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箭步冲向藏书阁,向今日值守的弟子急急问道:“请问《仙庭遗志》在几楼的架子上?”
值守弟子翻了翻手边厚重的藏书阁书目明细,瞧我装扮辈分在他之上,便亦急急回我道:“回师姐,在第五层。”
我正要转身上楼,想起什么忙又问:“近半月,可有人来借走此书?”
小弟子又忙忙翻起另一本册子来,查阅了一阵后摇了摇头。
我点头示谢,两阶一步踏上环形石梯。
登上五楼,不及一架一架去寻,我立即施术,“仙庭遗志,速来。”
过了几口茶功夫也没见到有书飞来,我皱了皱眉。
藏书阁整理书籍皆编了号施术放回的,为保书目急用时有处可寻,故而放错是不可能了。
难道,有人偷书?
“师姐,”方才值守的那弟子匆匆跑了过来,“我记起来了,前日琅嬛掌门来过,走时带了一大摞书,琅嬛掌门不说话我们也没敢问,亦未敢记,后来查录时少了的几本书里正好有师姐要的这本,现在许是在琅嬛掌门那里,师姐不必再找了。”
我闻言眉头蹙得更重,竟没有想到琅嬛掌门有看志怪小说的爱好。
值守弟子见我愁眉不展便道:“师姐若急要这本书,昨日倒是有借书的弟子还来一份残本,故事记录不大齐全但难得所记的几个故事都做了注解,反而读着比原作轻省了,现在还未归架,师姐随我下去取了去罢。”
我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烦劳师弟了。”
残本果然残了不少,厚度只有那日师兄誊抄的一半厚。
思及那日师兄停笔的地方好像是篇关于广寒宫玉树的故事,我边走边翻了起来,可喜有这篇,那把剩下的先抄了送去,至于琅嬛掌门借走的原本,谁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啊……
是夜无风,我披了薄衫,在院子里垂柳湖边的石桌上置一明灯,消消停停便抄起了残本。
这残本半新不旧约摸落笔了五十年的样子,字迹苍劲疏朗通秀,誊写了每篇原本故事之后都会注一段或引用何书的典故或自己所感而评的,读着却要有意思的多。抄了两三篇,没被故事吸引多少,反而越发觉得这作者有趣,我翻回封面,只见书名之下点如坠石的“云霄子”三个字静静躺在泛黄的纸上。
云霄子?我忍俊不禁,听名字就是个喜爱怪谈异事的人。
翻回来再往下读已是下一个故事,讲的是传闻天帝藏书之处燃一长明灯,自有御书阁起便有了这支灯,说起年月竟也无从考察,少说上千年了。冬来夏走的,灯芯渐渐竟也练出了灵魄来,通灵性,晓悟了天地间的种种道理。有一日来了个瑶山老君座下贪玩的弟子,潜入阁中,偷得了几本杂书,借着这长明灯的光便细细念了起来。小弟子永远不能知道的,是这灯芯听了诸多书中故事,竟静极思动起来,难耐孤寂下凡问情去了。一日天帝登阁寻书,见一盏灯只余下空空一只墨玉的烛台,始知是灯芯自己修炼出了精魂私自下凡去了。天帝大怒,命天兵拿了这灯芯回来,并以轮回成妖作罚,命她永世无依,纵看到了大千世界的五光十色,却堪比御书阁中的孤寂更甚……
读到此处我不禁叹了一声,明知只是无稽的故事,还是有些微微怅然。
再往下读去,竟是洋洋洒洒半篇的评。
“若以孤寂作罚,思凡之前的千年可还不够?都道多情是欲,绝情亦欲也,天帝何以为一小小灯芯,作如此绝情之罚?那灯芯原是冷落思暖,寂寞思伴罢了。
若为妖一日能尝尽悲欢喜乐,却好过为仙千年的孤寂。”
我咂舌惊叹,好一句一日作妖好过成仙千年,我长洲之上修道成仙成大流之势,竟还有这般心思清明之人!若有机缘,定要探访探访这位云霄子。
誊写罢已月过中天,我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正要提了灯台回去,蓦地想起那篇故事,遂捻灭了火光却将灯台留在了石桌上。
我对着烛台喃喃道:“碧落宫难进好出,你若真修炼出了精魂,趁此明月夜就出去瞧瞧这冷暖人间罢。”
说罢转身回屋,一夜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