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肃然,一众修士静静聆听。
自上一次缥缈峰开坛授法已过去数百年之久,听得圣人一席言也许能够一瞬间迈过那些修道路上的坎。
宁静的夜空下垂落缕缕月华,映衬着那道巍峨的身影挥了挥长袍,席地而坐。他的身后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口,不敢松开。
凌云子盘坐在空中,他的身下是无边的金色莲花,头顶皓月神圣非凡。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场中有些沉闷,他们知道在老道士走出木屋的那一刻,论道便已经开始了。
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间皆是论道。
没有人敢去叨扰,哪怕心有疑问也不会如同那些看热闹的少年人一般不忌口舌的惶惶而言。
在那些长辈的身边,也会有些少年人,他们原本的意向只是希望膝下的子孙能够多学一些东西,长长见识,毕竟这种万宗来朝的时候可不多。
“师叔公,你看那浑身脏兮兮的老道士居然坐到了地上,岂不是高低立下早已得出了吗。”有一稚童嗤笑一声,他不过刚刚踏入第三境罢了。
但如此年幼便是第三境天资也算了得,小孩子嘛,总喜欢在长辈们面前特立独行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休要胡说!”他怒斥一声,一挥手臂那少年人便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他的声音很小,他怕惊动了场中的二人,只有他身边的几个老朋友听到了。
但是,那场中的凌云子望向这里,他眯着眼睛笑道:“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红光,那少年便能够开口说话了。
那少年战战赫赫的惊道:“老先生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气息让他颤栗,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跪下去,于是他便跪了。
他身前的老者忐忑而恭敬地行了一礼:“前辈,稚子年幼无知不是故意触犯,还望前辈开恩。”
于是,很多道目光都望向了这里,他成了众之夭夭。
老人不过一袭灰衣,低着头不敢逾越了规矩。
“若只凭一句稚子年幼便能够无所顾忌做任何事情,那维护世间平静还要我们这帮老家伙干什么?”他没有再去看那老人和孩子,低头盯着地上坐着的老人继续道:“师兄以为如何?”
老道士并没有抬头,只是望向远方那个哭泣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人摇了摇头握住身边少女的手臂第一次对他这般严肃的说道:“徒儿,若换做是你该当如何处置?”
小丫头坐在他的旁边,有些天真道:“如果那少年的一句无心之语触犯了那位老先生便是罪大恶极之辈,那我每天都会揪师傅的胡子玩,师傅都从不在意的。”
老道士笑了,唯一一次这么正经,撇下了忧郁和一脸浮夸。
众人默然,静静体悟其中的缘由。
若是因为一个少年人的无心之语便因此生怒与老道士相比较的确是落了下乘,而败了那位凌云子上人的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这让那些老家伙都不免唏嘘。
小琉璃很聪明,悟性很好。哪怕天生难以感应到道的存在,她依旧还是赢了,以少年人对少年人,老道士赢了一步。
“是师弟愚钝,多谢师兄锦言。”他恭敬的点头示意,但老道士自始至终都没有在看他一眼,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的前方那一片虚无。
若是抬头,那么他也算是落了一乘,师弟工于心计从他卜算之法上便能看出。
他收起漫天异象,归于平凡,同样席地而坐。任凭华服上沾上凡俗的泥土,依旧笑着。
远处,走来一位老者,一身麻布灰衣,他默默地走到二人犄角之处坐下。
他们三人,一并论道。
那老人很平常,看不出修为,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头。
但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个老人来自哪里,什么境界,今日开前所未有之盛况。
哪怕在场中原本有诸多曾经主张北上灭魔的老家伙,但在那位老人跟前他们甚至不敢多说一个字,静静的看着就已经是莫大的勇气。
因为,那老人来自地狱。
他没有任何煞气显露,但天下谁也没有这位老人杀的人多。
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责,更没有人敢去拔剑或者捏法决,因为那一切在老人的眼中都是不自量力。
他静静的坐着,没有人阻拦。
微笑道:“继续。”
他本是不想出现的,但既然是论道,也可以论上一局。
气氛有些尴尬,魔族至强者之一的帝师与两位人族大能对坐,并没有发生什么希望中的大战。
至少,那位缥缈峰的老人没有站出来之前,谁也不想做出头鸟来破坏两族日益友好的趋势。
或者,那位魔都内的男人死了,他们才会有人出手。
百年前的戮魔一战,他们虽然想到了今天,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仓促到很多人还没有准备好。
魔皇的强势有目共睹,没有人愿意去触霉头。
但老人,并不是因为这些人对于魔族的忌惮他才会出现的,哪怕今天这个局是有人专门为他设的,他也会坐在这里。
因为万里雪原之上的魔皇还不会让他死,至少现在不会,那么他就不会死。
因为魔皇始终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或者说他一直都是魔皇的影子,跟随着他的脚步。
这所有的底气,只是因为他的背后站着默许的魔皇。
没有人比他清楚魔皇的修为到底达到的那一步,也许缥缈峰的那位隐约已经猜到了,但他不会说,也不能说。
当初弱小的魔皇成长之快是他始料未及的,但这些魔皇都是百年前算好的,连被逐出大陆被赶到雪域高原这一切也有魔皇的影子。
当然,这一切世上唯一知道详情的就是眼前的老者,其他人都只是猜测而已。
他非常庆幸当初没有站到魔皇的对立面,当老皇突然消逝的时候,他也想过机会来了,但他终究是没有出手。
如果当初他能在年轻一些,锐气盛些,也许就不是如今的这种局面了。
但他觉得,当初他如果那样做了,哪怕魔皇揽不住颓势,灭他一族还是可以的。
哪怕当年的魔皇刚刚踏入九境,而他当年却是在半步天道的坎上卡了五百年!
有时候,一个选择能够让一个人记一辈子。
“那么,师兄请吧?”凌云子不再去关注场外的人,望着那个依旧淡然的老道士恭敬道。
这个时候,也许已经没人再去关注仙葬的一切的,天下风云的聚焦点依旧是六断山,但已经不是因为仙葬了。
这期间陆续有人来此观摩,场面空前盛大。
事后有人戏言,如果有人在此设下逆天杀局,那么人族一半的力量都将被抹去。
场中的小女孩成了唯一一个近距离聆听的幸运儿,但没有人知道她并不能修道,哪怕她听的再多,悟的再是透彻感应不到道也是无用。
老道士眉目慈祥的抚着小丫头的青丝平静的问道:“小丫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啊?师傅,说什么啊。”小丫头此刻也镇定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性格。
“随便说些什么,今夜,你是天地间的主角。”
老道士的话,很多人都听到了,没有人有异议。
他说那个小姑娘在今夜是主角,那么便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哦,那就说天上的星辰吧。”她抬起头想了想,望见了一颗璀璨的星辰。
没有人打断,魔族的九指帝师非常从容的听着,凌云子上人也是这般听着,听一个少女的教诲。
看到老道士点了点头她欢快的笑着问道:“那师傅你知道天上的繁星有多少吗?”她的眸子中透露着一股狡黠。
“也许你面前的两位老先生知道。”他没有说自己知道,也没有说自己不知道。也许只是将这烫手芋头推向了对面用来迂回的意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小丫头有些害羞的望着凌云子上人道:“老先生你知道吗?”
“哈哈,小丫头你可真奇怪,这世上又有谁能够说清楚满天繁星有多少颗呢?老夫哪怕算尽天下也算不出这星辰又多少颗。”凌云子大笑道。
他甚至觉得他的师兄是在让一个小丫头开玩笑,不过这并没有什么,他不相信有谁能够答得出来。
哪怕那个人是圣人,也依旧答不出。
小丫头又转身望向九指老人,有些沾沾自喜似乎没人知道她的喜由何而来。
“小丫头,为何一定要执着于多少颗?”老人似乎有些不解。
“因为师傅前几日对我吹牛说世上除他之外无人能够知道繁星有多少颗,我想揭穿他。”小姑娘笑嘻嘻的望向一旁的老道士,一脸可爱。
“哈哈,小丫头你真有趣,看来你那师傅的确是骗你了,这世上没人能够知道有多少颗星辰,他也不知道吧?”老人笑着,他不认为那个老道士会算出有多少星辰。
他只是潜意识的认为,那个可恶的臭道士只说了这一句话,而没有去说到底有多少颗,所以他将这个问题推向了李青云。
这本不是论道的主题,因为新颖所以他们愿意回答这种另类的问题。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小丫头居然撇过嘴笑道:“我就知道师傅最好了,不会骗我,看来只有他知道……”小丫头很认真,凌云子不知为何他感觉很不妙,却说不出这种不妙来源于何处。
但这种未卜先知的一点模糊震动却是他的本能,来自他引以为傲的第六感知。
超脱于五感之上的另类感知,这世上也唯有他一人身兼六感!
所有修士都感觉到了不寻常,这是一场另类的论道,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