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所谓“第一要务”的第二步,是从外国购买军火,并培训自己的将士使用这些军火。第三步则是自己制造军火。比如,曾国藩在1861年创设安庆内军械所,李鸿章于1865年在上海创设江南制造局,左宗棠于1866年创设福州船政局等。在这两个方面,因为国内相关史料颇多,本书不作赘述。
需要说明的是,“第一要务”并非“唯一要务”。除了军事方面的建设,洋务运动还包括其他方面的内容,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莫过于设立同文馆。
在恭亲王奕的努力之下,清廷于1862年设立同文馆,以引入西方科技,同时便利与外国沟通。1866年12月11日,奕再提出改革科举考试的建议,在同文馆添设天文算学馆,以提高机械及军火制造的水平。
但是,添设天文算学馆的建议遭到保守派的非议。根据《筹办夷务始末》的记载,1867年1月28日,奕再上奏折,从历史根据与现实需要两方面出发,进一步解释在同文馆添设天文算学馆的原因,并提出具体实施建议。原文如下:
臣等伏查,此次招考天文算学之议,并非矜奇好异,震于西人术数之学也。盖以西人制器之法,无不由度数而生。今中国议欲讲求制造轮船机器诸法,苟不藉西士为先导,俾讲明机巧之原,制作之本。窃恐师心自用,枉费钱粮,仍无裨于实际。是以臣等衡量再三而有此奏。论者不察,必有以臣等此举为不急之务者,必有以舍中法而从西人为非者,甚且有以中国之人师法西人为深可耻者,此皆不识时务也。
……
中国所当学者,固不止轮船枪炮一事。即以轮船枪炮而论,雇买以应其用,计虽便而法终在人。讲求以彻其原,法既明而用将在我。一则权益之策,一则久远之谋,孰得孰失,不待辩而明矣。
况六艺之中,数居其一。古者农夫戍卒皆识天文,后世设为历禁,知者始鲜。我朝康熙年间,除私习天文之禁,由是人文蔚起,天学盛行。治经之儒,皆兼治数。各家著述,考证俱精。语曰,一物不知,儒者之耻。
若夫以师法西人为耻,此其说尤谬。夫天下之耻,莫耻于不若人。查西洋各国,数十年来,讲求轮船之制,互相师法,制作日新。东洋日本,近亦遣人赴英国学其文字,究其象数,为仿造轮船张本,不数年亦必有成……若夫日本蕞尔国耳,尚知发奋为雄,独中国狃于因循积习,不思振作,耻孰甚焉!今不以不如人为耻,而独以学其人为耻,将安于不如而终不学,遂可雪其耻乎?
谨公同酌拟章程六条,缮呈御览,恭候钦定。再查翰林院编修,检讨庶吉士等官,学问素优,差使较闲,若令学习此项天文算学,课功必易。又进士出身之五品以下京外各官,与举人五项贡生,事同一律,应请一并推广招考,以资博采。
根据《筹办夷务始末》的记载,对于奕的这道奏折,“御批‘依议’”。当然,御批者不太可能是11岁的同治帝载淳。1861年11月“辛酉政变”之后,两宫太后——东宫慈安及西宫慈禧——垂帘听政,恭亲王奕被加封为议政王大臣、军机大臣领班。不过,4年之后,在翰林院编修蔡寿祺的弹劾之下,奕议政王大臣的职务被慈禧太后免去,保留总理衙门大臣的主职。因此,此“御批”者实际上应该是两位垂帘听政的太后。
对于晚清政府所作的这些改革尝试,尤其是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矛盾,西方媒体有过很多报道和评述。
1867年6月,美国波斯顿出版的《生活时代》杂志刊登了一篇伦敦《观众》杂志发表过的文章,标题是《中国的一项改革法案》。这篇文章即是对上述奕奏折所作的报道与评论。文章写道:
在中国,每位官僚候选人都要通过一项以欧洲的天文学、数学和物理学为内容的考试。中国人的思想近年已经被一个新的、非常令他们不愉快的疑虑(指外国入侵)大大地动摇了……恭亲王与海关总税务司及总理衙门谈过这件事情,最终决定付诸实施。中国的行事模式是法国官僚式的。主子(The Master)——皇帝、摄政王或他们的宠臣——暗示需要某种结果,相关部门就拟定出一份奏折,解释为何那个结果是值得追求的,并且提出一系列实施建议。皇帝用朱笔在这份文件上面写上“准奏”二字后,它就成为了一项新法。
针对奕奏折中西洋各国“互相师法”等语,这篇文章写道,这些语句“明显来自欧洲人的建议,而这些建议能够被正式文件接纳,标志着中国人思想变化的深度。这份文件已经认识到进步是有可能的”。
西方人同时也预见到中国改革阻力重重。
1871年12月28日,《纽约时报》刊登的一篇文章写道:“这个帝国的著名学者们嘲笑这个向西方学习的想法,因为他们通常将西人称为‘夷人’(未开化的野蛮人)。内阁成员及御史们团结一致,抨击此举有革命倾向,有辱中国的尊严。”
这篇文章的作者是美国汉学家卫三畏。在1858年中美签订《天津条约》之时,他是美国公使馆头等参赞兼翻译,条约中有关传教自由的条款,即出自他的主张。
在写这篇文章时,卫三畏已经见证洋务运动在19年世纪60年代后期因保守派的凌厉攻势而经历的种种困难。他在文章中给出暗示,随着中外矛盾的升温,仇外情绪必将高涨,改革派将面临更多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