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共谈诗词,有时共赏风景。晴日时极目远眺,落雨时听雨打船舷。兴之所致抚琴吹笛,情到真时灵犀相通。竟觉得一路风顺,几日便到京城了。
不提别人只黛玉又比扬州来时多了两大箱子物件,倒有十个大箱子的东西。贾琏自叫人用车子运到贾府。水溶十分不舍地看着黛玉坐上贾府的轿子,千言万语只说了一句:“妹妹,保重身子!”黛玉也有万语千言,也只说了一句:“王爷放心,那片枫叶黛玉还留着呢。王爷保重!”
轿在前行,马在后走,水溶直将黛玉送到荣宁街方去了。
贾母自打知道林如海去世后,想到已去的贾敏,想到孤苦的黛玉,很是大哭了一场。这几日虽有元春封了贤德妃心中甚为宽慰,却也还时时记挂着黛玉。
这日过了错午,听报贾琏和黛玉进府了,贾母忙扶着鸳鸯在大堂廊下伫候,见黛玉袅袅的上前欲行礼,贾母早搂在怀中呜呜地哭了,黛玉自是珠泪滚滚,邢王二夫人、尤氏、李纨、凤姐、迎春姊妹以及薛姨妈等皆陪着落泪。
凤姐擦了泪,上前扶起黛玉,笑道:“老祖宗别惹妹妹哭了,妹妹这身子可要紧,才是舟车劳顿的,这会子很该去休息会子。”
彼此方收住眼泪,又致了许多庆慰之词。贾母忙命紫鹃扶黛玉好生歇着。黛玉在里间坐着看紫鹃雪雁等打扫卧室,安排器具书籍,安放箱笼物什,又让把备好的礼品一分一分的备好。
贾母与众人在正房里说谈了一会子,方想起叫贾琏上来问话。贾琏忙一一的交待了林如海病故的前后事情。贾母听得说北静王和郁翰林也很是尽心照护,郁翰林收了黛玉为义女,不由心中安慰,脸上的悲伤之色少了许多。
贾琏自是说了些自己如何辛苦之类的话,才从袖内掏出一个锦盒递给贾母道:“老祖宗,这是林姑老爷吩咐孙子带回来的。”
贾母因问是什么,贾琏道:“老祖宗看了就知道了。”
贾母方打开了看,却是满满一叠银票。贾琏道:“这里是二十万两银票,一万两一张,共二十张。是林姑老爷叫带回来给老祖宗的。姑老爷说了,十万先仅林姑娘在这里的用度,多的就做以后的嫁妆。另十万两是单给老祖宗的,说是代林姑母孝敬老祖宗的。”
话未完,贾母已老泪纵横,凤姐忙上前安慰道:“老祖宗如何又哭了,难不成看到这么多的银子乐的掉泪了。”
贾母止住泪道:“难为他,还想着孝敬我,银钱事小,这份心竟难得。”
因让人请黛玉出来。又道:“你林姑老爷生性散漫,为官清正。倒也留下这么些银子。”
贾琏忙道:“原不止这么些的,听说好些银子都让他捐了做善事了,就我在那时,还捐了几十万两的银子呢。”
说的众人俱惊讶,贾母也道:“嗯,如此也好,也算是为黛玉积福呢。”又问:“林家的房子可还留着了。”
贾琏道:“林家在苏州和扬州的宅子和田产都留着呢。都由林家的老忠仆打理着呢,说将来还是要给林姑娘的。”
贾母方笑道:“我说你林姑老爷是好的,如此安排甚妥。”因见黛玉从里间出来了,方笑道:“如今大家都在这里呢,我也叫玉儿出来,把这些银钱事儿说清了,倒很便宜。”
说着叫黛玉挨身边坐下,拉着黛玉的手道:“你爹让你琏二哥带这些银子来,想你也是知道的。这些银子,老祖母就全先替你收着,如今老祖宗虽老了,可还有点子银两,养活一个外孙女还是尽够的。你在这里的吃穿用度就全由外祖母出了。”
王夫人听了心中不喜,脸上只干笑着。刑夫人倒笑呵呵地说:“老祖宗说的很在理,再说住在舅舅家,又不是外人。”
黛玉笑道:“老祖宗、大舅母的好意黛儿深领了,只这些银子爹爹都已做主安排了,黛儿也觉得很好。虽说是舅舅家,然黛儿在此恐也非一两日,还得有劳各位费心照应,银子虽少,好歹是爹爹和黛儿的心意!还请老祖宗收下,黛玉才能心安!”
贾母笑道:“玉儿,虽是你和你爹的心意,只这十万两太多了,你一个女孩子儿家一年一千两银子也用不上,何况这几年,每年你爹都叫人捎一万两的银子来,已积了四万在那里没动呢。”
黛玉听了笑道:“如此,老祖宗可更要收下这银子呢,黛玉虽小,也不能总白让人养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黛玉是来要饭的呢!”
贾母听了笑着拍了拍黛玉的小手道:“谁敢这样想,难道我养不起我的外孙女吗。”又正色道:“如今都在,既玉儿坚持,就先依了她。只这十万两我先替玉儿收着,待那四万两用完了,凤丫头再来问我拿。省得那起没眼色的小人说玉儿白吃白住的。”
薛姨妈并宝钗虽还笑着,神情却有丝儿不自然。
贾母又道:“凤丫头,那四万银子只能由玉儿支使的,旁人一概不准用的。别以为玉儿没了父母,是可欺的。”说的黛玉中心深感温暖,眼眶儿又红了,不禁偎着贾母。
凤姐答应着笑道:“老祖宗说笑了,不说妹妹可人疼,如今妹妹可是这里最有钱的大财主,我想讨好还来不急呢,谁敢欺负妹妹,头一个我就是不依的。”
众人都笑着附合,说些贾母喜听的话。
贾母笑道:“玉儿爹孝敬我的十万两银子,我也就收起来,以后凭我高兴,看谁可疼给谁。”
凤姐笑道:“老祖宗,素日里总说我辛苦,看我可疼就给我吧。”
贾母笑道:“可不是叫花子来了,却又自夸起来。”
王夫人也笑了笑方道:“大姑娘这次回来,气色竟比先前强多了。才刚看到一个小丫头甚是眼生,倒不知是谁。”
黛玉忙站起答道:“劳二舅母惦记,这次回去机缘巧合,得了一位老神医诊治,身子竟大好了。”因又让紫鹃、雪雁、春纤上来。指着春纤道:“这是我父亲给我的新丫头,**纤。”又道:“原有一事还要禀明老祖宗,二舅母。爹爹去前交待玉儿,往后这几个丫头并王嬷嬷、四个教引嬷嬷,及四五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的月银用度不必动用官中的,皆从玉儿带来的银子里支用。”
王夫人听了只说如何使得,倒是贾母很不同意,无奈黛玉坚持,只得从了黛玉的意思。
黛玉因告了累自携了紫鹃雪雁春纤回房收拾打理。
只说宝玉因黛玉回来甚为喜乐,细看那黛玉时,越发出落的超逸了,满心着想要拉着黛玉说话儿。只是众人都在,黛玉瞧着时也只淡淡的,并不怎么理会自己。此时也随着黛玉进了里间。
宝玉见黛玉打点送众人的东西,忙将北静王所赠脊苓香串珍重取出来转送黛玉,道:“这是前儿北静王送的,说是圣上亲赐的,如今送给妹妹。”
黛玉因妙玉而深恶圣上,因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这东西。”遂掷还不取。
因见宝玉忙拾起香串忏忏地站着,便问道:“素日,宝二爷不是不喜仕途经济,很看不上这些为官作宰的吗?怎么今儿又这样珍重王爷送的东西呢。”
宝玉忙笑道:“妹妹不知,这北静王非比一般为官作宰的。生得才貌俱全,风流秀丽,且言谈清雅有致。竟真真是个少有的。我在他面前只如污泥蠢物了。”
黛玉点头叹道:“原来才貌竟是很不俗的,怪道宝二爷这样看重。”
宝玉笑道:“可不是,可恨不能引见给妹妹,不然,妹妹必定也是喜欢的。”
黛玉听了不发一言,紫鹃等在一旁撇嘴道:“宝二爷倒不必费心了,咱们姑娘在扬州已经见过王爷了,论起来王爷也是姑娘的表哥了。姑娘可不是随便见外人的,如今姑娘一年大似一年了,许多话儿可不能乱说。”
雪雁也道:“可不是,可不能叫那些黑心眼的小人乱说坏了姑娘的名声。”
紫鹃见宝玉怔着又道:“宝二爷先回吧,姑娘如今要歇会子了。”
宝玉见黛玉只忙着理书,对自已还是淡淡的,只得讷讷地出来,细想哪里又得罪了黛玉,因又悬心因秦钟之病,便忙去看视。
侍到晚间,临睡前,黛玉命紫鹃拿着东西到贾母身边道:“玉儿特挑了几件东西要孝敬外祖母的。”因从紫鹃手内拿过一个乌木小盒道:“这里是几件首饰,给老祖宗戴着玩罢。”贾母笑着打开,却是一只祖母绿簪子,并一只鸽子蛋大小祖母绿蛋面戒指。
贾母赞道:“好东西,很该自己留着,给我这个老婆子戴了有何用?”
黛玉只笑又从紫鹃手里拿了一个稍大的乌木盒子打开道:“这里是一对羊脂玉盖碗,老祖宗用来喝汤最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