞的小魔主劝住,着魔兵护送她回岛上火离宫休息去了。
“什么明日再来?不过是虚言恫吓罢了。”想想少年刚才的威胁话语,凶犁哑然失笑,心中很是不以为意。只不过,大约几天之后,他便要面对滚滚而来的四渎大军吧?到那时,他才要真正头疼了。瞅瞅那两只被魔军护在中央的火笼,天魔长老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然后袍袖一甩,卷起海滩上那几片零落的黑色魔甲,自回岛上魔堡去了。
经过这一番喧嚣,不知不觉已经是天光大亮。此时那些才从梦中醒来的赴会魔灵,都还不知道岛上已发生这一场大变故。那位赤虎山神,看着窗外透进的日光,还在琢磨着今天要不要再叫上老兕,一起去拜访那位言谈风趣的少年恩主。
这天就这样匆匆过去,海外魔岛上的气氛依旧热闹而祥和。那些明知变故的灵洲魔人,都认为至少要等到几天之后,才可能面对那整装而来的大队敌手。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按部就班把这场为期三天的魔洲大会给办好。
等这日傍晚,目送着三山五泽的魔友各个飞空而去,凶犁长老心中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久负盛名的灵洲大会终于安然完毕,接下来就可以考虑该怎么面对四渎龙族的军力。
是战?是和?这一切还要看小魔主的心意。就在这晚落日没入海隅、暮色笼罩四下洲岛之时,凶犁长老正在魔堡之中来回踱步,心中苦思着各种对策。空旷的石筑魔堡中,回荡着一声声沉郁的脚步声。正在这时,他却忽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似有人正从外面急急奔入。“荒挽?”等看清来人面目,凶犁好生诧异。因为他座下这位魔侍,向来心思沉稳,步履从容,从没像今天这样慌不择路。否则,他又怎会听不出是荒挽的脚步声音?“出了何事?”见荒挽这样惊慌,凶犁心知不妙,赶紧出言相问。听他相询,荒挽也来不及平心静气,便带着喘声急急说道:“不好了,小魔主不见了!”“啊?”
乍听此言,天魔长老也是吃了一惊。只不过略略愣了片刻,他却觉得座下魔侍不必如此着急:
“我说荒挽,那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向来神出鬼没,不见了才算正常!”“咳咳!”
听他这么说,荒挽神色却仍是焦急无比,喘了两口气颤声禀道:“长老,不是的!这回连她的座驾都说找不到她丝毫气息踪迹!”话音未落,便有一团紫色云霾从外飞来,凶犁一看,正是小魔主莹惑座下的紫云车。现在紫云车那张有些混沌不清的面目上,正是一副哭丧相,跟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禀报道:
“长老,魔主她是真的不见了!”“哦?”
一向知道那位小宫主事迹的凶犁长老,直到此时仍有些将信将疑:“即使那少年胆大包天,又怎能轻易把莹惑劫走?要知我族秘技天魔力,善能操纵天地间混沌本原之力,听说小魔主近来已有小成。我若不出全力,光凭火乱之力一时半刻也仍是胜她不得,那个龙族少年又怎会……呀!”
不知怎么,想到此处凶犁忽然记起少年前晚那番顺天应时的言论来。他那手似蕴至纯至顺之力的清色光气,现在栩栩如生,如在眼前。这一下,凶犁也不禁有些惊慌起来。正在这时,忽又有一魔兵奔来相告,说是魔主住宿的火离宫附近海滩上,有浪涌如墙,经久不散。这节骨眼儿上听得这异状,凶犁不敢怠慢,赶紧和荒挽、紫云车一起前去观看。
等到了那处海滩,他们果见浅滩海水中立着一片水幕,如镜如墙,任旁边潮水怎么冲刷都屹立不散。
“东海龙族的‘圆灵水镜’?”此刻所有能感知的一切,魔族长老都往龙族身上想。“施出这种法术,应该是来传话的。”心里这般想着,凶犁便凝目仔细朝那水镜中看去。这一看,果然在其中发现两行隐约的文字。等他把这段话读完,饶他是坐镇一方的魔族天魔王,也禁不住立时大惊失色,心中所想立即脱口说出:
“没想到,这少年竟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他竟连明天也等不及!”读完这段文字,名号凶犁的多目天魔跌足大叹。又想起这少年出其不意的狠辣手段,他便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袍袖一扬,拂散那片矗立如墙的水镜,然后便叫上那团紫色云霾,一道云光径往西南飞去。海滩上,留得荒挽等一众魔人面面相觑。正是:
紫云漠漠照水青,纤腰相对斗娉婷。潮头试问灵洲老,渠是参商第几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