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彼特·米切尔莫尔
在我生日那天，我收到了很多礼物，有精美的图书和雕刻品之类的工艺品，我一一查收，心里不禁哑然失笑，在英国礼尚往来是条不成文的规矩，我想这跟人文气息有关联，人们在快速的社会节奏中迷失了自己，却要靠这些假惺惺的东西寻找方向。
有些礼物我并不喜欢，比如丝袜和蕾丝内衣。我想，送我礼物的那位朋友也许还不得知我的性别，让我哭笑不得。
其中有件礼物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椭圆形的包裹，上面只写明了收件人和我的地址姓名，却没有寄包裹人的落款。
难道是忘记写了？这有点不太可能，也许写在了里面，想让我意外地惊喜一下。
当我把包裹打开时，惊讶地看到里面竟然是一个小盆栽，就是我们经常能够见到的那种绿色的、生命力顽强的、只要有水就能够生长的爬藤类植物。
这盆植物经过了严密的包装与漫长的旅程，居然还没有死掉，只是叶片略显枯萎，因为缺少水分的滋润而透出黄白的色泽。
我又翻看了下包裹里面有没有纸条，结果让我很失望，这真成了匿名礼物，我不禁想到了电视剧中的“礼物炸弹”也是用这种方式来杀人，便又仔细地翻看了一遍，待证实里面只有一盆花时，那包裹差不多已经快被我拆散了。
连邮戳都没有？想找到邮寄包裹的人就难办了，我长吁出一口气平靠在沙发上，准备给邮局上班的表弟蒂尔斯打个电话。
刚抓起电话，我心里忽然泛起一股寒意，就像是感觉到一双目光正在偷偷地窥视着你一样。我放下电话环顾四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可能是神经过敏，我甩了甩脑袋，想去用冷水洗把脸。
可是，当我走到卫生间时，那种被人偷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朝窗外看，是几丛绿得扎眼的芭蕉，除此之外，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可是那种感觉还是让我坐立不安。
我急忙给朋友曼迪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他显然还在熟睡，嘴里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句，也不知道听清没有就挂了。
我在沙发上坐着，浑身犹如针扎一般难受，感觉每个动作都正在被那个藏匿起来的家伙记录着。
曼迪刚到，我就迫不及待地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说：“我的大作家，你恐怕是灵异故事写得太多，写出心理问题来了。”
我否认了他的猜测，让他帮忙跟我一起在房间里四处搜寻，所有可能藏起人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曼迪这时像是抓住了我的把柄，说道：“我说你可真胡闹，午觉也不让我睡消停。你看，都找一遍了，哪有什么人，别胡思乱想了。”他打了个哈欠，那意思是还要继续回家睡回笼觉。
“肯定没错，那感觉太真实了。”我一口咬定，忽然想到什么，下意识地说道：“如果不是人，你说会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
听我说罢，曼迪摆了摆手，说道：“越说越离谱，难道你认为有幽灵在你房间里么？”
我没否认，也没应答，准备再找找那种感觉，可是这次，却再也找不到了。这时我也怀疑起自己来，难道是像曼迪说的那样，我是心理作用？
曼迪见我没反应，便拍了下我的肩膀说道：“好好休息下吧，写小说也不能光凭想象，要从生活中寻找写作素材嘛。”
我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也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寒暄了会儿，曼迪告辞回家。
曼迪走后，我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想休息一下。忽然之间，那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来了。这次的感觉异常清晰，就像一条蛇，阴冷地、急切地、贪婪地爬遍我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
我惊叫一声，狂跳起来。
真的有一道阴险的目光正在悄悄地窥视着我，那种眼光很邪恶，不端，充满了肮脏与不洁的欲念。而且这道偷窥的视线来自于阳台之上，肯定有个人躲在阳台上。
我再次走到阳台上寻找，但是根本找不到有人进来的痕迹，只有那盆不知谁寄来的盆栽孤零零地放在窗台的一角。
我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实在是太怪异了，那感觉切实得甚至超过了亲眼目睹，但我实在找不到它。
这个生日我过得并不快乐，究其原因还是那种被偷窥的感觉在作祟。但是我能怎么做？搬家？或者请个巫师回来做法？想想都觉得好笑，面对它——那种感觉我实在是无能无力了。
虽然才过了几天，但对我来说，却如同过了数月。我惶恐不安，交稿的日期被我推迟了，我的精神越发萎靡不振。
唯一值得我兴奋的是那盆盆栽，本以为它活不过多久，却没想到它生命竟如此顽强，因为得到了充分的阳光和水分，蓬勃兴旺地生长起来，长长的茎叶从阳台一直蔓伸进客厅，给人一种阴冷的舒适感觉。
有作家朋友来家里做客，看到这盆盆栽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说道：“这盆盆栽真奇怪。”
“奇怪？你是说它的样子么？”我端详了一会儿，随口说道：“我对这玩意儿没什么研究，不过它生命力可真顽强啊，我本以为它活不了几天。”
朋友摇了摇头，表示说的不是这个，“这是藤蔓植物，它居然向没有阳光的室内延伸，这违反了植物的趋光性原理。”
“难道这是阴性植物，要知道有些植物是喜阴的。”
“不不不，藤蔓类植物可不喜欢背阴的地方。”朋友用手碰了碰它的茎，说道，“也许是我孤陋寡闻，既然是生日礼物，这东西恐怕就不是普通的，是珍稀物种也说不定。”
我没跟他说这是份匿名礼物。
那种被人偷窥的感觉越来越强，我不敢在房间内换衣服，不敢一个人进浴室（虽然我是男性），甚至连闭上眼睛休息都不敢。
快到晚上的时候，我觉得有些疲惫，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在梦中，我似乎看到一双阴冷的眸子，正顺着墙壁像一只壁虎般令人厌恶地爬行过来，爬到了我的身上，顺着我的衣领爬上了我的身体。我惊叫一声，从梦中被吓醒。
当我睁开眼睛时，居然真的看到一双目光迅速地闪开了，这双邪恶的眸子，真的是来自于阳台之上！
我愤怒地冲到了阳台上，依然是不见人影，只有那盆摇动着枝条的藤蔓。可是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双眼睛，怎么会找不到人呢？那个可恶可耻的偷窥者究竟躲藏到了什么地方！
我留了心，再次回到客厅里坐下，微合眼睛装睡。时间不长，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得多，我甚至能够感觉到这双目光就像壁虎一样悄然地向我爬行过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根伸到半空的藤蔓突然垂落下来，那双可怕的偷窥目光，竟然是来自于藤蔓之上！
我冲过去，站在那根藤蔓前看了好久，它分明就是一根藤蔓，与任何一根藤蔓都没有区别。但是我固执地盯着它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终于，我看到一片茎叶悄悄转动过来，就像人的一双眼皮睁开一样，慢慢地睁开生长在藤蔓茎叶上的一双怪眼。
这双怪眼吓得我惊叫一声。那双怪眼也分明在与我四目相对之时感受到了惊恐，急忙又闭上了，然后转到了一边，正像偷窥者在被人看到时所做的那样，这双眼睛居然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这双眼睛，有两只绿色的眼皮，眼皮上还生长着特别难看的睫毛，当它闭上时与绿色的藤蔓混为一体，根本就无从发现。
但当这双眼睛睁开时，却可以看到那道集阴险、奸诈、邪恶与不轨于一体的目光，最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是，这双眼睛中透露出来的眼光是如此的混浊、污秽与肮脏，就像是一桶污水，或是一道积满了肮脏垃圾的阴沟。
藤蔓上怎么会生长着一双人的眼睛？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生长在藤蔓上的那双怪眼躲躲闪闪，不敢与我的眼光接触。突然之间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转身飞快地跑到客厅，操起一把剪刀又冲上阳台。
那根怪异的藤蔓正乘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扭动着，枝叶发出沙啦啦的声音，它想钻到窗子的外边躲起来。我冲上前去，挥起剪刀，喀嚓一声把那根藤蔓铰断了。
藤蔓跌落下在地上，先是像一条被剪断的壁虎尾巴一样噼哩啪啦地弹动着，然后像一条蛇一样急急地向外爬去。眼看着一条绿色的藤蔓在地面爬行，我只觉毛骨悚然，手中的剪刀几乎跌落在地。
忽然之间，那根逃到阳台角落里的藤蔓扭过头来，用那两只险诈的绿色眼睛看了我一眼。对这卑鄙的偷窥目光的愤怒使我忘记了害怕，我上前一步，追上这根逃跑的藤蔓，把手中的剪刀尖用力地向那双偷窥的眼睛刺去。
扑哧一声，眼珠的水晶体爆裂了，我好像听到了遥远的什么地方响起来一声凄厉的惨嗥声。
我一点也不怀疑，那一天，医院的急诊室一定是收治了一个眼睛被锐器刺伤的男人。
我把那盆邪恶的盆栽揪出来，用刀剁碎，用火烧成灰烬，然后把灰倒进马桶里冲走，心里边终于感觉到一阵轻松。以为这件诡异的怪事总算过去了，到此为止了。
然而，虽然那双眼睛被我刺爆了，邪恶植物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得到彻底的根除，可怕的事情仍然在持续发生。
我刚刚把那根怪异的藤蔓全部消除，连同盆栽里的泥土，一起抛入了垃圾桶，洛丽塔突然气呼呼地跑来了。
她是我的好朋友，曾经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后来因为搬家，洛丽塔离开了这座城市。虽然相隔千里，我们的友情依旧，一直都有通信。几年后他们全家又搬回了这座城市，且又住在了离我家不远的地方。
洛丽塔是个身材娇小、活泼好动的姑娘，她生了两只大眼睛，想事的时候就滴溜溜乱转，朋友们都喜欢逗她，喜欢看她生气时气鼓鼓的可爱模样。
有一次，洛丽塔来我家时，带来了他新认识的一个男朋友，叫罗宾汉，是一个看似忠厚木讷，却手脚有些不是太干净的人。我们委婉地向洛丽塔暗示了罗宾汉的不可靠，但是洛丽塔却不以为然。
因为罗宾汉对她百依百顺，像只驯服的大笨狗一样跟在她身后，招之即来，呼之则满脸苦相地不肯离去，很能满足像洛丽塔这种年龄的少女虚荣心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