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年也就算过完了。这天早晨宝玉起床后,袭人正帮着他穿衣服。穿戴完毕,袭人习惯性的到枕头底下去拿那块通灵宝玉。打开布包,手扯着玉的挂绳正要往宝玉脖子上挂,突然瞧见玉上好像有一层浮灰,袭人忙去找了一块手帕来擦拭。可是反复擦了几遍还是不干净。
“这真是奇怪了。”这玉对宝玉来讲就是命根子,袭人当然知道它的重要性,重来也没让它落过灰尘。
正在穿靴子要出门的宝玉忙接过玉来看,“挺好的呀,有什么不对?”
“平日里的玉哪是这个样子?”这块玉原本是晶莹半透明的,即便在夜里也透着宝色,袭人每天早晚都要从手里过一遍,可是你看现在……形状样子大小包括上面的字都没什么变化,就是亮光没有了,混混沌沌脏兮兮的样子。
宝玉急着要出去,让袭人给他挂到脖子上。这么大的事袭人在没弄清楚之前也不敢大惊小怪的,就只得先给宝玉戴上了。
一整天袭人心里都惴惴的,又不能和任何人说,只有等宝玉晚上回来再仔细看看。
天快黑了,宝玉才和小厮墨雨一起回来。一进门就嚷着累,晴雯麝月忙打来水给宝玉洗漱。宝玉懒懒地躺在炕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生气,袭人就没敢马上问玉的事。
吃过饭,宝玉还是躺在炕上,不像往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袭人心怀鬼胎,感觉有些不好,就试着对宝玉说既然要睡了就把身上的玉摘下来吧。
宝玉也不言语,袭人动手摘他的玉他也不反对。她马上把手帕在温水里洗湿了擦拭一遍,可是那玉还是早晨的鬼样子,丝毫没有变化。又找来了洗手用的沤子涂在上面洗了一遍,没用。
看看已经睡着了的宝玉,宝玉平时少有这个时候就上炕睡觉的,袭人觉得不能隐瞒下去了。她拿着玉到了外屋给晴雯和麝月看,两个丫鬟也都是见过这玉的,异口同声地肯定这玉和原来的是不一样的。
“昨天早晨你仔细看过吗?”麝月问道。
“看了,我每天早晨给他戴的时候都会仔细看。”袭人说。
“昨天一天宝二爷都在家里,也没出去呀?”晴雯说。
袭人阴沉着脸说,“说的是呀,如果要是谁贪财用假玉换了那真玉也应该是在外面,可宝玉不仅是昨天,他已经三天没出去了,除了吃饭都在屋里。”
晴雯是个急脾气,一听说用假宝玉换了真宝玉就急了。“宝二爷屋里就我们三个人,你莫不是怀疑我们两个吧?”
麝月忙把话接过去,“晴雯姐姐看你说的,袭人姐姐怎么会是那个意思,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着急,你就别添乱了。”
袭人感激地看了麝月一眼说,“麝月说的是,现在不是怀疑谁的问题,是我们三个人都有责任,我们是不是要去夫人那汇报?”
三个人一核计,再观察一晚上再说,看宝玉明早起来身体是否有什么变化。
袭人就一夜都没睡,一直在宝玉边上守着。说是三个人的责任,她心里清楚得很,晴雯麝月只是两个大丫头,虽然她还没过明路,事实上已经是宝玉的妾了,王夫人也最信任她,如果真的把玉丢了,而且丢在家里……她不敢往下想,只盼着明天早晨起来奇迹出现。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宝玉比往天醒得早,瞪着大眼睛望着棚顶。袭人赶忙要给他带上玉,就听宝玉说,“这不是我的玉,带它干什么?”
袭人急了,“宝玉,那你的玉呢?”
“林妹妹没有玉,我送给她了。”宝玉面无表情地还是望着棚顶。
袭人一听,吓了一跳,“这玉是你的命根子呀,你怎么能随便送人呢?我这就去给你拿回来。”
“你不能去,林妹妹爱生气,送了人家的东西再要回来是不可以的。”
袭人简直哭笑不得,站起来正要往外走,就听宝玉说,“前天夜里,我不仅把那玉给了林妹妹,还有我的心也一起给她了,你也能一起要回来吗?”
袭人听到这话觉得不对了,看来宝玉是糊涂了。她马上嘱咐好晴雯和麝月照顾好宝玉,自己去到夫人房里。
夫人刚刚起来,看见一向稳重的袭人急匆匆地赶来,知道有事了。袭人刚说了两句,夫人就和袭人一起赶到宝玉房里来了。
宝玉看母亲来了,并不起来,还是仰面躺在炕上。
“我的儿,你病了吗?”夫人抚摸着宝玉的头。
宝玉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傻傻地看着夫人。夫人接过玉来看,确实和原来不一样。这可怎么好!
夫人马上到了外屋详细地询问袭人,事已至此,袭人不敢有半点隐瞒,把从昨天到现在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连早晨说玉在林妹妹那的话也说了。
夫人一听,生气了,“那你怎么不到林姑娘那要去呀!”
“夫人你想,林姑娘是糊涂到那程度的人吗?他和宝玉感情好,这是真的,可她不是不知道这玉就是宝玉的命,即便宝玉真的想送她,她怎么就会收下呢?”
夫人点点头。袭人又说,“再说,林姑娘素来心眼小,不像宝姑娘随和,不可能的事拿去白问人家,宝二爷又病了,林妹妹再闹起来,不是添乱吗?”
夫人觉得说的对,“可总不能这么坐等着吧!”
袭人说,“我看这么办吧,薛家的青儿和紫鹃挺要好的,我让晴雯悄悄地叫她出来,别惊动了宝姑娘。教给她到紫鹃那怎么说,如果玉要是真的在林姑娘那,听说宝玉病了,她不会不给宝玉送回来。悄悄地,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林姑娘也有面子。”
夫人忙说这个主意好。袭人这丫头考虑事情就是周到,不仅林姑娘,连宝姑娘都想周全了,宝姑娘要是知道宝玉把命根子都送了黛玉……
这个混账东西,这么要紧的事情,怎么就会当做儿戏呢?王夫人就回到自己房里,告诉袭人一办完马上向她汇报。
青儿听晴雯姐姐说完,知道事关重大,也急了,忙过到潇湘馆去。
黛玉今天感到身体很舒服,早晨起来喝了茶,正坐在桌前写诗。见青儿来了,打过招呼后继续写。
青儿就上了外屋的炕上,和紫鹃一边喝茶一边说悄悄话。闲聊了一会,就听青儿说,“刚才我路过怡红院的时候,正巧遇到晴雯姐姐,就听晴雯姐姐说宝二爷病了……”
黛玉一听,宝玉病了,心里一惊,放下了手中的笔,又不好意思到外屋去问,就听紫鹃说,“怎么好好地就病了呢?”
“这病也奇怪了,说是因为那块玉……”
黛玉忍不住了,出到外屋问道,“那块玉怎么了?”
青儿就按晴雯姐姐描述的把玉怎么变了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黛玉一听,有些急,“那会不会是宝玉到外面玩丢了呢?”
“大家都在这么猜,可是宝二爷三天没有出去呀,能丢哪去呢?”
“说得也对,那就奇怪了,好好地呆在家里怎么就会丢了呢?”黛玉满脸着急的神色。
“是呀,如果是丢了,现在的玉哪来的呢?”紫鹃说。
青儿一看,不用再继续下去了,就黛玉那直脾气,从来都不会装假,如果玉要真的是在她这,她是装不出来的。青儿就告辞出来,去到怡红院把情况告诉了晴雯,袭人又汇报了夫人,大家都一筹莫展。
到了晚上,躺了一天的宝玉突然起来了。吵着要吃饭,袭人就让麝月去告诉王夫人,夫人就在自己房里准备了晚饭,让宝玉和袭人来一起吃。
宝玉不说什么,也不问夫人好,只顾低头吃饭,吃得很香。夫人问,“宝玉你身体好了吗?头痛吗?”
宝玉也不回答继续吃。大家也都默默地吃着,服侍的小丫头们吓得连咳嗽一声都不敢。突然听宝玉说,“吃完饭我要到林妹妹那去。”
夫人和袭人都望着宝玉,宝玉又说,“我的玉送给她已经好几天了,应该拿回来了。”
夫人忙给袭人使眼色,袭人明白了,回答道,“二爷,是该拿回来了,吃了饭我就叫晴雯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