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默来的时候,文踏烟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看到司寇默进来了,招呼道:“过来吃饭吧。不过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做了一些,你吃吃看,如果不喜欢,我再做。”
文踏烟是千红,又怎么会不知道司寇默喜欢吃什么呢?他们是一起长大,千红仅仅会做的菜,大多也是司寇默爱吃的。不过,千红实在是没有学做菜的天分。絮晚很快就学会的菜,她要更加努力才能勉强学会。那时候,絮晚和她会让司寇默当评判,司寇默自然是实话实说的。那个时候的千红,还有司寇默都不觉得简简单单的评判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文踏烟就会情不自禁地怀疑,千红是不是借着让司寇默评判的名义让他看清她们中哪一个人更贤惠呢?
那时候,司寇千珣会安慰千红,说:“千红,你以后是我们司寇家的少夫人,是主子。我们司寇家财大势大,不需要主子会烧菜。你呀,就别逼着自己了。”
千红不是逼着自己。在无数的画本里,在无数的幻想里,千红想要的,是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而这个主内,就是为自己的相公准备热腾腾的饭菜,慰劳他一日的劳累。
不过,也因为千红没有烧菜的天分,所以,才够独特。
司寇默坐了下来,文踏烟把筷子递给了他。司寇默夹了一块红烧肉,刚塞进嘴里,他的动作就僵硬住了,神情复杂地看了文踏烟一眼。文踏烟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司寇默躲避了文踏烟的眼神,快速地嚼了几口,把肉吞了下去,然后又夹了别的菜吃。越吃,司寇默的眼眶就越红,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时候,他立刻起身离开了文踏烟的房间。
雨绒和小鱼都追了几步,文踏烟道:“都别追了。”
“小姐……”
“少夫人……”
“也许是我的手艺真的不大好吧。”文踏烟说着,眼泪也快下来了,“你们也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小鱼和雨绒对视了一眼,然后退下了。
文踏烟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眼泪就顺着流进了嘴里,眼泪的咸和菜的咸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奇怪的味道。
司寇默回去之后,表情变得很恐怖。他的整张脸是通红的,眼睛也很红,像是为了忍住泪水逼的自己。絮晚倒了一杯水给他,却被他推开了。絮晚又问要不要准备饭菜,司寇默很坚定地说“不必”。絮晚就立在了一旁。突然,司寇默没头没脑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絮晚,你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两个人烧菜的味道一模一样?”
絮晚有些懵,说道:“应该可以的……”
“真的可以吗?可是连失误的地方都一模一样啊!这样也可以吗?”
“应该……也可以吧……”
絮晚真的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司寇默是怎么了。
司寇默摇摇头,说:“不,你不知道的,我要的是肯定的答案。”
“那少爷还是去问问府里的厨子吧。”
“对对对!”司寇默说着就出去了。
司寇默问了司寇家好几个厨子,连府外头那些有名的酒楼里的厨子也问过了,都得到了一个相同的答案。
虽然烧出味道一样的菜是可能的,但是失误的地方都一样,而且十几盘菜都一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司寇默自己也觉得不可能,不然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质疑絮晚。可是,千红已经死了,文踏烟她……
这个,又成了困扰司寇默的一个难题,而这个难题,又是不能直接问出口的。
千红死的那天,他是命絮晚去拿的假死药,可是后来絮晚亲口告诉他她拿错了,而且千红是他亲眼看着走的,不可能还活着。还是千红和絮晚一起联手骗了自己。是千红对自己失望了吗?可是,他也是有苦衷的啊!
终于,在一天夜里,司寇默一个人提着一个灯笼悄悄去了城郊的乱葬岗。
司寇千瑜和司寇千千一口咬定千红不是好人,忘恩负义,就命人把她扔在了乱葬岗。司寇默后来就请人在半夜偷摸着将千红葬在了乱葬岗旁边,立了一个小木碑,而且害怕司寇家的人发现,连名字都不敢写上去。
司寇默一个人提着灯笼去了乱葬岗,到了附近,远远地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臭味,一阵阴风吹来,司寇默浑身发颤。
他口中念着心经,壮着胆子往千红的墓而去。其实,他也就依稀记得那个墓的位置。上几次是和絮晚一起来的,絮晚领路,当惯了公子少爷的他又怎么可能记得路呢。现在他是一个人,又急又怕,当然更容易走错了。
就在司寇默快要崩溃的时候,远处突然出现一个灯笼,还有叫喊声。司寇默仔细听了听,才放心下来。
来的人是絮晚,是来找司寇默的。
“少爷,你怎么来了这儿也不告诉我!”絮晚埋怨着。
司寇默道:“我是来验证一个事情的。絮晚,快去带我找千红。”
絮晚一听说是验证和千红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她的心就“咯噔”了一下,笑容也有些僵硬。
“少爷要验证什么?”
“你先带我去!”
“是……”
絮晚做贼心虚,走得特别慢。她多希望司寇默可以因为忍受不住这里的恐怖而主动提出回司寇家。可是,他们最终还是来到了千红的墓前。
司寇默拿起了锄头,一下一下地开始挖土。絮晚明白了司寇默要干什么,吓了一跳,过去握住了司寇默的手,说道:“少爷,你这是做什么?你从少夫人那儿回来就不对劲了,是不是少夫人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你站一边去。”
絮晚不肯走,还说道:“少爷,你就让千红安息吧!”
“你走开!”司寇默大力地把絮晚推开,絮晚摔在了地上,这才没有继续阻止司寇默。
过了一会儿,千红的棺材就露了出来,可是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司寇默看着,仰天大笑。絮晚却是吓得不轻。
司寇默抓住了絮晚,问道:“千红没有死,千红没有死对不对?我就知道是你们两个人联合起来骗我。”
絮晚已经吓得有些懵了。千红唯一的依靠就是他们两个人还有昏迷的司寇千珣,现在尸体竟然不见了,难道是千红死不瞑目吗?
“不!不!她死了,她喝了毒药,是我们亲眼看见的!”
“你说你拿错了药,但是也可能是你搞错了,其实你并没有拿错啊!”
“不可能!我拿的是鹤顶红,我记得是清清楚楚!”
絮晚真的是已经被吓坏了,她这话一出,司寇默就明白了。如果是不小心拿错的,那又怎么能肯定自己当初拿的一定就是鹤顶红呢?
“你说什么?千红真的是你害死的?”
絮晚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立刻否认解释,但是都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司寇默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千红还没有死,而且文踏烟很可能就是千红。他是知道文踏烟并不是什么知州府的二小姐的,他第一次见到文踏烟的时候,她正没日没夜地干活。她的一切一切是那么像千红。而且,司寇默也听说江湖中有一个叫易容的东西。司寇默就在想,千红是不是死里逃生之后,易了容,想要回司寇家报仇的。而现在,不管文踏烟是不是千红,眼前的絮晚的确是杀死千红的人。文踏烟说的没错,而絮晚也不能原谅。
千红在所有人心里都已经死了,所以要处置絮晚,应该要另外找一个名目。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絮晚也知道司寇默已经容不下她了,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决定,什么也不带地离开了司寇家。
雨绒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文踏烟。文踏烟有些惊奇,也知道实情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过,絮晚那边,文踏烟可还是不服气的。仅仅是赶出司寇家,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从顾檀儿那里拿到的药本来是要用在司寇默身上,让他见到千红,相信絮晚是凶手的。只不过现在,似乎要用在絮晚的身上了。
絮晚离开都似乎,雨绒向小汤和赵儿提议去给絮晚送行。虽然絮晚是犯了错被逐出司寇家,但是毕竟他们一起服侍着司寇默,总不能让别的下人说他们冷血无情。然而送行的时候,文踏烟也来了。
“我是你的主母,自然也是要来送送你的。你们这是喝的什么?”
小汤道:“这是送别酒。”
文踏烟笑道:“既然如此,我也要敬絮晚一杯。”
然后,雨绒利落地倒了两杯酒。文踏烟亲自拿了酒,递给絮晚。絮晚不能不接,也不敢不接。
“絮晚,我也听说了。希望你离开以后可以好好过日子,不要再犯错误,重新做人。”
那句“重新做人”听在耳里觉得怪怪的。絮晚就带着这奇怪的感觉,谢过了文踏烟,喝下了送别酒。
第十一章好人崔恩和
絮晚走了没有多久,还没有离开司寇家所在的那条大街就已经疯了。她似乎看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发出了瘆人的尖叫,疯跑了出去。
文踏烟就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赵儿也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位突然杀出来的少夫人。
“少夫人……”雨绒虽然不喜欢絮晚,但是看到她的样子也是吓得不行,还有几分怜惜。文踏烟道:“她这样,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是她的报应。我们回去吧。”
后来,只听崔恩和说絮晚疯疯癫癫地跑出了江都,之后就没有任何的消息了。
文踏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现在的絮晚不是是了,就是生不如死。她也是伤心的。之前的十几年,她对絮晚的感情,并不是假的。
日子又过了几天,文踏烟的脚也没有继续装瘸的必要了。她在屋子里闷久了,就去后花园里转悠。说是赏花,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正巧,崔恩和也正好在花园那儿训斥下人,那个神情语气,竟是比司寇默还要像主子。
“管家,少夫人在看你呢!”
有小厮的提醒,崔恩和这才放过了那些犯错的下人,过去给文踏烟行礼。
文踏烟笑问:“那些下人犯了什么大错,让崔管家那么生气?”
崔恩和说:“少夫人已经是司寇家的人了,我也不必隐瞒。那些下人,是二老爷的人,总是爱使坏。我这才教训的重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文踏烟点头,“我虽然已经是司寇家的人,不过这些事情,我都是不懂的。我只是希望崔管家可以知道谁才是正经的主子才是。”
“我知道,少夫人放心。”
文踏烟才嫁进司寇家没有多久,和司寇默的关系都还没有处理好,终日又在后院,的确对他们男人之间的斗争帮不上忙。不过,听崔恩和的意思,他是站在司寇默这一边的。至少,现在是这样的。现在,就可以按照顾檀儿的说法,让崔恩和去和司寇千瑜去斗。虽然文踏烟恨着司寇默,但是家产毕竟是司寇千珣辛苦挣来的,她不能顾此失彼。
文踏烟回了房间,发现现在应该在照常巡视自家生意的司寇默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是为了絮晚来兴师问罪的吗?
文踏烟进了房间,司寇默的神情很是激动,还有一些紧张。他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想到了另外一种更加可信的可能,毕竟易容什么的还是太诡异了一些,而且靠她自己那虚弱的身体也离不开棺材,一定是文踏烟帮忙才行。
他有些着急,所以今天都不能好好地去管那些生意,早早地来找文踏烟。文踏烟一进来,他就让小鱼和雨绒全都下去了。
“踏烟。”司寇默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问,“千红在哪儿?”
文踏烟吓了一跳,背过了身子,说:“她葬在哪里,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昨天晚上去看过了,棺材里没有尸体!千红还活着对不对?是你救了她对不对?昨天的晚饭是她烧的对不对?”
“你说什么,尸体不见了!”文踏烟听到也是吓了一跳。
她重生到文踏烟的身体里以后,也打听过千红的尸体,只知道在乱葬岗,想去找,却也没有机会。现在,司寇默竟然告诉她,她的尸体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呢?不是在城郊的乱葬岗吗?那里的尸体都成堆了,是不是你没有找清楚呢!”
“我之前命人偷偷将她葬了,还有棺材呢!可是现在棺材里却是空的。”司寇默看着文踏烟的反映不像是骗人的,但是也不愿意去相信,“你真的不知道?”
“我连你另外葬了千红都不知道,怎么会做手脚呢!会不会是有人偷尸体啊?”想着自己的尸体被人买卖,在别人的手里被利用,文踏烟浑身发麻,全身上下没有觉得自在的。
“你还不快去查查千红哪里去了!”
司寇默沉默了。文踏烟问:“你愣着干什么呀!”
司寇默看了文踏烟一眼,说:“当初下令处死千红,我是被逼无奈。现在你让我去找千红,我也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呀!有什么做不到的啊!你怎么那么没用!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要你有什么用!”
司寇默被文踏烟这样侮辱,火气也立刻蹿了起来。他道:“若不是二叔要巴结你们知州府,千红又怎么会死!”
“你拿知州府说什么!二叔自己有儿子,他为什么一定要你娶知州府的小姐呢!说白了他还是想对付你!”
“是!我是没用!你有用,你来司寇家不就是想为千红报仇吗?那你查,你去查啊!”司寇默大叫着摔门而出,那门被撞得震天响,外头的小鱼和雨绒吓得是半天回不了神。
等司寇默气冲冲地离开之后,小鱼和雨绒进了文踏烟的房间,看着文踏烟也是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过比起刚才的司寇默,文踏烟的样子已经温柔和善许多了。
“小姐,你和姑爷怎么又吵架了?”
文踏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你们出去吧。”
司寇默原本在气头上,也就忽略了许多细节。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对文踏烟产生了怀疑。
从那顿饭可以知道烧饭的人一定和千红关系密切,更有可能就是千红,可是文踏烟死都不认千红还活着。难道真的是文踏烟和千红之间的缘分,所以才会如此?
司寇默越想越奇怪,于是,晚饭的时候,他让小汤去把小鱼叫了过来。
“姑爷。”
“小鱼啊,不知道你和少夫人的厨艺,谁更胜一筹呢?”
小鱼道:“奴婢是丫鬟,自然是奴婢好。小姐不过是学着玩罢了。”
“那你可知道小姐的那些菜都有哪些问题?”
“奴婢一直都在旁边看着,自然知道的。不过,那也是小姐对姑爷的一番心意,奴婢不好干涉。”
“那你今天就按照你家小姐的烧法,把那些菜全都再烧一遍。”
“啊?是……”
小鱼烧好了,端了出来。
司寇默每样吃了一口,果然,问题是一样的,可是味道也只是极其相似,而不是一模一样。
“果然不一样!”尽管小鱼尽力模仿,但是真的不一样。
“你确定你的厨艺比你家小姐要好?”
“奴婢确定!”
司寇默叹了一口气,让小鱼回去了。
这真的就成了司寇默心中的第一大谜团。
厨艺好的人,可以故意把菜做差,而且可以造假到一定程度。而厨艺差的人,是耍不了那些花样的。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文踏烟晚上睡觉的时候,梦见自己的魂魄回到了原来的身体,睁开眼睛,竟然看到无数的人拿着大刀准备支解自己的身体。文踏烟尖叫一声,从恶梦中惊醒。之后,就难以入睡。
有听过借尸还魂的故事,借了东西,都是要还的。重生那么久,没有考虑过的事情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她是重生了,可是上天会给她多少日子呢?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她一定要长久地活下去!
打定了主意的文踏烟第二天就主动去找了崔恩和。
“少夫人。”
“你是忠心于公公的,是不是?”
“是。”
“那你觉得千红如何?”
崔恩和有些诧异,但是还是说:“千红小姐是被二老爷陷害的。”
“虽然我是千红的朋友,你也不必为了迎合我逼自己那么说。我要的是实话!”
“我没有。我十五岁刚进府的时候,千红小姐才七岁。虽然与千红小姐没有见过几次,但是我知道,千红小姐是个善良的人,是不会做出那样忘恩负义的事情的。只是出事的时候我恰巧在外地收货,所以……”
文踏烟回想了一下,的确是这样,便相信了他。重点是,整个司寇家,只有崔恩和可以帮忙,所以事实上,是文踏烟想相信他。
“千红的尸体不见了,你去想办法找回来。”
崔恩和愣了一下,随即请了文踏烟到了更隐蔽的地方说话。
“少夫人,千红小姐的尸体并没有不见。”
“没有不见?”文踏烟更加惊讶,转念一想又猜到了几分。
“难道……是你?”
“少夫人,请你保密。若是司寇家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文踏烟点点头,也放心了几分,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怕二叔知道了,找你的麻烦吗?”
崔恩和一笑,说:“少夫人,就算我不那么做,二老爷就已经在找我的麻烦了。我不过,是想替老爷照顾好千红小姐罢了。若是当初我没有离开司寇家,兴许……兴许还能说上话的……”
文踏烟的心里柔软了一片。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的感觉。
“崔管家不要难过了。我想千红一定很感激你。我想去拜祭一下千红,可以吗?”
崔恩和道:“当然可以,少夫人容我安排一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