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入D-Fly公司六个月后,我便搬了家。
新家就在距离公司那栋大楼两条街道的小区里,同样是租来的房子,但显然比原来那间小屋子敞亮许多。
其实这房子在年前我就已经看过了,想着弄一个大一些的居所把母亲接过来同我一起住。可过年回家的时候和她一提这事儿,被她一口回绝了。
母亲的理由很简单,她在家乡还有稳定的工作,又没到退休的年龄不愿轻易离开。我理解这种想法,毕竟才刚工作不久,没有什么积蓄,母亲的做法无疑是在为这个两口之家留一条后路。
临走的时候,母亲劝我也别太在公司表现自己的能力,那样累。有时间找个女朋友打理打理生活起居也好。
“两个人的生活总比独自一人要强许多。”这是母亲的原话,或许也是这些年她独守空房的感言。
我这才明白这其实也算是母亲不愿意和我一起住的原因,不由得心中一酸。我知道她是个坚强的女人,这种坚强,从父亲离开我们之后,便逐日显现出来。她从没有在我面前流过一滴眼泪,甚至没有抱怨过任何人、任何事。有时候我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有时候却未必能够体会到她心中独有的那份艰辛。
我几乎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收拾旧屋子里凌乱的东西。连我自己的想不到这么小的空间居然能在短短的几年内积压这么多的物事,有我的,也有时夏的。
时夏离开我后,这些东西我一直留着。
常听过来人讲,一段感情结束后,最好把所有和这份感情有牵连的东西统统扔掉,免得日后睹物思人。而我却没有这样做,一是自己懒,二是舍不得。
事到如今,我仍不承认这段感情就这么结束了——换句话讲,不应该这么轻易就结束了。我记得时夏出境时回眸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平常看我那样深邃。眼睛不会骗人,说明她的心中,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把她买的或是用过的物品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一只大纸箱中,我希望这些东西能够继续陪我走以后的路。我心中惦念着她,放不下她,这是事实。我不愿自欺欺人。
整理衣柜的时候,拔开层层叠叠的衣物,发现底下静静地躺着一箱精装牛奶。我顿时想起来这也是时夏买给我的,被我藏在衣柜中一直没有打开。
我对牛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抗拒,一旦接触那种特殊的奶腥味就会觉得胃里一片翻江倒海。时夏自从发现了我个弱点后,便说要逼着我天天喝牛奶直到适应这种味道。以她的话来讲,“牛奶强壮中国人”,这种高蛋白高热量对我这种宅男体质有数不尽的好处。看着时夏那副表情就像是街边买假药的小贩对自己的产品大夸海口,令我哭笑不得。
我原本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第二天便去超市买回来一大箱牛奶要我每晚睡前喝一杯。这么折腾了两个多月,没觉得自己的体质有什么变化,反而更加厌恶那种味道。无奈之下时夏宣布计划失败,也就没再逼我喝牛奶。剩下的那些便被我一股脑塞到了衣柜里面。
日子久了,我都忘了还有箱这东西隐没在衣服下面。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箱子捧出来,因为长久有衣服的遮挡,所以并没有落下灰尘。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盒牛奶,看了看保质期,竟然还没过期。于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些厂家的防腐手段。
看着精致的包装,我深吸一口气,从侧面把吸管撕了下来捅进了插口里。低下头猛地嘬了一口,险些没吐出来。
我苦笑地将嘴里剩余的牛奶艰难咽下肚,然后端起那箱牛奶扔进了被我标识了“垃圾”二字的纸箱中。这种浪费真是迫不得已。
等所有的东西都打理好以后,已经是傍晚了。我坐在柔软的床垫上,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纸箱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由于肌肉的松弛,双臂两侧以及后背下方隐隐作痛,才意识到今天可真是做了回很重大的体力活。
但这种活计只完成了一半。因为到了新家之后,又要将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摆放好……我觉得这不仅仅是对身体素质的考验,更是对耐心的一种煎熬。
不过,换一种新环境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古人讲乔迁之喜,对我而言,虽然没有什么喜不喜,但也代表着一种崭新的开始。在公司呆了半年之后,骨子里的宅男气息被一种说不清的活力慢慢吞噬,而这种活力,带给我全新的生活希望.
这正是我希望得到的结果。
站在新居所的阳台上,能看到公司所在的那座写字楼正处于十二点钟方向。午夜时分,整个城市进入了休眠状态,楼宇间少了灯光的映射,一片漆黑。
此时此刻的场景熟悉而又陌生。多年前的同一举动,让我从庸庸碌碌的待业青年选择了人生新道路,那个时候,我也是这个样子站在窗前,望着不远处“六十一秒”咖啡店。不得不感叹生命果然是一次又一次的相同经历重复上演。
开春没几天,北方的天气还没有丝毫向温暖转变的样子。虽然站在暖气旁边,只身着一件单薄睡衣的我仍觉得一种寒意由内而外席卷了全身。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才发现已经感冒了。或许自己这些天风风火火地为了搬家的事情忙碌着。等到全身松弛下来后,便没能扛得住疾病的侵袭。
又或许我早就病了,只不过事情太多都没有注意到。
我回到厨房用电热壶烧了一大壶热水,放到床头柜上。想找点儿治疗感冒的药,却翻了半天也没发现踪迹。只能钻进温暖的杯子里将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闭着眼等待着午夜时光的流逝。
这一躺下,鼻子里觉得更加难受,呼吸都有些不太通畅了。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变换着能让自己感觉舒服一些的姿势,折腾到后来竟没了一丝睡意。
心想好在明天是周末,也就不那么急着入睡了。但那种感冒带来的痛苦充斥着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折腾了将近一个钟头还没有缓解。我索性不睡了。坐起身靠在床头,打开了一旁的台灯并将光线调到最弱。
屋子里亮了起来,这种昏暗的感觉让原本被黑暗吞噬的我感觉好了一些。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1和2的中间。我缓缓地舒了口气,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手机。
眼下最合适的消磨时间的办法就是玩会儿手机了吧。我划开屏幕,发现里面有三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
不知道是不是手机放在抽屉中声音微弱的缘故,我都没有听见这些动静。
都是同一个人在找我,我的副经理夏小清。
我所在的部门一共也就七个人。一个经理两个副经理,更像是一个工作小组。估计夏小清因为打电话没人接才转而发的短信,恐怕是工作上的事情。我连忙把那条短信打开。上面写了一大堆内容,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明天中午要去公司旁边的海湾酒店见一家比较重要的广告投放客户。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平静的内心再一次凌乱起来。本打算周六日好好在家睡上一觉休养生息,看来还是躲不过工作的困扰。
海湾酒店是一家有档次的酒店,在那个地方请客,经理副经理一起陪同,这个客户看来小不了。我不敢怠慢这件事,回复一个“知道了”随后上了闹钟,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是快凌晨两点,这么晚回短信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夏小清的生活。
关了台灯,我重新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如果此刻开始入睡的话,到了闹钟响起的时刻我还有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我努力克制着从鼻腔到大脑所散发出的压抑感,集中精神想要自我催眠。
这种感觉其实很痛苦,越想要睡着的时候,那种强烈的思维会让自己的神经兴奋起来,这样便更加难以入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我好像真的有些累了——是意念集中过后的那种累。上下眼皮开始牢牢地黏合在一起,恍惚的意识提醒我应该马上就可以睡着了。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宁静了下来,连钟表走动的滴答声也消逝了。我感到整个身体都深深地陷入了床底下,那种美好的感觉驱散了感冒所带来的病痛。
顷刻间,我被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吵醒。我全身一颤,头晕眼花地睁开了朦胧的双眼。手机就在身边不远的床头柜上闪烁、振动。
我内心中不由得一阵恼火。即将沉睡的美好意境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款手机是多么烦人——关机状态下是没有办法唤醒闹钟铃声的。而不关机的后果就是会在大半夜被各种莫名其妙的电话吵醒。
一把抓过手机,看着手机屏幕写了四个大字,“未知号码”。
果然被我猜对了。这种电话不是诈骗就是恶作剧。我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趁着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我打算马上尝试着入睡。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天都要亮了。
谁料当我躺下没一分钟后,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下我彻底没有睡意了。拿起手机看了看,还是那个未知号码。等着它响了好长时间后,我没好气地接听了起来。
听筒里有些嘈杂,我遏制住心头怒火静静地等着恶作剧的开始。
“陈述?”
这两个字出现在我耳边的时候,我刹那间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电话那边的声音与语气,我太熟悉不过了。没想到事隔一年后,我又听到了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