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折腾的每一天都叫青春
自由城里的恐婚族
弗里敦一面朝海，三面环山。11月，正是雨季与旱季交替的时节，夜间还会不时下瓢泼大雨，整夜雷电交加。夜里，我被突如其来的一个炸雷惊醒，然后听着环绕立体声似的隆隆响声直到天亮，这让我深刻体会到为何这个国家虽然没有狮子，却有个“狮子山共和国”的别名。一早醒来，发现路面干燥得与前一天没什么区别，我甚至开始怀疑夜里听到的狮吼般的雷声是自己的一个梦。
清晨，我叫上旅店的杂工Elusine做向导，一同散步去Lumley（拉姆利）海滩。刚走到大街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道路两侧，男男女女、高矮胖瘦，都是晨跑的人！黝黑发亮的皮肤，衬得他们的肌肉线条更加结实。再看看身边的Elusine，明显瘦弱了一些。
走到海边，在一棵大树下，有个棕榈树枝搭成的小酒吧。我一走过去，立刻被热情的当地人围住了，有的过来握手、合影，有的找我聊天。我告诉了大家我的英文名，一个在酒吧做事的姑娘走过来，特地问我中文名怎么念。她学着我的发音重复了一遍，听起来十足像“旅行家”，于是我故意没纠正她。我惊奇于她的名字居然也是阿佳！是不是叫阿佳的姑娘都这么可爱热情？她问可不可以和我做朋友，我说当然可以，然后她就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松开了。
日子久了以后，我逐渐感受到，当地人对于肢体接触有着十分敏感的划分。走在马路上时，他们都会小心翼翼地避让对方，争取丝毫不碰触对方，一旦不小心碰到了，会马上say sorry（说对不起）。他们会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确认了和他们是朋友，他们会立刻和你变得很亲密，很喜欢与你有身体上的接触，就像眼前这位热情的姑娘一样。
顽皮的海风拂过我的面颊，故意将一缕发丝挂在了我的唇边，姑娘立刻伸手帮我把头发整理好。几分钟前彼此还是陌生人，一下子变得这么亲密，让我多少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陌生人给我们的，哪怕只有一句问候，也是惊喜，只因我们对陌生人常常别无所求。
告别了这群热情的当地人，我和Elusine开始沿着海滩慢慢步行。没走出多久，又被一群踢足球的小伙子围住问东问西，其中一个还拿着卡片相机跟我对拍。我好奇地看着他们身上穿的各色球衣，以及胳膊和腿上黑光锃亮的健硕肌肉，问他们是不是专业球员，他们都说不是。顿悟人家那才叫全民健身，根本不用政府号召，完全自发自觉自愿。当时我就想，黑人兄弟们如此重的肌肉比例，永远甭想在各种水上运动和各种小球运动上占到丝毫便宜，这些项目已经足以让咱们逞强拔份了，干吗非跟人家拼足球啊？咱们用大腿拧人家胳膊，也不一定好使啊。鸡蛋磕在石头上，多疼啊！
海边除了一群群跑步和踢足球的人，就是一群群捡垃圾的人。其实称他们为“铲垃圾的人”会更加贴切，因为垃圾已经多到捡不动，只能用硬纸盒铲成一堆堆的。Elusine说，星期六是他们的清洁日，人们会自发去各处捡垃圾，而且尽量不开车上街。本来我想说他们的环保意识好强哦，但是当地人把随地扔垃圾当作天经地义的事，街上一个垃圾桶都没有，这是要闹哪样？不到处扔垃圾不比扔完再捡省事吗？
周六还是结婚的好日子，不断有挂着粉红色气球的婚车从教堂开向沙滩，将行完礼的新人和观礼的亲朋好友运到沙滩上合影。在沙滩上，比新娘的手捧花更娇美的除了新娘本人外，就是伴娘们。每个伴娘团都由四五个伴娘组成，她们穿着统一款式的礼服，簇拥在一对对幸福的新人周围。淡粉色、桃红色、浅紫色和天蓝色的伴娘礼服被黑色皮肤衬托得更加艳丽。
远处跑来一个穿西装的小男孩，估计是某对新人的花童。小男孩站在我脚边，仰着头冲我咯咯笑个不停，可爱极了。Elusine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在我有问题时，才开口回答。见到这个孩子，Elusine立刻露出了童真的一面，蹲下来扮各种鬼脸逗他玩。
我问Elusine：“你有孩子吗？”
Elusine说：“我还没结婚。”
“你多大了？”
“24岁。”
“你们一般多大结婚？”
“有的十六七岁就结婚了，有的很大才结。”
我问他“很大”是多大。
他也答不上来。
我只好换了种提问方式：“如果一个人到了30多岁还没结婚，他周围的人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
“不会啊，那是他自己的事。”这次他的回答倒是很干脆。
在这个满眼尽是黝黑皮肤的沙滩上，我脑子里竟然冒出了无数个黄皮肤的形象。他们的形象被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就算脚下这大西洋的海水也无法冲刷掉分毫。
这些人通常五六十岁上下，每天聚首于天安门西侧的中山公园。他们或蹲或坐，或立或行，每人面前皆有一纸牌，上书有身高、年龄、公司、职位、月薪、住房面积、户籍所在地等信息。他们时而静待有缘人路过相询，时而主动出击搜寻目标。这不是招聘会，也不是中介所，是中国千千万万父母魂牵梦萦、牵肠挂肚、风雨无阻、喜闻乐见的代替儿女来参加的相亲大会。看会场内外，人头攒动；公园上下，白发济济。最难能可贵的是，该活动无组织无纪律，纯属自发行为，时间地点却十分固定。这里每日都在上演的剧目，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当参观花展的我误入其中，迅速被五六个大爷大妈包围时，我深刻地感受到，市场是何等地残酷，竞争是何等地激烈，以至于不得不腹黑地联想到万恶的旧社会“卖儿鬻女”的场面。
再想到曾经的发小儿——如今已经结婚生子的孩儿他娘。高跟鞋、短裙、卷发已经从她身上彻底绝迹，头发随便系个疙瘩，总是穿件肥大的灰色T恤，体重和腰围都成了原来的两倍。OMG！这是生了个孩子吗？简直是生了个照妖镜出来嘛！
我就是不承认我有恐婚症。Elusine的回答甚合我意！
我们沿着海岸线越走越远，一直走到了中国城。这个“中国城”的规模并不大，有点儿名不副实，除了超市、赌场、酒店，还有别墅区……只是一些不大的建筑，稀松地散落在与海岸线平行的马路边。
准备回程的时候，我们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路边聚集着十几个黑人小伙，个个背着双肩包，有的还推着自行车，都是20岁上下的样子，很像大学生。他们看到我后，冲我叫着“Chinese”（中国人）。我笑着点点头，他们竟然齐刷刷地给我鼓掌，中间还夹杂着几声“你好”“谢谢”，我被这么热情的阵势惊到了。大概他们把自己会说的中文都说了出来，也不管用在这种情形下合不合适。
受欢迎的感觉真好！
中午回旅店时，我给了Elusine3万利昂（约合人民币42元）小费。除了感谢他的尽职尽责外，也为了弥补昨天他帮我把行李搬上楼，我忘记给小费时，他那颗失落的幼小心灵。Elusine拿着那3张万元大钞，脸都亮了。
丽姐听说我给了Elusine那么“一大笔”小费，告诉我Elusine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大概人民币300元。她说幸亏是Elusine，换了别人下午肯定不来干活了，这是我首次听闻当地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信条。
下午再见到Elusine时，发现他弄了个新发型，我怀疑他是拿着某明星的照片去的理发店。Elusine的头发和大多数黑人一样，十分稀疏，恰恰很适合理成这样。我不吝言辞地赞美了一番。他一边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腼腆地笑了。可他有两大盆衣服要洗，没法再陪我出去了。
独闯没有交通规则的市中心
等出租车的时候，我在路边的杂货铺买了个当地的SIM卡。我惊奇地发现，杂货铺的墙上挂着一个小电视，里面正播着CCTV新闻频道。一脸褶子的杂货铺老板面对我惊讶的表情，轻松地开着玩笑，自称是Chinese boy（中国男孩）。
我打算独自打车去市区转转，顺便找个别的住处。现在住的这家旅店对面是个酒吧，音乐声从每晚7点持续劲爆到第二天凌晨5点。我不得不感慨，他们精力旺盛得可怕。
我打到的这辆出租车，司机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车的挡风玻璃上爬满了裂缝，几乎快要看不清前方的路了，车内也破得要命，让我怀疑这辆车的岁数比我都大。这么破的车，可爱的司机居然还一脸严肃地让我把安全带系上。他说警察最喜欢罚的就是不系安全带这一条，一次罚50万利昂（约合人民币710元），无论司机还是副驾驶。上了路才知道，这样狠的罚款确实有必要——路破得能把人颠散。
开过无数的坑坑洞洞，车子几乎是一路蹦到市区的。随着周围建筑越来越密集，人和车也多了起来。在市区，比汽车和摩托车更加普遍的交通工具是“腿”，公共汽车站和路线都很神秘，只有本地人才知道它们在哪儿。同样神秘的，还有交通灯，因为在这个国家，压根儿就没有交通灯。刚想问司机原因，我自己就把问题想明白了。在这个24小时随时停电、没有任何规律且事前没有征兆的国度里，装了交通灯交通才会瘫痪呢。想到这里，对于每次旅店的发电机开始供电时，都能把人吓一跳的轰隆声似乎不那么厌恶了。
据我细心观察，交警的手势似乎完全凭他自己的喜好比画，没有标准。停车规则嘛，只要不堵住别人家的门口、不妨碍公共交通，停哪儿、停多久，随便你，不会有人过来收费的。
虽然这个国家的交通规则约等于没有，但塞拉利昂绝对是个相当有礼貌、懂得谦让的国度，在街上总能看到司机停下来，主动让行人先过马路，或者在十字路口时，一方司机按几声喇叭，让其他方向的车先行。尽管如此，毕竟缺少秩序，所以在周一到周五的上下班时间里，市中心还是会出现亲切的堵车现象。
即使在市中心，6层以上的建筑也很少能见到。虽然塞拉利昂内战已经过去11年时间了，但大街上还可以见到城市被战火摧残后剩下的断壁残垣，焦黑的墙体、布满弹孔的窗子依然触目惊心。曾经住在那些房子中的人们，也许一生从未见过钻石，可他们的家却因那些美丽、邪恶的小东西而不复存在了。说钻石本身邪恶，未免有失公道。物质本身并无善恶之分，只有人的思想才有好歹之别。是太过美丽、稀有就会引发人性中的贪念和占有欲，还是那邪恶的欲望本就生长在人心之中呢？
这座小小的自由城里，最宏伟的建筑要数法庭了，它被建在一棵巨大的木棉树旁。这株木棉树是市中心的地标，拥有超过500岁的树龄。走到树下，你会觉得这棵树好吵，头顶好像有千百张嘴叽叽吱吱地叫个不停。抬头仔细看了以后，谁都会头皮发紧，无数只蝙蝠密密麻麻地倒挂在树上。它们可能是在开运动会，比谁倒立的时间久。
法庭一般情况下是不可以进入的，也不可以拍照。但是如果给了警察钱，就能创造出非一般的情况——可以随便进、随便拍照。照完必须赶紧撤，因为其他警察看到，会过来再要一次钱，而且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们的口头禅是：“Do you want to give me something（你不想给我点什么吗）？”同时，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熟练地来回搓着，几乎要把它们伸到你鼻子下面。
离法庭不远，有个上下两层的大市场，它的名字就叫“大市场（Big Market）”。我曾经去过一个桌游吧，老板养了两条狗，一只哈士奇，名字叫“奇奇”，另一只博美叫“美美”。我以为她是我见过的起名最会偷懒的人，没想到这里的人更会。
大市场一层卖的是各种箩筐、扫把，二楼主要卖手鼓、首饰、箱包、拖鞋、扎染和木雕。本想买些留作纪念或者带回去送朋友，但是东西实在有些让人失望。牛骨手镯挺古朴，但是打磨不光滑，戴的时候会划手；整张蟒蛇皮做的包，内部的做工……呃，我只能说和白沟在上个世纪出品的不相上下；木雕、手鼓这些太大，我又带不回去。几个锲而不舍地追着我推荐货品的摊主，失望地看我空手而去。
大市场附近就是国家博物馆。我进去参观后，更加失望。除了少数展品有纪念意义外，玻璃柜里展示的扎染、牛骨手镯、木雕几乎和刚刚在大市场里看到的没什么差别。我对讲解员说这里和大市场很像，他居然同意我的说法，那我为何要花钱买门票参观又一个大市场呢？我安慰自己，还是有收获的，至少终于看到了塞拉利昂一位数、两位数和三位数的钞票，甚至还有硬币。战争带给塞拉利昂人民的恶果，除了流离失所，还有严重的货币贬值。塞拉利昂在经历了11年的内战后，从曾经的度假胜地“西非小巴黎”倒退成如今的基础设施欠缺国，货币也从1利昂兑换几个美元贬值为4400利昂兑换1美元，好在这些并不影响当地的自然风光和人们的热情程度。
往旅馆密集的方向走，人群越来越拥挤。很多头顶着东西的小贩沿街走动，兜售货品，他们都“头功”非凡，脑袋上可以顶任何东西，包括但不仅限于饮料、香蕉、面包、皮带、牛仔裤、墨镜、包、光盘、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