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黛玉正看着院中的一株垂丝海棠,只听到耳边听到:“黛儿,来苏州这些日子了,总瞧你闷在家里,为何不出去走走?”
黛玉忙对郁如宇行礼道:“有劳爹爹惦记了,黛儿也不觉很闷,况女孩子家怎好随便出去走走呢。”
郁如宇笑道:“只要守礼遵制,这些规矩也是有变通的,。黛儿原籍本这里,都未曾好好逛过,说起来不是遗憾。况黛儿过几日就要到京城住的,只悄悄儿的,不惹人注意,不让人知道你就是了。”
黛玉听了心动,仍有些犹豫,郁如宇便道:“黛儿不要犹豫,我倒是很愿意我的黛儿多见识大好河山的,这样心胸方开阔些。”
黛玉便点头称是,郁如宇便叫人去打点准备。
正说着,水溶进来了,郁如宇便笑问:“溶儿,这半天没见了,忙什么了,也不与你妹妹解闷。”
水溶道:“舅舅,错怪溶儿了。溶儿见妹妹闷在家里原想明天与黛儿去寒山寺转转,这不刚和若智若愚去打点准备下子了。”
郁如宇笑道:“如此甚好,才我刚说要黛儿出去逛逛呢,溶儿倒先准备好了,这样倒正巧了。”
黛儿忙道:“义父,溶哥哥,黛儿只想悄悄儿的去,不想劳动寺中。”
水溶忙笑道:“黛儿和我想的是一样,也不过叫他们略备一间清静的禅房,备些干净可口的饭菜罢了。明儿我们悄悄儿的去了,是不会打扰旁人的。”
郁如宇摇头笑道道:“如何不会打扰旁人呢,怎么说知道你是个王爷,谁还敢怠慢了不成。”
水溶笑道:“已经嘱咐过了,只当我是个平民百姓,不许声张的。”
郁如宇笑道:“不说你,只怕黛儿一出去便会惊了多少人。”
水溶也笑道:“舅舅说的倒是,只水溶也想好了,明儿只叫黛儿女扮男装,和水溶扮做兄弟两个罢了。”
郁如宇笑道:“溶儿淘气,这法子倒也好,只不知黛儿扮成男儿是个什么样儿?”
黛玉也笑了,只略羞道:“能成什么样儿,不过是个粗人罢了,明儿爹爹是不能取笑黛儿的。”
黛玉一觉香甜,早晨醒来,但见阳光明媚,高而远的天空湛蓝湛蓝,顿觉神清气爽。
用完早餐后,郁如宇和水溶就坐在厅中等着黛玉。半响,走出来两个清俊的少年来。
水溶忙起身,却见,黛玉银色冠巾束发,着一件玉色亚光暗竹纹箭袖长袍,银丝镶边玉腰带,系着白玉银丝绦,越发显的冰雪秀雅,紫鹃着一件淡青绸褂,头上总角系了根青绸带,倒显得十分清爽整齐。
笑道:“妹妹扮成男儿还是不掩冰雪之姿,紫鹃倒象个秀才。”
紫鹃也笑道:“王爷说得不差,姑娘太瘦,里面还穿着件夹棉小袄,腰还是嫌肥。”
郁如宇笑道:“黛儿的脸色倒好了许多,不似往日那样苍白了。”
紫鹃忙笑道:“老爷说的正是呢,姑娘如今可是断了病根儿了,饭吃的多些了,也好睡了呢。可不脸色红润了许多。”
黛玉脸红道:“黛玉也觉得身子大好了呢。黛儿多谢爹爹照顾,也要谢谢溶哥哥请来老神医。”
郁如宇因又看了看黛玉道:“黛儿如此打扮还是太秀丽了些,紫鹃且去把黛儿的眉毛画粗些,再怎么把脸色儿改改才好。”
紫鹃又与黛玉忙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果然黛玉的眉毛粗些,脸色也略暗了些,看起来又多了一分英气。
黛玉不待别人评话,先笑道:“爹爹看现在可行,紫鹃可费了老大的劲呢,竟是用米灰调了往我脸上涂呢。”
郁如宇方点头笑了不言。因看向水溶。水溶蓝色冠巾束发穿着湖蓝纯色箭袖缎袍,玉色缎带,蓝色丝绦上倒系着一支竹笛。因笑道:“溶儿,这身打扮不惹眼,只倒系着笛子。一会子出去了,可要去了在家里的称呼,别露了身份。”
水溶也笑道:“舅舅说的是呢,一会子出去了,我就叫水风了。黛儿不如就叫林雪吧。”
因又看向紫鹃道:“我今儿只带若智出去,紫鹃不如就且叫若愚吧。”
黛玉紫鹃都颇喜欢,一时四人带好东西便分乘两顶小轿奔向寒山寺。只一盏茶的工夫,便已到寒山寺门口。方下了轿,便见寺门两旁各有一棵古樟树,郁郁葱葱,枝叶若冠。黄墙内楼阁飞檐翘角,香烟缭绕。素日总有商贾、船民、农民、信徒等乘船来此朝拜进香。这日正是春和景丽越发的游人如织,绿满视野。
黛玉水溶主仆四人只做平常打份,但气度风致犹胜常人。好在,苏州乃江南鱼米之乡繁盛之地,人也多秀气风流,便也不十分惹人注意了。
进得寺门,便见迎着寺门坐着尊金装弥勒佛像,黛玉忙命紫鹃请柱香,亲自上了,水溶也上了柱香。一时细细打量着这笑容可掬,袒胸露腹的佛像,因看到楹联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常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黛玉先点头赞道:“只身俗世,真容常人所不能容,笑常人所不敢笑,超然物化,可不就成佛了。”
水溶也点头却道:“雪弟,这句佛偈自然是好的,不过我倒看过一句比这更有些意思:大肚纵能容,也不容瘴气乌烟、贪赃枉法;慈颜常带笑,最可笑虚情假意、欺世盗名。”
黛玉点头叹道:“哥哥这句更好,只哥哥这样儿的才配这句话吧,我是不能的,自顾尚且维艰,何谈容,何谈笑呢。”
水溶只道:“雪弟如何又自伤叹,原就想雪弟要活的自在些,虽有三从四德一说,但不要总委屈自己,息事宁人,也要看是何事何人的。”
黛玉点头应道:“哥哥说的很是,雪弟记下了。”
水溶道:“不是要你记得这些话儿,倒很希望雪弟能忘了一切烦忧,一切规矩,只尽情尽性的活着。”
黛玉笑道:“哥哥又傻了,谁不想这样儿,可谁又能这样儿,只怕哥哥也是有烦恼有规矩碍着的。”
水溶道:“谁能没有烦恼,谁能不守规矩,阴晴圆缺,悲欢离合,原本就是自然人生之趣,花开堪折只须折,乐时只须笑,悲时尽情哭,只不让烦恼驻在心中,让规矩困住心情就是自由尽性了。如今出来逛,就索性任性的玩一天……”
黛玉哪里这样想过,也没听过,此时便电驰雷轰般,心中不住默想。
二人将行将止,紫鹃若智只在三步外不紧不慢的跟着。一行或遥望钟楼,或近观花枝。因黛玉看见寺内常有穿着简朴的女子走过,便问道:“如何这些女子竟光天化日下自由游玩,却不怕避忌的。”
水溶笑道:“真真是大家小姐,连这个都是奇的,可见平日里都是闷在家里的。俗话说礼出大家,贫民之家,为了生计奔劳,哪里顾得上避忌的。越是诗书簪缨、越是达官贵人之家越讲究此规矩礼仪,对女孩儿家的更多,有些规矩很是怕人的。”
黛玉道:“别人也不知了,只说是女孩儿家是不能随便出头露面,不能叫外人知道了自己的名姓和容貌的。又什么三从四德。”
水溶奇道:“雪弟看过《烈女传》吗?”
黛玉道:“什么烈女传,未曾看过,我们家里也没样的书。可是好书吗?”
水溶笑道:“如此甚好,也并不是什么好书,只不过叫女子没有心罢了,很不必看的。”
黛玉道:“如此,也不想看了,只叫我羡慕起贫民之家了,多自在。”
水溶叹道:“只不知多少人还羡慕你呢,贫民之家多少艰难岂是你能想象的,有多少苦是你能吃得的。”
黛玉嘟嘴道:“哥哥小瞧人,如何不知道我不能吃苦。只要一家人快乐地守在一起,苦些又何妨。倒免得大家子明争暗斗的。”
水溶笑道:“瞧你这话,可是哥哥小瞧你了,赶明儿就让你耕田织布,淘米洗菜,只怕吃不得苦的。”
黛玉也笑道:“还小瞧人,明儿不回京城了,就在苏州做个贫民丫头,自种田织布养活自己。”
水溶笑道:“真那样,哥哥也不回京了,雪弟织布,哥哥种田,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黛玉脸儿通红道:“哥哥金尊玉贵,可不敢劳动哥哥种田的。”
水溶笑道:“哥哥弟弟本一家,哥哥可不要随着弟弟,照顾着弟弟的。只是贫民也好,富贵也罢,只在一颗心罢。”又指着墙上的一句佛偈道:“‘我若欢颜少烦恼,世间烦恼变欢颜。’这倒是哥哥正想对弟弟说的话呢。”
黛玉心内喜悦,口内却怨道:“只刚走了这会子,就很热了,这杨柳花也真真是讨人厌的,直往眼睛里钻。哥哥,雪弟想歇会子了。”
水溶笑道:“咱们已走了大半个寒山寺了,雪弟又少出来走动,自然有些累了,只这会子,也快近正午了,倒去这里后院禅房里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