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打定了主意,就赖在这里,反正现在这些南国人又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但是她一定要见到姐姐,一定要亲口问她,她心里还有没有这个三妹?她还是不是青河人?
左彬看了看一脸激动的骆远中,对于这个实力不俗又尽职尽责的老人,他心中还是有几分佩服的,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就算骆远中赶到京城,就算这三公主见到了岚贵妃,一切也不会有改变。因为南国自古以来就警惕后宫干政,岚贵妃不能,也不敢插手此事,这次陛下能与她共同商议此事,已是破例,绝不会还有回环的余地。于是左彬对三公主拱了拱手,平静道:“还请三公主三思,也不要让岚贵妃为难。”
三公主根本就不理会他,她此刻眼里似乎只剩下骆远中一个人,只听她又道:“骆长老,你先去那城里给我买点纸墨来,我也有许多话要写给姐姐。”
骆远中继续轻声应着。
卫安邦却开口了,他语带威严地诉说着一个事实:“时值战事,真定城已禁止普通人通行,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一律不许进出城。”
骆远中冷冷看了卫安邦一眼,傲然道:“骆某想要走的路,这天底下还不见得有几个人拦得住。”
“阁下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强闯我镇北军防线?”卫安邦眼中精光一闪,“就算你是修道者,又岂敢在我镇北军千军万马之前大放厥词?你若敢硬闯,到时候刀剑无眼,可不要又赖到我头上!”
“好一个无耻南人!”骆远中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
“骆前辈,左某敬你为人,因此叫你一声前辈,还望你自持身份,不要伤了和气。”左彬往前走了一步,就是这一步,就如同当初小文子在帐内迈出的那一步,伴随着无形的威压,在场内扩散开来。
左彬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丝毫不用怀疑,他真的会出手。这个看上去有些高削瘦弱的男人,在京城的威名别人不知道,卫安邦却十分了解。
三年前,圣上初登大宝,朝堂不稳,那时左彬还不过是圣上手下一未名客卿,却一夜独自闯十二名当朝大臣府邸,血洗其满门,出手之狠辣无人能出其右,仅那一次清洗,他剑下的亡魂恐怕就超过了三百人。
骆远中没有再说话,面对左彬的施压,他也没有反驳,论实力,他也许与对方旗鼓相当,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出手,因为在一旁,还有个一直未发一言的年轻太监。
左彬依然看着三公主,缓缓道:“左某此次只是奉命行事,当然以完成使命为首,三公主若是一味纠缠,我想卫将军并不会介意特地将你二人送回青河。”
三公主的脸色有些发白,她自小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样的胁迫,感受到左彬的杀气,她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却不敢再犯浑冒险。
三公主的眼神在诸人脸上一一扫过,却最终收敛起怨恨的表现,漠然道:“你们也不用送我回青河,我现在是格策将军的妻子,我要回,也是回大同。”
回大同?左彬和黄公公同时踌躇,他们的想法很一致,要是这三公主回了大同,北蛮人就此守兵,岂不是就没得仗打了?那他们怎么交差?
卫安邦却道:“没问题,我这就安排使者去北蛮军营见格策,两日后,让你风风光光地去见你的格策大将军。”
左彬正欲说话,却见卫安邦偷偷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想到这位将军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只好忍住不言。
“我要单独的营帐,还有浴桶,换洗的衣服。”三公主说着自己的要求,然后又看向江平,说道:“还有,我要这个人送我过去。”
江平看着三公主透着寒芒的眼睛,没有说话。
卫安邦却是想也不想,应道:“公主此言很有道理,你是他掳来的,由他送你回去,合情合理,真是太好不过。”
“很好。”三公主淡淡说道,然后转身回了先锋营帐。
……
中军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卫安邦身上。
黄公公率先开口问道:“卫将军,你有什么计划,还是先与我等通通气,要是搞砸了,我想在座的可没有人担待得起。”
此时在座的,便是卫安邦、黄公公、左彬三人,当然,还有站在一旁,以及重新回到黄公公身边的小文子。
卫安邦点点头,说道:“我的计划也许说出来你们会觉得异想天开,但是我认为此番送青河公主回去,却是一个百年难遇的机会。”
左彬神色不变,道:“愿闻其详。”
卫安邦沉声道:“这是一个刺杀格策的好机会。”
此言一出,果然是满座俱惊。
黄公公颤着声音,问道:“这……这……怎么可能做到?”
左彬想了想,依然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格策乃是北蛮第一勇士,就算是我去,也难有机会。”
卫安邦依然显得胸有成竹,说道:“左副统领过谦了,若是给你机会近距离接触格策,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呢?”
左彬还是摇头:“格策纵横战场二十余年,岂是那么好杀的?只需稍有杀念,便会引起他的警惕,何来毫无准备一说?不动杀念杀人,我自问做不到,就算是长大将军亲自上阵,也不可能。”
“如果是剑圣呢?”
“剑圣?”
剑圣之剑,只存在于传说中。左彬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悦,说道:“卫将军在说笑话吗?剑圣宫人羽自二十年前仗剑游历天下,便杳无音讯,恐怕早就驾鹤西去,又如何刺杀格策?”
“我自然说的不是剑圣本人,但是如果是剑圣的剑,能否有机会?”
“剑本外物,靠的还是用剑本人,卫将军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吧?难不成卫将军想去剑山请剑圣传人?可据我所知,剑山上的人向来不问世事,这些年来几乎从未见有人下山,我们军方又如何请得动?就算请动,此去剑山上千里,来回时间早就过了,又有什么意义?”
卫安邦微微一笑:“我镇北军中,恰好有一柄剑圣留下来的剑。”
左彬与黄公公再次吃了一惊,他们当然明白卫安邦口中的剑不是指剑,而是一个人。但是剑圣的传人,不在剑山,怎么会在镇北军中?之前从未有听说这回事。
此时,小文子抬起了头,轻轻开口:“他不行。”
谁不行?黄公公与左彬满脸疑惑。
卫安邦皱眉,问道:“你看过他的剑?”
“见过一次。”
“你认为他不行?”
小文子摇了摇头,说道:“也许之前有可能,但现在绝无可能?他的伤很重。”
闻此言,黄公公张大了嘴,他终于懂了卫安邦说的是谁——那个年轻人,竟然是剑圣的传人?
左彬也想到了那个年轻人,陷入了沉思。
卫安邦肯定道:“我看过他的伤势,我对他有信心。”
“不行。”
卫安邦微眯着眼,脸色不善。
小文子的眼中根本没有任何人,只是说着自己的观点:“他会死的。”
卫安邦说道:“在他出手之后,我军会就势冲锋,以最快的速度营救他。”
“卫将军一向最惜将士性命,为何将军却对江平如此严苛,丝毫不在意他的性命?”小文子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从卫安邦派江平率队孤军深入,再到现在只身刺杀格策,这些事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甚至都是要丢命的任务,但是卫安邦的选择总是江平。
“因为我信任他。”卫安邦面色如水,像是在诉说一件很简单很显而易见的事。
“我认为你一直想让他死。”小文子丢下这句话,眼睛仍旧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慢慢转身,然后走出了营帐。
卫安邦看着帐幕被掀开,又落下,一缕风吹进来,让他心中微寒。
这时,左彬终于有了反应,他站起身,面露向往之色,终于开口,他说:
“我想看他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