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那年,巴博得了感冒,发展成了肺炎,没想到,病情愈演愈烈,发起高烧。医院尝试各种抗生素,却消除不了炎症,退烧药也不起作用。最后,巴博昏迷不醒了。他的喉管被切开,用呼吸机维持生命。在特护病房昏迷了几乎一个月后,他奇迹般地好起来。至今,医生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那一个月,巴博体验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使得巴博的生命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他把这段经历写进了这本书,巴博说,这场莫名其妙的疾病是‘萨满的召唤’。”
“萨满的召唤?”我看到第二本书,《在看不见的世界——萨满的召唤》,书中一张插图,一个年轻人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那就是昏迷不醒的巴博。巴博的脖子上有根导管连在旁边的呼吸机上,手上打着点滴,肚子上连着一根管子,一个护士正在看旁边的仪器。
“一场大病,让巴博浪子回头了。他的心灵变得敏感了,成就和金钱对于他来说不再有诱惑力,他对历史和人类学产生了兴趣,他放弃了银行工作进入了大学重新学习。他的博士论文是关于古代萨满,为此,他到遥远僻静的秘鲁印加人的部落,他遇到了部落的萨满安东尼。在那里,萨满分为7个等级,安东尼是第6等级。巴博亲历了萨满安东尼帮助濒临死亡的老人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到达另一个世界。”
“当时,病人气数已尽,没有气力再活下去,毫无康复的迹象。很显然,病人终究要离去,再多的抢救、治疗,只是延续病人痛苦。这时候,灵魂被困在了两难之中:不能离去,也不能驻留。安东尼告诉巴博,有时候,死去的灵魂不安宁,不知道去路,萨满也帮助已经死亡的灵魂去安宁的地方。在唱颂中,病人安详地离开了人世。萨满的经历,改变了巴博的生命航程,毕业后,巴博又回到那个部落住了3年,跟安东尼学习萨满。再次回到伦敦,巴博把萨满和心理理疗结合到一起,成了都市的新萨满。”
“萨满也进入了现代心理理疗?萨满似乎比炼金术更原始,现代人的心理理疗怎么向古代的神秘主义追溯了?”从“铁真人”开始,我就不知不觉地陷入了追溯古代神秘文化的世界。
“实际上,我们现代人的心理问题都要追溯到灵魂的根子上。失去了灵魂,正是我们现代人的心理疾病根源。我们拼命追求物质,抛弃了信仰和精神,陷入了没有灵魂的单向生活。现代化、工业化、物质化使得我们的物质生活丰富了,精神却陷入了疾苦,越来越多的人陷入了心理疾病。”
“向古老的历史追溯,无论东西方文化,我们的祖先根子都有萨满的印迹。可以说,萨满活动,是我们的祖先留下的文化遗产,萨满的疗愈是全方位的,不仅仅是身体,更重要的是要夺回失去的灵魂,萨满活动也是一种精神实践。从20世纪60年代起,心理学家开始重新审视萨满和其他古代文化。心理学开始回归古代祖先智慧,通过吸纳疗愈灵魂的方法,改变人类的精神面貌,帮助支离破碎的现代人向心灵完整的人格转化。”
“我以为原始部落时代的人,没有理性、没有知识。我们现代社会的人比原始部落的人高级。”我说。
“我们以为现代人有理性、有知识,智商高于远古的人,可是,从意识状态来说,古人的意识并不一定低于现代人。在对于宇宙整体的洞悉上,现代人远不如古人。原始部落人灵魂的智能比我们的理性高级,所以,原始思维,并不意味着落后。萨满生活在一个完整、全息的世界,而我们现代人,把自己和无限的宇宙、自然隔离开。在他们看来,在可见的世界里,隐含着看不见的世界,到处都充满了看不见的世界的神秘力量,我们这个看得见的世界的一切都取决于看不见的世界的力量。”
我顿然想起赵教授讲的“多重宇宙”“并行宇宙”“暗物质”“暗能量”。在我和她之间,在这不到1米的空间中,或许就存在着“看不见”的世界?
“尽管现代人早已经远离了原始的生活,我们和古代人在环境、生活方式上有不同了,但是,我们人类内在的景象却含有相同的元素,我们的心灵都需要安全、爱、相关、相融、创造。心理学家发现,萨满相当于部落的心理理疗工具,我们完全可以借助萨满的方式帮助人们调整现代生活的焦虑、错乱、困扰,也能够疗愈自己。”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萨满自己都进入神志不清的迷狂状态了,怎么能够理疗别人呢?”我看电影中的萨满跳得天昏地暗,怎么进行心理理疗?说宗教能够安抚人的心灵,我能理解,任何宗教教义里写的都是教人爱和善,有爱和善,就开始自我疗愈了。我不明白神志迷离的萨满能够对现代人心理理疗有什么贡献。
“这正是最重要的原因!萨满那种迷狂、出神、神志迷离的状态,是一种超常的意识状态,萨满在这样的状态下与超自然界沟通。我们都有过超常意识状态,这正是萨满的体验。萨满不同于我们的是,他们能够自由进出萨满意识状态。心理学家认为这是一种非理性的高级意识状态,正是这种状态能够带给人正常意识所不能够认识的,心灵奇妙的转变,人对事物的认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种体验如同融入到血液中,能够从深层改变一个人。所以,在现在的超个人心理学派中,把超意识作为理疗的手段,研究、体验他们的宇宙观和超意识状态,这就是萨满被运用到心理理疗的原因。”
“超常意识状态?”我心头一阵闪亮,人对情绪记忆似乎比思维要刻骨铭心,刚才夕阳景象下的无名的喜悦涌动的感觉一下出现在心中。这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在这样的时刻,似乎是有股奇妙的东西融入了我的血液,让我的情绪在源源不断的喜悦之中,现实不再是乏味的,一切都仿佛被魔法之手点触了。那一刻,我似乎永恒了!可是,现实总是那么无情地把我从那永恒的喜悦中拉回来。
我还是心有疑惑,我记得小说《小二黑结婚》中就有巫婆,那角色不怎么光彩。我问:“萨满和跳大神儿有什么区别?跳大神儿在中国普遍存在。”
“萨满不是简单的跳大神儿。萨满有一套宇宙结构,在萨满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鲜活生动的,一切都是有灵魂的。天空、太阳、月亮、山、树、草、石头、河流,都和人一样有灵魂、会说话。正是由于世界的一切都有灵,所以万物都以灵的形式紧密相连,和炼金术相似,萨满也有全息、完整的宇宙观,那是一个充满了神灵、鬼魅的世界。”
西伯利亚萨满之旅
“读一切书本的理论都不如亲身去体验!萨满不是理论,是实践和体验。有了体验,就会理解超常意识带来的心灵的微妙改变。”她递给我另一个硬皮本,是个相册。
“萨满的旅程,就是一场灵魂的抢夺战斗。一次西伯利亚图瓦的萨满之旅,也是我的又一次再生。在那里,我理解了萨满的全息宇宙,体会到了超常意识、神圣,觉察到‘看不见’的能量世界,我获得了内在的力量,那些困惑我的问题,不再是问题,我更深地理解了我所经历的痛苦的根源。”
“西伯利亚?”我不由得想,那是俄国沙皇流放犯人的地方,好像早期的苏联革命前辈就有被流放到那里的,流放犯人的地方自然不会好,那是一个不毛之地,只有荒凉的旷野和贫瘠的土地,冬天能把人冻死。
“那年8月,巴博带着我们几个学生,到西伯利亚体验图瓦萨满。图瓦人和蒙古人长得很像,图瓦翻译很骄傲地告诉我们,成吉思汗的母亲生长在图瓦。图瓦曾经是前苏联的一部分,前苏联解体后,图瓦经历了严峻的震荡,首都克孜勒带着历史巨变的痕迹,苏维埃、现代化、西方资本主义的三重影响,让它仿佛沉浸在丢失了祖先的根的痛楚中。尽管佛教是主流宗教,但是,萨满却无处不在,看萨满就和看医生一样平常。萨满非常受人尊敬,在图瓦人中享有很高的地位。”
“两天后,我们离开了首都,前往图瓦南部草原。这里完全不同于首都克孜勒。尽管冬天的西伯利亚是冰天雪地,温度可以达到零下40度,可是,夏天的图瓦却美得惊人,温度适宜,白天不冷不热,那是西伯利亚最好的时光。”
她半睁半闭着眼睛在回忆,把我带到了西伯利亚平原。
“在旷野上,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原野,绵延起伏的一个个圆圆的小山包,像是圆润的锯齿一样,小山包被针叶树覆盖着,天空是湛蓝色。一群又一群白羊像云朵一样洒在草原上,牧人骑着马潇洒地奔驰,神奇的呼麦声带着穿越时空的能量,拨动了我的心弦。”
“这里,大地辽阔,天空浩瀚,河水清澈。踏在这片土地上,就进入了一个不同的世界,那原始的苍凉、浑厚里弥漫着远古时代的神秘。在这完美的大自然,时间停滞了,记忆中的一切都悄然隐退而去,伦敦的生活变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梦,我的生命中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切发生的和未发生的,仿佛都悬挂在草原上浩瀚神秘的天空中。”
刹那间,我回到了儿童时代,在高原宽阔的大地上奔跑,在浩瀚的星空下凝望,我似乎也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片神奇的土地,而后来的一切仅仅是一个记得住的长梦。
“在旷野中,巴博和萨满教我们不要把肉眼的视觉当成最高级的见证,要用心灵静静地感受宇宙和自然。我闭上眼睛用心倾听,这里的一切是那么地熟悉亲密,仿佛我生生世世就在这个苍茫的草原上。我感触到大地、草木、蓝天、白云、蝴蝶的呼吸,微微的波动掠过我的心,仿佛植物、动物、石头、风、云在轻轻地说话。我听到了,那是万物的灵魂和我说话。啊!万物都有‘内在的声音’。我静心地感觉,四周仿佛都充满了种种不可见的力量,它们无处不在地伴随着我们,无论是赐福,还是降祸,在冥冥之中它们对这个世界起着作用。我内在涌出了强烈的情感,让我对不可见的力量肃然起敬。”
“在那里,人和周围的一切没有隔离,人就是自然,自然也如人一般,万物都是生命。我不自觉地以萨满的方式融入到自然,我和它们没有界限,没有区别,我就是山、就是河、就是草木、花朵、蓝天、蝴蝶,我与天地山河草木及牛羊同呼吸,我与大地母亲、地球上的一切生灵深深地连接着。”
“我领悟到了,从全息的宇宙观出发,我们才可能和浩瀚宇宙中神秘的力量沟通,这种神秘的力量,从内在产生智慧,帮助我们理解自己所处的时空。大自然是我们人类生存的基地,地球比人类出现得早,大地是母亲,天空是父亲,万物都是自然的子女,万物都是神灵,万物都是平等的。我们该向原始文明学习对自然的敬重,尊重自然,尊重万物,才能与天地、宇宙、万物、社会和人和谐相处。”
“我理解了萨满的智慧来源,他们在倾听,向神、向自然、向宇宙倾听,从动物、植物、石头、大山、风、水、太阳、月亮、星星中,他们听到了‘内在的声音’,他们得到了智慧,从自然的万物中得到疗愈、生存的知识。”
“在萨满的世界里,生活、灵魂、鬼魅没有隔离,它们无处不在。萨满看到的大自然是神灵的世界,那是一个看不见的能量世界,在我们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源于那个世界。在看不见的能量世界的深处,我们的生存和共同生存在自然中的一切都彼此相关、密切相连。我们现代人把自己和无限的宇宙、自然隔离开了,只相信肉眼见证的世界,只注重身体感官的认知,才无法体验到古人从全息宇宙中感受到的力量。”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仿佛她临近那个看不到的世界。我知道,越是睁大肉眼,就越是无法看到。我随着她,半闭着眼睛,眼前的景象虚幻了、消失了,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那里没有都市的现代化,没有大楼遮挡视野,晚上没有灯光污染,没有电视、汽车的喧闹,深沉的黑夜,有时候寂静得连一点点的风掠过的声音都能辨别出来。我仰天而望,璀璨的群星波澜壮阔地在深沉的夜空排布着,星星此起彼伏地眨着眼睛,不时地有流星从天上飞过。天空,那么浩瀚、那么深厚、那么博大,我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我对大自然、宇宙的崇敬由衷地升起来了。净心、静心地体验着大自然,心灵自由了,就无法不崇尚大自然之神,大神无所不能的力量是最完美的自由。”
我曾经在这样的星空下生活,小时候在高原上看到夜晚的宇宙像个大碗罩住了地球,星星镶嵌在碗上,“满天的星星在眨眼”不是诗意,是真实。那时候,我有灵性,直觉灵敏得像个小先知。可是越长大,越善于分析,越难以做出决定,而做出的决定也越糟糕。
“在这样的天空下,这样博大的大地上,我体验到了古人所感受的宇宙,我无法拒绝具有万年历史的萨满智慧。他们看到的天空是现代人看不到的,他们生活在一个完整、全息的世界,他们直接从宇宙中吸取力量,他们看到的是神圣、神秘、广袤的宇宙,辽阔无疆的旷野,璀璨的星星,霹雳闪电,狂风暴雪,凶猛的野兽。他们洞察到,在这个宇宙中有无穷无尽的奥秘,万物都在隐含中相互关联,它们在和谐的节拍中相互依赖、相互支持、相互制约。宇宙间的一切都是息息相关的,万物有灵,我们是宇宙的一部分,我们和外界的一切都密切相关,无论是社会环境还是自然环境等。我们不但可以和无限的宇宙沟通,还可以融入生生不息的宇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