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住在桃花源中的人
也在做着纯然的田园之梦吗
田园中的田园,纯粹的大地
容纳、接受,万物生长的基础
如如不动
赤脚站在土地上
一棵自由行走的植物
大地之母的赞礼
坨姑娘
文 /刘宝凤
女孩从中学一毕业,就成了坨姑娘(地方方言,指待嫁的女孩),没人管你是初中还是高中,尤其是那些做媒做习惯的人眼巴巴地盯着你,生怕一不小心被别人抢了先。有含蓄些的媒人,会上门和坨姑娘的父母悄声打探,看有什么打算没,找婆家有没有什么条件。而有些热烈直接的媒人,往往见了坨姑娘就会打听:“你妈给你把婆家寻下没?”
媒人哪个不是猴精猴精的,所以直接的远比含蓄的多。这话去问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让人怎么回答呢?滑头一些的就会说我现在还不急着找婆家,话音没落人就跑得没影了。而那些老实点儿的,往往羞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咋回答,我我我半天说不出第二个字,还站着不走。这时候媒人就笑着把话岔开,扯一扯别的闲话,心里却是有了数的。
所以说毕业对坨姑娘来说是个分水岭,除非你有本事能考上大学,这样才不会有人天天惦记着给你做媒,要不然就得在家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媒人,寻长问短,挑来捡去。有时候媒人直接就把人领了来,羞得人想看又不敢看,不看又不甘心,只好借着拿东西的机会偷偷瞄几眼。而且介绍的小伙子好赖也全凭第一眼,首先长得体面就可以加分,再加上媒人的七吹八吹,对一个人的了解也就差不多了。回头再和爹娘一商量,这事情就定下了六七分。
至于那些彩礼钱、扯布钱等都由爹娘和媒人商量着去办了,没姑娘们啥事情了。只是那个人会时不时地来家里,各种礼俗都不落下,为的也是两家联络好感情,多和姑娘接触几回。
农村的姑娘都认死理,一般先见面,有好感了就订婚。订婚离结婚往往还有一段时间,但姑娘基本上都会认定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了。在订婚席上,灵醒的小伙子也早已改了口,一嘴一个妈一嘴一个爸,叫得比自己的亲爹亲娘还要亲。爸妈都叫了,姑娘的心也就铁了。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早已认定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女婿。手底下可能会偷偷地借来鞋样儿,钻在自己的小屋里照着描。
这项工作也多是偷偷摸摸地进行着,生怕别人看见了笑话自己。但是不做吧又心急,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的女婿表达心意。坨姑娘们平时不捉针,到了这时候又不得不临阵磨枪。因为农村的习俗就是要给未来的女婿一家上下都做双鞋,结婚的时候摆在花架子(抬嫁妆用的)里,为的是表一番心意,也是想借着鞋的谐音取和谐之意。其实好多人都是去县城买那种便宜的鞋,或者找村子里针线活做得好的人帮忙做,但给女婿这一双,姑娘往往是打定主意要自己亲力亲为的。怕别人做的不合脚,怕别人纳的鞋底子不密实……反正就是要自己做才有诚意嘛!
定下婆家的坨姑娘,好赖也是相亲好几次的人了,面对新女婿时也坦然了许多。尤其是那秋收忙种时候来帮忙干活的,当然更要精心对待,反正已经订婚了,娘也知道女儿的心思,不时地差着去地里端个茶送个水,给两人制造相处的机会。地里有爹和哥还有那个人,给爹和哥把水送到手里,便去叫那个人停下手里的活。新女婿们都这样,来丈人家肯定要多表现一下,让人觉得你实在,能踏实干活,以后才不会亏了自家女子。所以不能主家人停了你也停下,你得晚一会儿,让人家三五次地叫你才能歇下。还要装着不累的样子,其实背上的衣服早都湿透了,巴不得一屁股坐在地畔上不起来。这时候坨姑娘就会忍不住,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镰刀或者锄头夺下来,把他拉到树荫下凉快的地方,送上一杯茶。
爹和哥早喝完水了,他们心明眼亮,早早就把树荫下的地方腾开了,让姑娘和他好好说几句话。不过姑娘临走的时候经过哥身边,哥就会笑着小声说,女大不中留啊。
在农村和坨姑娘最亲的当然是当哥的了,他们也喜欢故意逗妹子,尤其是见着平日里醋瓶子倒了都不扶的妹子居然能做出一双像样的鞋,更是要打趣一番:“这鞋是给我做的吧?”哥故意把妹子不想示人的鞋拿在手上摆一摆,妹子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能说:“快还给我,还没做好哩。”哥就偏要问:“是不是给我做的?我看着大小合适,让我试一下。”说着佯装要往脚上套。妹子这下真急了:“这不是给你的。”一把夺过去又塞到被子底下。“哎呀,哥疼你二十年都没穿一双你做的鞋啊。”直到哥离开了,坨姑娘脸上还臊红臊红的。
坨姑娘心里也开始嘀咕:“就是啊,之前咋没想过给哥也做双鞋呢。哥从小到大护着我,还没穿过我做的鞋,倒叫那个人占了先。”坨姑娘把鞋又拿出来,思忖了半天才咬牙决定,“这双先给你,给我哥的后面做。”
农村的姑娘当家意识很强烈,还没过门,就会在心里盘算自己以后的生活:怎么和公婆相处,怎么把家收拾得更好,怎么过以后的日子。她们心里都是有雏形的。这雏形往往来自村子里哪个刚过门的媳妇,听村里人说哪个嫂子会过日子、人不错,以后我就学着她……这些个小心思似乎成了坨姑娘临睡前的必修课,带着对新生活的期许入梦,梦里居然就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真正临近婚期了,坨姑娘明显焦躁起来了,要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家,怎么着也有些舍不得。尤其是听那些刚结婚的姐妹说,婆婆如何如何不好相处,新女婿怎么摸不着脾气……心里也突生了怯意。“以后的日子真是个未知数,我能应付得过来吗?”坨姑娘心里上下忐忑,又不敢去问自己的娘,只能在心里来回揣测。
娘也不多说,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思为坨姑娘准备嫁妆。大到被子床单,小到梳子镜子,似乎要把家里用的这一套全置办齐全才行。一会儿娘来问问这个喜欢不,一会儿来问问那个可心不,丝毫不见别人要嫁女儿的那种焦虑和难过。
坨姑娘心里倒又起了疑,这是自己的亲娘吗?不是说嫁女儿都是不舍的,娘咋这么开心,好像巴不得自己嫁出去似的……女人心思就是多,这样一想,坨姑娘心里更难受得坐不住了,直到晚上起夜听到娘小声地哭泣。爹说:“白天都好好的,这会子哭啥?”娘抽噎着:“女儿要嫁人了,真个舍不得……”
到了白天又丝毫不见昨晚娘的难受,这让坨姑娘有些怀疑昨晚上是不是在做梦,仔细观察发现娘的眼睛是肿的,这才放心了,自己是娘亲生的,娘舍不得自己。娘是想让自己高兴地嫁人哩!
到了嫁人的这一天,娘在外间招呼得井井有条,这个咋摆那个放哪儿,丝毫不乱章程。而里间的坨姑娘多想让娘来陪自己一会儿,她甚至能听到娘在心里的叹息声。可是娘就是不进里间来,坨姑娘心里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对未来新生活的向往,对家的万分不舍,那些个陈年往事也浮上了心头,突然间坨姑娘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怎么这么急就答应结婚,为什么不拖一拖日子,好和娘再相处些日子?
外间的热闹与喧闹似乎与自己毫无关系了,包括忙前忙后的婶娘嫂嫂们,她们交代这个交代那个,坨姑娘全都听不到耳里了。她在自己深深的悔意里不能自拔。直到新房的门被半大小子们挤开了,人群拥了进来,她才收回自己的思绪,才意识到今天是真的要嫁人了,离开家,到别人家去过自己的日子。想一想这句话好绕口呀,不过哪个坨姑娘能在娘家待到老呢。
催着上花车了,坨姑娘环视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屋,环视陪伴自己走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床、柜子、椅子,甚至犄角旮旯的一东一西,全是不舍与留恋。娘看坨姑娘还不出里屋的门,有些着急了,她终于放下厨房外间杂七杂八的事情,来到了里间,看着自己生养二十多年的闺女,眼泪毫无征兆地下来了,往日里偶尔会骂:“早早把你个死妮子嫁人,看你还犟嘴不。”可此时却是左看右看地不舍。
坨姑娘和娘对视的那一刻,受到了感染,眼泪也哗哗地下来了,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今天走出这个屋,和娘就是两个家里的人了,怎么着也不可能再像当姑娘时在娘跟前肆意妄为了。坨姑娘再也忍不住,扑到娘的怀里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心里全念娘的好,娘每天早起扫屋做饭,娘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娘骂自己学习不长进……往事历历在目,坨姑娘终于在心里后悔没有听娘的话了。
12点前进夫家门,想到这里,两人很快分开。理智也回到了坨姑娘心里,给娘磕个头,走吧走吧……
回家
文 /徐嫱
偶然刷起旅游美食类的文章,看着那长句和辞藻间弥漫着的情深意长与缠绵悱恻,我却想到抹不开的酱油糖醋的醇厚与街头巷尾的温暖——关于我的家乡。
温州,乐清。
十年前的乐清还没有二环三环四环,晚上八九点以后的灯光都聚集在海鲜排档和烧烤摊的露天桌椅上。人们用方言喧闹,大声划拳,白色塑料桌上的雁荡山啤酒咕噜咕噜冒着气泡,鲜香裹挟着热气。
晚上会缠着爸爸去吃小龙虾,脸盆一样的盘子里长满了鲜红饱满的诱惑;碰上排档里今天新进了难得的鲜货,老大一只背上脊刺鲜明的海蟹盘踞在水箱里,腮一张一合展示着自己的新鲜与张力;或者是金光未褪的小黄鱼,刚刚从海船上被卸下,唇线呈优良的三角形,使我仿佛已看到腹背上的白肉被割开撒上葱末的鲜甜。
烧烤的烟雾一点儿一点儿飘过来,舌尖上被辣椒夺了知觉。爸爸给我递了一杯啤酒,那时候我才五六岁吧,一大口咽了下去。
小个子的孩子们系着红领巾,排着队等待上公交车。小学生坐公交车只用5毛钱,站在过道里叽叽喳喳地谈论大人听来并不觉有趣的事情。
我二年级的时候开始自己学着坐公交上学,那时候的大人都不怕发生拐卖事件。中午放学走过长长的巷子,走过私人家灰色石板铺就的院子,走过爸爸彼时的旧厂子,走过一个年逾七旬的老奶奶的煎饺摊——1毛钱一个,豆腐干和咸菜馅儿,外酥里美;或是绕到桥边,买一个晶莹剔透的番薯黄夹吃吃,口舌生津。就这样一直走到爷爷家去。
很长很长的巷子,七弯八拐,支折众多,走累了就在半路上阿公家门口歇一歇,阿公很热情地邀我进门吃中饭,我咽着口水摇着头,阿公就往我手里塞一大把零食。
到了爷爷家,大大的木桌上铺着笔墨纸砚和算盘,一旁还有写着汉字偏旁的积木。现在这些东西被挂在客厅不再雪白的墙上,被奶奶小心擦拭。
院子里有一架铁制的楼梯,通往一个小小的花园。到了春末夏初,一大串一大串瀑布似的紫罗兰倒挂下来,使得一进了大门便是一派灿烂明媚的景象。
好多人家里都种养着花草,也不会被商品房的厚墙包裹起来,就露在外面,撒在街上,高高低低,红红绿绿。吊兰和紫罗兰垂下来像风一样迎送着路人,芦荟和蝴蝶兰努力仰着脖子去呼应阳光;秋天的菊和冬天的梅在各自的季节娇艳着——总之一整年都馥郁甜美。
爷爷一定在厨房里忙碌,做着我爱吃的梅干菜肉饼。外面一层梅干菜散发着咸咸的味道,里面裹着面粉和肥瘦适宜的鲜猪肉,不过弹珠大小,往油里过了,“刺啦”一声犹如拉开食宴的序幕,热气和香气一下子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直往我鼻子里钻。
奶奶怕上火不让我多吃,爷爷就偷偷地做,出锅后还等不及凉一番我就急忙往嘴巴里塞。一口咬下去,肉汁溢出来窜满了整个口腔,酥脆的外皮在牙齿下啦啦作响,连烫了舌头都不及自知。
还有爷爷拿手的炖猪蹄和卤猪肚,盘子里盛着的好像就是耳边热情的吆喝声,酱油里透出的满满都是合家美满的味道。
后来爷爷走了,我就再也没有吃到过那般滋味。
东塔公园是娱乐的集中点之一,我今天路过它的时候依然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公园依山傍水,风景非常不错。
泥土小径的中段有一间小木屋,屋门口的草坪上摆着一个大摊子。最开始只是供孩子们玩沙画,后来又加了另一种我叫不上名字的速干材料画,五颜六色的瓶子摆开一排,很多小孩路过那儿就再也挪不开脚步,包括童年的我。
东塔山静静地坐落在公园身后,郁郁葱葱,绿意怡人。山脚下有一处带着小瀑布的水潭,清晨或者傍晚的时候会有围着围裙的妇女在那儿汲水捶衣。
周末的时候会去攀爬东塔山。以前公园还收费的时候,就从山侧一处上山,哼哧哼哧爬到约莫二三百米的山顶,坐在东塔下的石凳上休息一会儿,然后另择一路下山到园子里,还省去了1元的门票钱,可以买串棉花糖解馋。山路上有四肢矫健的年轻人成群结队,也有一身休闲装哼着戏曲调的老人优哉游哉,十分得趣。
出了公园后再去一边的一鸣奶吧里坐坐,吃一份心爱的蜂巢蛋糕。
若是嫌那里人多了,便骑着车子绕城市半圈一直到西山上。那时马路虽然不大,但车子到底不多,骑车的环境很不错。上山的路有几段颠簸的石子道,熬过去后就可以看见西山水库碧波荡漾的身影。山的倒影、树的倒影都在这里,鱼的声音、鸟的声音也都在这里。
掬一捧水洗洗手洗洗脸,这一路的汗水也就都没白费。
后来建成的晨沐广场,吸引了一群溜着旱冰的小孩和晚饭后扭着身段的广场舞大妈,然而夜灯总取代不了晨露沾衣的生趣。
温州虽也处于鱼米之乡江南水城,但因了临海的缘故,倒多了几分爽朗粗犷。不同于苏吴软语之中的红玉香风,我的乡音有一味叠叠呿呿的气势,据说是最难懂的方言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