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秋朦胧中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变的渐渐清晰,三夫人默默垂泪的模样令元秋欣喜又迷茫。欣喜能见到母亲,迷茫怕这又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娘亲。”
三夫人原本独自伤怀,听到虚弱的唤声急忙抬头,见女儿醒了,顿时又哭又笑,“秋儿,秋儿。”
温软的手指触上元秋略显冰冷的脸颊,真实的触感让元秋肯定,这并不是梦。她是真的回家了!
舔舔嘴唇,并没有特别渴的感觉,想来是她昏迷的时候三夫人已经喂过水了。元秋勾勾唇,虽然身子还虚弱着,但心却是真真正正的放了下来,在没有什么比看到母亲更能令人安心的。
元秋这一笑,倒让三夫人更加难过起来。眼泪不争气的又流出来,不想让元秋见到伤心,三夫人急忙去擦,口中询问道:“渴不渴?饿不饿?想要什么只管与母亲说。”
知道母亲伤心,元秋斟酌着说:“娘亲,这是我自愿的。”
虽说是遭了大难,可这场劫难却是元秋自愿的。现在她又真的出了宫,说起来,其实是求仁得仁了,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付出些代价也是应该。
三夫人有些发懵,她想过女儿醒来后的种种场景,只从没有想到元秋会说一句,她是自愿的。
“娘亲,我渴。”元秋撒娇。
三夫人早已经准备好川贝母梨汁,这东西护嗓子又对元秋的风寒有好处。
喉咙滋润的差不多,元秋才断断续续的跟三夫人说那日的情形,末了,补充了一句,“母亲,在宫里我的身份最是低微,想要耍手段出宫,哪里有那么容易。不是您教过我的,做事情要权衡利弊,有利有弊时,就要看那利益对你有多重要。”
用三夫人的话堵了三夫人的嘴,三夫人舍不得女儿受苦,可听了元秋的说法,也明白如今的局面已是最好。若是不顺着那清溪公主的计划,说不得现如今元秋会是什么样子。
顺势而为,也是智慧。
“娘亲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等你哥哥婚事过了,娘亲就带着你回扬州,往后这样的腌渍事,咱们躲远些便是。”
“那爹爹怎么办?”还从没听说夫妻在没有和离或者休妻的情况下分开的。
三夫人眼中浮现出怅然,不过很快就被她强自压下,坚定的说:“这府里没一个人欢迎我们,咱们走了,你爹爹可以随着她们的心意再娶。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与咱们没什么关系的。”
元秋抿唇,猜到她入宫的这段时间侯府里怕也是不太平的。
老夫人中意的三姑娘没有进宫,被元秋抢了位置。三爷在朝中得势,大夫人心中不安。无论那一桩,这府里的人都不会让三夫人好过。
“娘亲。”元秋心疼母亲,她的母亲是多么品行高洁的一个人,放着母亲与这样的一群人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是憋屈。
三夫人指腹轻揉着元秋的下巴,云淡风轻的说:“真要算计起来,她们未必是我的对手。只是,为什么要这般殚精竭虑呢,从前是为你、为你哥哥有个好前程,现如今瞧着,留在这里与她们纠缠,不仅失了自己的本性,还会害了你。早走,早了结。”
“你想了结什么?!”柳三爷带着两个儿子从书房回来,进门就听到三夫人这样的话。
三夫人只低头看着女儿,并不再说。
元秋见到柳三爷倒没有什么怨言,轻柔的唤:“爹爹。”
柳三爷从来都疼爱元秋,现下见女儿还与自己亲近,并没有随着三夫人不理不睬,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欣慰。
走到女儿床边,三夫人本是阻拦的,可转念想想,总归是孩子父亲,没道理隔断孩子与父亲的联系。当年她便是这般想的,方才忍过那一口气,到了如今。
三夫人起身让开,柳三爷出手拉住她的手,带着她一同坐在女儿床边。
“告诉爹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秋咽咽口水,刚才已经跟三夫人说过,她有些疲累。
三夫人了解女儿的心思,遂将女儿刚才的话转述了一遍。柳三爷不赞同的对着元秋,“凡事有爹爹、哥哥还有母亲为你做主,怎么能自作主张这般任意行事,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可要父母怎么办?往后万不可如此。”
元秋乖巧的点头,“不会了。”
“倒是怎么靠你们?孩子不自救,难道真要永远留在宫中。”三夫人听不得半句说女儿的话,这恐怕是恐惧后遗症。
柳三爷捏捏三夫人的手,不出意外的得来三夫人的挣扎,叹口气说:“你们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们母女拼出安稳日子过的。”
三夫人还想辩驳,抬眼对上夫君伤痛痴情的眸子,又说不出话来了。柳三爷的长相自然是没得说的,一双眼睛更是深邃绵长,曾经三夫人痴迷于这一双眼眸里,到如今依然还会被他迷惑。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莫不是六妹妹在宫里住了段日子,就身娇肉贵了,连我们这些姐姐妹妹都瞧不起了?”二姑娘明亮的声音传入房中。
三夫人微微眯眼,冷冷哼了一声,想要挣脱柳三爷的手站起来。
“你一个长辈,如何跟晚辈一般见识。”柳三爷急忙拉住三夫人,三夫人现在还处于精神紧绷状态,这时候谁说元秋不好,三夫人都是要去拼命的。
听到柳三爷劝说的话,三夫人简直炸了锅。
这些日子,柳三爷带着柳寒晖忙于朝政,甚至一连多日不回府来。元秋又进了宫,在这侯府后院里就独留了三夫人一个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什么不要脸面的举动,大房的人都说得出做得到。
三夫人知道夫君正在关键的时候,又念着家和万事兴,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能过且过,都忍了下来。加上柳寒晖婚期将近,三夫人时常外出采买东西,躲着不见就是了。
可大房的人显然没有收手的意思,这元秋才回来几个时辰,就这般巴巴的找上门挑衅。
“长辈?”三夫人只盯着柳三爷,“我是她们的哪门子长辈,若真是将我当作长辈看,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门外的二姑娘像是要印证三夫人的话,在听到丫鬟说三夫人吩咐过,任何人不能打扰的时候,冷笑着说:“三婶娘寒门小户里出来的人,哪里懂这些大家族里的规矩。六妹妹从宫里回来,咱们姐妹上门看望,这可是给她脸面呢,这般将人拒之门外,就不怕咱们出去说她目无尊长么?”
二姑娘在及笄礼后愈发的嚣张,加上大夫人纵容,现如今的襄乐侯府,二姑娘那是真真儿的头一份儿,谁都不敢触二姑娘的眉头。从前还有个三姑娘比着,然自从三姑娘落选,这府里就完全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
柳三爷被三夫人的冷眼看的脸红,他哪里知道这侄女会是如此的无礼。
说话柳三爷站起来就要出去斥责侄女,如此欺辱他的妻女,这是他从未想到的。
柳寒晓及时拦住了柳三爷,三夫人状态不对,柳三爷被带的也有些失态。
“爹爹,她一个晚辈,那里值当你们出去应付。”
柳三爷只看着三夫人,眼中满是歉意。
这夫妻俩闹的没了理智,柳寒晓头疼,扭头对柳寒晖说:“二哥,你去将这起子人打发了吧。拿出你平日对七妹妹的气势来。”
柳寒晖本来是对庶女没有好脸色,上元夜之后,对这位二姑娘同样冷言冷语,这府里的姑娘谁不知道三房二公子是个难说话的。
等柳寒晖出去,柳寒晓又劝了柳三爷带着三夫人回房,三夫人碍着儿子的劝说,不情不愿的跟着柳三爷去了。
房中只剩下柳寒晓与元秋,柳寒晓这才围坐在元秋身边,轻声问着:“可又哪里不舒服?”
元秋摇摇头,回家了,她就哪里都舒服了。
“三哥,还是你最有办法。”
柳寒晓苍白的脸上浮现讪然,“这些日子,母亲思虑过多,牵心你、又劳心二哥的婚事。大房那边又不消停,心中火气旺盛,实在有情可原。”
没有无缘无故的怨气,三夫人今日如此,不过是过去一个月来负面情绪的爆发。
“真抱歉,让你们为我费神了。”
柳寒晓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妹妹,元秋小时候装病的时候不少,让人好气又好笑,现如今真的躺着起不来,柳寒晓心里那份酸涩就别提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柳寒晓低着头,抓住元秋细弱的手,“秋儿啊,你能原谅我吗?”
元秋不明所以,哪里怪的上柳寒晓呢。
“无论如何,你都会是我的妹妹,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