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必须注意,飞岛的运行不能超出下方领地的范围,升高也不能超过四英里。天文学家认为这是由于下面这个理由(他们曾就那块磁石写过大量有系统的著作):磁力在四英里以上的高度就不发生作用。在地球这一带的内部以及在离岸四英里的海里能对磁石发生作用的矿物,并非遍布全球,而是只限于国王的领土。飞岛处在这么一个优越的位置,若一位君王让处于磁场引力范围内的任何一个国家归顺他的统治,就十分容易办到了。
如果把磁石放在与水平面相平行的位置,飞岛就静止不动,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磁石的两端离地球的距离相等,一端往下拉,一端往上推,作用力相等,也就不会产生任何运动了。
这块磁石由几名特定的天文学家管理,他们按照国王的指令时时移动它的位置。他们一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观察天体上,观察时所借用的望远镜远比我们的要好。虽然他们最大的望远镜长度不超过三英尺,望远的效果却比我们一百英尺长的还要好得多,各种星宿看起来更加清清楚楚,这一先进条件使他们的发现远远超过了我们欧洲的天文学家。他们曾编制过一份万座恒星表,而我们最大的恒星表中所列的恒星还不到此数的三分之一。他们还发现了两颗小星星,或者叫卫星,在围绕火星转动:靠近主星的一颗星离主星中心的距离,恰好是主星直径的三倍,外面一颗星与主星中心的距离为主星直径的五倍。前者十小时运转一周,后者则二十一小时半运转一周。这样,它们运转周期的平方,就差不多相当于它们距火星中心的距离的立方。由此可见,它们显然也受着影响其他天体的万有引力的支配。
他们观察到了九十三颗不同的彗星,并极其精确地确定了它们的周期。如果这一点是真的(他们极有把握地断言这是真的),我们非常希望他们能把观察的结果公之于世,哈雷研究彗星的周期颇有成绩。1959年,哈雷彗星重新出现,证实了哈雷彗星理论的准确性。那样的话,目前这大有缺陷的彗星学说,也许就有可能像天文学的其他部分那样,能逐步达到完美的程度。
国王要是能说服他的内阁同他合作,他就可以成为宇宙间最专制的君王。可那些人在下面的大陆上都各有自己的产业,再想想宠臣的地位又非常不稳定,所以从来都不肯跟国王一起奴役自己的国家。
如果哪座城市发生叛乱,卷入激烈的内斗,或者拒绝像平常一样效忠纳贡,国王就有两种可以使他们归顺的手段。第一种手段比较温和,就是让飞岛浮翔在这座城市及其周围土地的上空,这样就剥夺了人们享受阳光和雨水的权利,当地居民就会因此而遭受饥荒和疾病的侵袭。如果他们罪有应得,岛上还可以同时将大石头往下扔,把他们的房屋砸得粉碎,他们无力自卫,只好爬进地窖或洞穴去藏身。可要是他们依然顽固不化,或者还想谋反,国王就要拿出他最后的办法来了,即第二种手段,让飞岛直接落到他们的头上,由此将人和房屋一起统统毁灭。不过,这种极端手段国王很少采用,实际上他也不愿意那么做。大臣们也不敢建议国王采取这样的行动,因为底下通常有自己的产业,飞岛落下去了,不仅下面的人要憎恨他们,自己的产业也要受到极大的损害。而飞岛是国王的领地,这是不受影响的。
但是,这个国家的国王们历来都是非到迫不得已才施行这种可怕的手段,实际上,其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因为,如果他想毁灭的城市中有什么高高耸立的岩石,或者城市里到处是高高的尖塔或石柱,那么,飞岛突然往下掉落,有可能就要危及岛底或者下表面。虽然我前面说过岛的底部是由两百码厚的一整块金刚石板构成的,但震动太大,它也有可能碎裂;或者因离底下房屋中的炉火过近而爆裂,就像我们的烟囱,尽管是用铁石做的,靠火太近,常常就会爆裂。所有这些,老百姓都一清二楚,因为事关他们的自由和财产,他们心里明白,顽固不化可以坚持到什么地步。要是国王已经忍无可忍,坚决要把一座城市碾作一堆废墟,他就会以体贴人民为借口,命令飞岛以极慢的速度降落,但实际上是怕伤了那金刚石板底。因为哲学家们都认为,岛底要是坏了,磁石就再也不能使岛升起,整个岛就要掉落在地上。
大约在三年前我还没有来到他们这里的时候,在国王巡视他领土的途中,曾发生过一次非常事件,差点儿结束了这个王朝,至少是结束了现在这么一个王朝。国王陛下首先巡视的是王国的第二大城林达洛因。他走后三天,一向抱怨其高压政策的当地居民就关起城门,把总督抓了起来,同时以难以置信的快速度和劳作,在城的四角建起了四座巨塔(这座城是正方形的),高度都和矗立在城中心的那座坚固的尖顶岩石相等。在每座塔以及那岩石的顶端,他们分别安装了一块大磁石。他们还预备了大量最易燃的燃料,为的是一旦磁石计划失败,能用它们来烧裂飞岛的金刚石板底。
过了八个月,国王才接到确切的报告说林达洛因的人造反了,于是他下令让岛飘浮到这个城市的上空去。当地人民团结一致,已经储备好了粮食,城市的中心也有一条大河穿过。国王在他们的头顶上停留了几天,不让他们享受阳光和雨水。他下令将许多绳子放下去,可是没有一个人送上来的是请愿书,相反却是提出一些十分大胆的要求:他们喊冤,要求大量地减免税,要求选举自己的总督,还有其他一些类似的过分要求。国王因此命令岛上全体居民从最底下一层走廊上往城中抛掷巨石,但居民们对此毒计早有所防范,他们连人带财物一起躲进了那四座巨塔以及其他坚固的建筑物和地窖。
这时国王已下定决心要降服这些骄傲的人,他命令飞岛向离巨塔和岩石不到四十码的空间慢慢降落。这个命令被照办了,但是负责这项工作的官员发现,飞岛下降的速度比平时快得多,就是转动磁石也很难使它稳定下来,岛像是要直往下掉似的。他们立即把这件惊人的事报告给国王,请求国王准许把岛往上升高一点。国王同意了,他召集会议,并命令负责磁石的官员参加。其中有一位年纪最大、经验也最丰富的官员获得国王的准许做了一个试验。他取一根一百码长的结实的绳子,当飞岛上升到城市上空他们感觉不到有吸力的位置时,就在这绳子的末端系上一块掺和着铁矿石、成分和岛底或岛的下表面一样的金刚石,再从底层走廊慢慢地将绳子往塔顶放下去。结果,这金刚石放下去还不到四码,那官员就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在把它往下拖,弄得他几乎收不回来。他接着又往下扔了几块小的金刚石,发现它们全都被猛地一下吸到塔顶上去了。他又在其他三座塔以及那岩石上做了同样的试验,结果都是一样。
这次事件使国王的策略彻底破灭(其他情况就不再细说了),他被迫答应这个城市提出的条件。
有一位大臣对我说过,如果飞岛那次降得离城市过近而无法再往上升,居民们就决定把它永远固定住,杀死国王及其走卒,彻底改换一下政府。
另外,根据这个国家的一项基本法律,国王和他的两个年龄大一点的儿子都不准离开飞岛。王后也不准离开,除非她已经过了生育的年龄。
四
虽然我不能说我在这座岛上受到了虐待,可我得承认,我觉得他们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多少有几分轻蔑。国王和他的人民似乎除了数学和音乐之外对什么学问都不感兴趣,这两方面我是远远不及他们,正因为如此,他们很不把我放在眼里。
另一方面,看过了这岛上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之后,我也很想离开了,因为我实在对这里的人感到厌倦。的确,他们在那两门学问上是很了不起的,我也推崇那两门学问,而且这方面我也并非一窍不通。可他们未免太专心了,一味地沉思苦想,让我觉得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乏味的伴侣。我住在那里的两个月中,只和女人、商人、拍手和宫里的仆人们交谈,这样,我到最后是彻底让人看不起了,可我还只有从这些人那里才能得到合情合理的回答。
我通过用功学习,已经掌握了不少关于他们的语言的知识。我厌倦被困守在这岛上总看别人的脸色,下决心一有机会就离开这儿。
宫里有一位大贵族,是国王的近亲,别人就因为这个原因才尊敬他,他被公认为是最无知、最愚蠢的人。他为国王立过不少功劳,天分、学历都很高,正直、荣耀集于一身,但对音乐却一窍不通,诽谤他的人传说,他连拍子都常常打错,他的教师就是费尽力气也教不会他怎样来证明数学上最简单的定理。他乐于对我做出各种友好的表示,常常光临,希望我跟他说说欧洲的事情,以及我旅行过的几个国家的法律和风俗、礼仪与学术。我说话时他听得十分专注,对我所讲的一切,他都能发表非常有智慧的见解。他身边也有两名拍手侍候以显示其尊严,可除了在朝廷或者正式访问的时候,他从来都不用他们。我们单独在一起时,他总是叫他们退下。
我就请这么一个显要的人代我说情,求国王准许我离开这里,他跟我说他不无遗憾地照办了。的确,他曾向我提供了几件于我大有好处的差使,我向他千恩万谢,却只能婉言谢绝。
二月十六日,我告别了国王和宫里的人。国王送了我一份价值约两百英镑的礼物,我的恩主即国王的亲戚也送了我一份同样价值的礼,还有就是一封推荐信,让我捎给他在首都拉格多的一位朋友。飞岛这时正停在离首都约两英里的一座山的上空,我从最底下一层走廊上被放了下去,用的还是同上来时一样的方法。
这块大陆在飞岛君主治下,一般人叫它为“巴尔尼巴比”,首都是拉格多,这我前面已经说过了。踏上坚实的土地,我感到几分小小的满足。因为我身上穿着和当地人一样的衣服,学会的语言也足以同他们交谈,这样我就毫无顾虑地朝这座城市走去。我很快就找到了被介绍去的那人的房子,呈上他飞岛上那位贵族朋友的信,结果受到了十分友好的接待。这位大贵人叫孟诺迪,他在自己家里给我预备了一间房子,我在这地方停留期间就一直住在那里,我受到了他十分热情的款待。
我到后的第二天,他就带着我坐他的马车去城里参观。这城大概有伦敦一半大小,可是房子建得很奇特,大多年久失修。街上的人步履匆匆、样子狂野、双眼凝滞,大多还衣衫褴褛。我们穿过一座城门,走了约三英里来到了乡下,我看到不少人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在地里劳作,却猜不出他们是在干什么。虽然土壤看上去极其肥美,我却看不到上面有一点庄稼或草木。对城里和乡下的这些奇异的景象,我不禁感到惊奇。我冒昧地请我的向导给我解释一下:大街上、田野里,那么多头、手、脸在那里忙忙碌碌,却什么好的结果也弄不出来;相反,我倒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胡乱耕种的土地,造得这么糟糕、这么颓败的房屋,也从没有见过哪个民族的人脸上、衣服上显示出这么多的悲惨和贫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孟诺迪老爷是一位上层人士,曾担任过几年拉格多的行政长官,但朝臣们搞阴谋,说他能力差不能胜任,结果被解职。国王对他倒还宽容,觉得他人心不坏,只是见识低劣可鄙罢了。
我对这个国家及其人民说了这些不客气的、指责的话之后,他没有进行回答,只是对我说,我来到他们中间的日子还不长,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世上不同的民族其风俗也各不相同。他还说了其他一些普通的话,都是一个意思。但我们回到他府上后,他又问我,觉得他这房子怎么样、我有没有发现什么荒唐可笑之处、关于他家里人的服装和面貌我有没有要指责的,他是完全可以这样问我的,因为他身上的一切都很庄严、齐整、有教养。我回答说,阁下精明谨慎,地位高、运气好,自然不会有那些缺点,本来别人的那些缺点也都是愚蠢和贫困所造成的。他说要是我愿意随他去大约二十英里外他的乡下住宅去(他的产业就在那里),我们就可以有更多的工夫来进行这样的交谈了,我说我完全听阁下安排。于是我们第二天早上就出发了。
一路上,他要我注意农民经营管理土地的各种方法,我看了却完全是莫名其妙,因为除了极少的几个地方外,我看不到一穗谷子、一片草叶。但走了三小时后,景色却彻底变了。我们走进了美丽无比的一片田野。农舍彼此相隔不远,修建得十分整齐。田地四周都被围了起来,里边有葡萄园、麦田和草地。我也记不得自己在哪儿还见过比这更赏心悦目的景象。那位贵族见我脸上开始晴朗起来,就叹了口气对我说,从这儿起就是他的产业了,一直到他的住宅都是这样子。他告诉我,同胞们都嘲讽他、看不起他,说他自己的事料理得都不行,哪还能给王国树立好榜样。虽然也有极少一些人学他的样子,可那都是些老弱而又任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