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世界有记者,采访在场的北蛮士兵,询问他们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
那一定就是现在了。
当然,其实根本不用开口,他们恐惧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柄来自地狱的魔刀,在战场中来回穿梭,宛如索魂鬼魅,每一道刀光闪过,就是一颗同伴的人头跌落。
江平敛去了笑意,却也感受不到一丝杀意,让人感觉他就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像田地里的农夫一样,收割稻穗一般收割北蛮人的项上首级。
当然,在这个战场上,还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们并不将这些普通士兵的死活放在心上,他们的战争远超凡人。
骆远中的长剑沿着顺时针方向缓缓上升,最后停在了他的头顶上方,剑身的颤鸣更加清晰,他的眉头也愈加深锁,这是蓄力的前兆,对他而言最珍贵的就是时间,他必须追求一击必杀,否则时间拖得越久,战场就会愈发脱离他能控制的范围。
“千里上境,你很强。”小文子是在由衷地感叹,他也早就感知到车队中有个修道者,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一个千里上境的高手,一个即将要步入无涯境的大成者。现在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的人数这么少,也确定了马车中保护的一定是个重要人物。
所谓修道,亦称为修行,不管怎样的称谓,总是离不开行走之意。从普通人步入修道者境界,称之为跬步,就如同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初探道法,是为最底层;往上走便为千里,古人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说明这是一个积累的过程,这也是考验修道者道心是否坚定的一个过程;千里往上,便是无涯,无涯之于千里,天差地别,这也是修道者极大的一个门槛,考验的是修道者的悟性,是修道的天赋,进入无涯境,便已站在人间修道者的巅峰,也正因为这样,这个世界能晋入无涯境的修道者,寥寥无几,而能修道无涯上境的,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再往上,是为破境,冲破人间,遁入天道,那便不能称为人——成仙,只存在于传说中。
千里上境,已是普通修道者能达到的最高点,小文子不得不称叹,也不得不警惕。
所以小文子也毫不犹豫地祭出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块白色的布料,更准确地说,那是一条白绫。
当然,对于修道者来说,武器重要也不重要,修为能胜过一切。骆远中不敢轻视这条白绫,因为他隐隐感觉到了这白绫的危险气息,那抹冰冷,是无尽的杀意。
随着骆远中一声清啸,长剑化作一道光芒,激射而出。
小文子肃然侧身,手腕轻抖,白绫飞出,在半空中与长剑相遇,十分不合常理地竟碰撞出一道火花。
骆远中身体一震,然后迅速稳住,口中疾念着什么,长剑在空中打了个转,再度对准了对方的胸口,旋即消失在空气里。
小文子不敢怠慢,右手张开,白绫整个脱离身体,在身前迅速张开,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幕布挡在前方。
不过是眨眼时间,长剑飞至,剑尖撞上了白幕,看似柔软的白幕却一丝未退,生生将长剑挡住。
骆远中大喝一声,脸色微白,二指遥指长剑。本已停住的长剑又重新获得了力量,剑身竟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剑尖在高速的转动下对白幕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以点破面!
“嗤。”
那是布被撕损的声音。
长剑终于破掉了白绫的阻挡,直冲而过。
小文子喉头微甜,强行忍住吐血的冲动,身形急退。
但是他不够快,剑芒大作,瞬息间刺中了他的胸口。
白幕落下,骆远中却没有等到剑入肉身的闷哼,回应他的依然是刺耳的撞击声。
长剑狠狠击中小文子的胸前,然后被弹开。
“这是……乾金甲?!”骆远中惊呼一声,他没想到他的敌人竟然如此尊贵,尊贵到能拥有乾金甲,这个年轻人,竟是南国皇族之人?
小文子没有回应他的疑问,他靠着乾金甲硬抗了骆远中长剑一击,虽保住了性命,但是内脏也受到了极大额震创,那口鲜血终于没有憋住。他吐血,然后无力地倒坐在地上。
骆远中松了一口气,连续地催动道剑,他此时道心也有些枯竭,很难再驱剑,而且他陷入了犹豫中:如果这人真的是南国皇族中人,他如何能杀?南国虽弱,但灭掉青河却绰绰有余,而且,他这一剑下去,会不会对南国的那人造成麻烦?
骆远中不弱,但是青河很弱,所以他的每一件事都得三思而行。
就在骆远中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无耻的声音响了起来:“让我来看看这马车里究竟装着什么人!”
就在不远处,江平举着浴血的佩刀跨上了马车,不易察觉地瞟了骆远中一眼,然后伸手掀起了马车的帘幕。
正如许多小说,许多故事里讲述的那样,马车里面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一个身着婚服却脸色苍白的漂亮女人。
不过看着浑身是血的江平,这个女人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慌乱的样子,她只是抬起头默默地看着他,看似面无表情,但是江平能感受到她红唇后面紧咬的牙齿正在微微打颤。
江平没有再看这女人,而是回过头去找到骆远中的身影,用轻佻地口吻问道:“哎,老头儿,这是你从哪家拐来的姑娘?”
骆远中果然无法再忍,长剑倏然收回,身形骤起,向着江平掠去。
杀意,江平清楚地感受到了那股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杀意。
嘴角微微扬起,江平没有躲,而是从马车上挑起,迎着骆远中的面,将刀砍了出去。
而在骆远中身后,白绫再度飞起,快如蛇电,下一刻便缠住了骆远中的右手。
骆远中握剑之手被制,道心枯竭,又难以再召唤飞剑攻击,瞬间陷入了危机局面。
此时,马车中的那个女人却说话了,她说:“找到姐姐,他们不敢动我!”
话音刚落,江平的刀便已到了骆远中面前,这一刀,他对准的是敌人的手臂。
骆远中心无牵绊,眼中精光暴闪,低吼一声,长剑再度飞出,他左手举剑,向江平迎去。
江平眉头一挑,本已斩下的刀突然变了方向,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那刀突然矮了几分,转而刺向骆远中腹部。
骆远中毕竟活了五十岁,经验远胜他人,在发现了江平的变招后,他直接弃剑,空手向前探去。
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江平的刀,再度被他稳稳地夹在指尖。
“杀我,你还不够格!”骆远中大喝一声,苍老的脸上肉瘤涌动,江平只觉得从刀上传来一股极大震力,将他直接震得倒飞出去。
同样感受到震力的还有小文子,他猛地无助胸口,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原本缠紧的白绫再也无法借力。
骆远中迅速挣脱出来,双腿往前一蹬,身体飞快退走,几个呼吸间,已到了黄土坡顶,然后消失在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