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听了方恍然,长叹了一口气,道:“就宝玉也不知结果如何,哪里能有宝玉还强的!”
薛姨妈笑道:“我的儿,你女孩家那里知道,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管姻缘的有一位月下老人,预先注定,暗里只用一根红丝把这两个人的脚绊住,凭你两家隔着海,隔着国,有世仇的,也终久有机会作了夫妇。这一件事都是出人意料之外,凭父母本人都愿意了,或是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人不用红线拴的,再不能到一处。比如那林丫头原和宝玉天天在一处那么长时间,终究也不是一对。焉知我儿不能嫁个王孙公子呢!”
宝钗含酸道:“人家如今有了王爷了,听说不知比宝玉强多少!我除了宝玉,哪里能认得什么王爷公子呢,如何比得上她!”
薛姨妈笑道:“我的儿,这倒不愁的。你姨妈家原就和几个王候家是世交,如今娘娘得了圣宠,只怕来往的王孙世家更要多了。咱们只要常在老太太,你姨妈那里多走动,不愁人家不来求我儿的。”
宝钗听了这话,心中闪出那争荣要强的念头,嘴上却道:“咱们女孩儿家的,哪里想到那些。不过是依着妈的话,多在长辈面前承欢尽心罢了。”
薛姨妈笑道:“我的儿,素日就夸你贴心懂事的。我儿这样的容貌人品,定能得个如意姻缘的!”
午饭前,湘云就携着翠缕带了衣包来到了贾府。只有惜春、黛玉在贾母处等着,一番相见后,湘云拉着贾母嘟了嘴道:“老祖宗,这么长时间也不打发人去接云儿,可见是把云儿给忘了。云儿倒日日想着老祖宗的!”
贾母笑道:“云儿,别恼!这阵子,忙着娘娘回来省亲盖园子,你太太又总身子不大好,才没顾上去接你。老祖宗可是常想着你的。”
湘云方笑了道:“老祖宗,来了这半日怎么也未见宝玉哥哥?宝姐姐怎么也不在?探春妹妹怎么倒和大嫂子管家了?凤二嫂子、迎春二姐怎么要回大太太那边去了?”
贾母笑着道:“云儿这一来倒有一车的问话,我倒不知道先答你哪个了。只问你林姐姐和四丫头吧。”
湘云忙笑着拉了黛玉的手道:“好姐姐,快一一告诉我吧!”
黛玉笑了道:“好妹妹,才一会子倒说了这么多话,也别急,只喝口茶,听我慢慢告诉你。”
见湘云好容易压着性子,喝了口茶,方一一告知。
湘云听了,笑道:“这么着倒是翻天覆地的动静呢。只这么些日子没见宝玉哥哥和宝姐姐了,怪想的,快请了来说话才好。”
惜春笑道:“云姐姐,现有我和林姐姐陪着说话还不够吗?也没听你说想我们,还是林姐姐叫老太太去接你回来的。”
湘云笑着拉了黛玉道:“是么,到底是我的好姐姐。如何不想你们,只见了你们忘了说了!”
黛玉笑道:“还是妹妹心热爽直,想什么就说什么!”
贾母笑道:“正是呢,云儿还是这样话多,也不懂避忌的。”
湘云笑道:“老祖宗这里都是自家姐妹,避忌什么,可不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的。”
正说着李纨探春、迎春、凤姐等都来了,均笑吟吟地拉着湘云互相问好。青年姊妹间经月不见,一旦相逢,其亲密自不必细说。
不一会儿,宝玉也笑呵呵地跑来,道:“云妹妹来了,多日不见,可又长高了!”
凤姐笑道:“云妹妹才还说宝兄弟怎么还不来,这宝兄弟才下了学,就来瞧云妹妹。姐妹两个人好憨的,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
贾母点头道:“正是这话呢!如今你们大了,别再提小名儿了。”
湘云听了也没在意,只随口应了,仍和宝玉咭咭呱呱的说话儿。
迎春笑道:“淘气也罢了,我就嫌他爱说话。也没见睡在那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那里来的那些话。”
探春也笑道:“宝哥哥原爱和姐妹们说话,也是一肚子杜撰的典故,两人再不能碰到一处的,不然可把人聒噪坏了。”
众人都看着二人很对了迎春的话儿,都不由发笑。
正说着门外丫头报太太来了,众姐妹方停住了笑语,宝玉也忙恭立在贾母身侧。
湘云忙上前见过王夫人。
王夫人笑道:“云丫头,好些日子没见,越发出挑了。我才从你宝姐姐那里回来,你宝姐姐正和你姨妈整理东西,不得空儿,明儿才能来看你的。”
湘云嘟着嘴,失望道:“宝姐姐忙什么呢,好容易来了,怪想她的。”
王夫人笑道:“你宝姐姐她们明儿就搬到我那院子里去住了,日常相见更容易了,云儿且忍耐一日罢,明儿就见的。”
湘云拍了手掌笑道:“真的,那样可好!这下可常去找宝姐姐玩了。”
贾母也笑道:“只也要少去,你薛大哥哥常日家有些朋友来往,倒别失了咱们女儿家的规矩。”
湘云笑道:“老祖宗放心,只老太太和太太这里,别的地方我是再也不去的。”
贾母笑道:“嗯,这才明白!”
宝玉听得宝钗要住到王夫人院中,心中自比别人高兴。在黛玉处总碰了钉子,得不着亲近,只能放在心上敬慕。好在还有宝钗是个绝色的,又另一种风韵,说话行事处处回护着自己,便不由喜欢亲近起来。现如今又能同在王夫人处,想来见面说话的时日更多了,怎能不喜。
因要吃饭了,宝玉便想赖在贾母处不走,贾母也想留,只王夫人笑道:“宝玉,还要去学里,别玩散了心,老爷训你!正经随我回去吃了,再歇会子!”
贾母也道:“宝玉,听你娘的话。回头我跟你老爷说一声,明儿不必去学里了,在家里陪我乐一天!”
宝玉听了眼中放光,虽不舍,也只得随着王夫人去了。
午饭后,贾母笑着对湘云道:“今儿云儿就和我睡吧,惹是嫌和我老婆子挤,等明儿你二姐姐搬了,你就住二姐姐那屋吧!”
黛玉笑道:“老祖宗,二姐姐还未走,就算计上二姐姐的屋子了!”
惜春也笑道:“正是呢,我道老祖宗怎么舍得让二姐姐搬走,原来是看上了二姐姐的屋子了。”
李纨探春忙了一早上,都觉有些累了,便道要回屋休息会子,回头还有许多的事儿要理的。众人也都告累,回屋歇息。
湘云笑道:“倒想一辈子和老祖宗挤着的,只怕老祖宗嫌我话多,不得清静。要撵的!”
凤姐却扶了平儿,慢慢走进黛玉的屋子,笑道:“妹妹这里现有神医在,倒还要请来替我瞧瞧,今儿早起倒隐约见了一点子红,可不有些担心的。”
黛玉忙亲扶了凤姐坐下,唤春纤来为凤姐搭脉。
春纤凝神搭了会子脉,略皱了皱眉,道:“二奶奶终是个要强细致的人,素日用心太过,这两日只怕也未得闲,这脉象倒还是弦滑,胎还未稳,须得安心静养,切忌用心操劳的,若能卧床静养过了这前三个月最好。”
平儿也皱了眉,道:“可不是春纤姑娘说的,这几日二奶奶只想着要把这里的事儿都交与珠大奶奶和三姑娘,多说了多少话儿,我心里暗暗着急,却也不好劝。”
春纤却笑道:“平儿姐姐也不用过于着急,只打今儿起更要细心的照顾好二奶奶,少让二奶奶操心才好。”
凤姐忙笑道:“这也不用旁人说了,她哪日不劝我少操心,好好保养的。我倒听出茧子了。只我是天生操心的命,要我心中不想事只怕是难的。连睡觉都是日日做梦的!”
黛玉听了笑道:“二嫂子又说笑了,若果真是天天这样操心,只怕早就累坏了。素日却很少知道二嫂子病过的,倒是我常常请医吃药的。”
平儿忙道:“姑娘哪里知道,二奶奶最是要强,素日有个小病小痛的,总不让人请医生来瞧的。还强撑着在太太、才太太跟前服侍。”
春纤叹道:“二奶奶是个聪明人,怎么不知道爱惜自个的身子呢。这也是二奶奶如今才有身子的原故呢。却再不能马虎大意的,不然后悔可都是来不及的。”
黛玉听了也叹道:“二嫂子,以前的事也罢了。只从今儿起,再不要白操那些心了。纵回了大太太那边,凡事儿都让平儿姐姐和迎春二姐姐处置了,平儿姐姐跟了你这些年,有什么不明白!你只记得在大太太跟前尽些心就是了,”
凤姐听了,心中也着实醒悟了,笑道:“妹妹的话很是呢,从现在起我什么也不管不问了,只安心保胎。好歹还有平儿呢。只还求春纤姑娘给我开些安胎养神的方子,最好能让我整日介睡觉,什么都不想就好了。”
春纤笑道:“什么都不想倒成什么了?只别总想那些烦心不悦的事,多想那些高兴舒心的事,就不怕了。”抬头瞧了瞧凤姐的气色,又细问了凤姐饮食睡眠,才道:“我给你写一个方子,回去叫人熬了,每日喝上一次,直喝他三个月。最是安神养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