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四处都是犯人们的叫喊声,唯有最里侧的那一间安静得很。一个白衣公子席地而坐,地上平铺着傅山的手迹。
见秋霁月进来,东方楚索性躺倒在地上,悠闲地翻着他的宝贝。
“普天之下,见了朕不跪的,你是第二个。”秋霁月对他颇有一些欣赏。
“皇上错了。”东方楚没有在意跪不跪的问题,他突然坐起来,“用活人殉葬已经绝迹一千多年了,可是在我泱泱华殇王朝,这样的大手笔又死灰复燃了。不知道以后的人会怎么讲这个故事,怎么看这件事。在这一点上,我华殇国的圣德可以直追三皇五帝!”
“你的话有道理,可是你说话尖酸刻薄,目无君上,哪一点有人臣之礼?你这又是什么手笔?”秋霁月见机反问。
“如果明主在上,我愿为明主敬忠而死;如果不幸遇上桀纣之君,”他双手坦然摊开,“我情愿蒙冤含恨而死。算来算去,我反正死路一条,这算不算尽了人臣的大义呢?”
秋霁月略带欣赏的笑笑,然后目光转移到地上傅山的手迹上。
东方楚忙收起书卷,高傲地笑道:“皇上还是回去看那千篇一律的奏章吧。这个,你是看不懂的。”
“是傅山的吧。”秋霁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朕书房里有一张完整的。”
东方楚没有想到他能够一眼认出傅山的手迹,再看向他时,目光里已经隐约含着敬意。
“朕虽然不是明主,可也不是酒池肉林的桀纣之君。”
“呵!那我死得其所。”东方楚干笑一声,悄然展开书卷。
“你就是为了这个私闯皇陵的?”
“不完全是。”他的答案很含糊,原先或许真的只是为了傅山的手迹,但后来看到她……
“那为什么?”秋霁月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你和那位姑娘好像也不认识。”
“不认识。可是有人逼我成亲!”东方楚那天之所以冲动地去闯王陵,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国师上门提亲,要将女儿嫁给他。他怎么能娶仇人的女儿?绝对不可以!
“成亲是好事。”秋霁月笑道。
“是国师!”
“国师大权在握,他能主动向你提亲,是看得起你。”秋霁月站起来,与他目光逼视。
“他是害死我母亲的仇人,我跟他不共戴天!”东方楚丝毫没有退让,四目相对,寒冷得就好像要射出利剑来。“可惜我暂时无法扳倒他。”
“所以……”
不等秋霁月说下去,东方楚又接道:“所以就被关在这地牢里。”
“你后悔吗?”秋霁月玩味地笑笑。
“如果能再活一次,我会把我所有的事情再做一遍。”方才还很傲气的东方楚又低下头去,“只有一件事例外……”
“那肯定不包括目无君上。”秋霁月猜到,以东方楚的个性那件事必然和慕容湮有关。
“喂!”东方楚突然一拳重重地垂到他肩上,“我没有目无君上。”
“害死我母亲,我也有责任,我很后悔。”东方楚整张脸压得很低。
秋霁月并没有猜到他所说的并非私放慕容湮一事,于是反问道:“你私放先帝册妃,这还不算目无君上,还不值得后悔吗?”
“我不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活人殉葬,惨无人道。”想起王陵里的那个清丽女子,他笑了,“如果我还活着,她也活着,我会再救她一次。”
“就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秋霁月越发佩服起他来。
“萍水相逢也是相逢。”
“呵……呵呵……”秋霁月干笑两声,“你这张嘴啊,实在是太厉害了。”
东方楚恭谨屈身,“谢皇上夸奖。”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死罪。”东方楚轻描淡写。
“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东方楚突然顽皮地一挑眉毛,“本来准备好了,现在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
“如果要治我的死罪,皇上这一次就不会来。”东方楚斜睨着他。
“我要你替我办件事情。”秋霁月开门见山,“办完了再回来领死。”
“谢皇上。”
“谢什么?我可没赦免你。”秋霁月背过身去。
“因为皇上相信我能回来。”
“你我之间,不说这些。”秋霁月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白色的纸笺,递给他。
东方楚接过纸笺,一层层铺展开来,细细研究过后,便没有再说话。
“我要你救她出来。”秋霁月最后丢下一句话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