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千宇默默退出门去，眼前那虚弱无力的脸上透出的脆弱让他心阵阵抽痛着，下意识中突然明白也许自己现在消失才是对她最好的。尽管已做好了心理建设，不管她是否原谅自己，也要将她带回家，就算补偿也好，就算请求也罢，自己的确用不光彩的方式伤害了她，并残忍地剥夺了她对家的最后一片渴望。
他只想让她在这个时候能呆在“她”的家里。
“宇，你累了么？”眼前的娴雅从来没有的虚弱、憔悴，闵千宇烦躁地掏烟动作不禁顿了顿。
“我一直以为你会爱上我的，”晶莹的泪毫无预支地掉了下来，闵千宇伸出夹烟的手，手忙脚乱地想去接，却怎么也接不住，只得愣愣看着它们辣辣地落在手背上。一头海澡般美丽长发，一身藕色绒裙的娴雅依然美得仿佛一个精致的瓷娃娃，红红的双眼，白洁的脸蛋，即便刚刚接受了生死一线的惊吓，但依然保持着完好的美丽，闵千宇突然的些不愿去看这份美丽，有一根刺扎入了心里，和着她的美丽一起随着思潮起伏搅乱他的心神。
“娴雅……”那个字，他对另一个人说了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是真的。抬眼看着眼前这双自己迷恋，甚至曾经成为一种保护执念的清澈双瞳，闵千宇任那个字在胸腔中萦绕百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果然是因为太在乎，还是自己果然天性薄情？闵千宇怔怔看着季娴雅颤抖着接过自己手中的香烟，娴熟地点燃，吸一口，再递回到他的手中。
“从来没敢给你看过这样的我，”明明眼中有泪，但目瞪口呆的闵千宇还是看到了季娴雅在笑，“我其实一直都模仿她，却一直追不上她，她从出生就是天之骄子。学什么会什么，老师爱她，父母疼她，同学们羡慕她，只要她在那里，人们的目光便会自动地聚集在她的身上。后来我的妈妈不见了，大家以为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其实不就是不要我和爸爸了呗，然后爸爸也走了，她的爸爸妈妈成了我的爸爸妈妈，但我还是赶不上她。她的乐感真的很好，老师都夸她是天才。
所以我一直在抢她的东西，最后到了亲情。妈妈死后，我不能容忍她一直那么优秀，我知道季爸爸对我爸爸的死一直心怀内疚，所以用激烈的手段逼爸爸把她送给了奶奶。
她放弃了音乐，专注学习，尽管离得很远，但爸爸每次得到她的消息都会很高兴，很兴奋，所以我继续在恨她，十五岁那年她提前考上了大学，成了少年大学生，我便再没了和她争夺的资本，所以我对学校再没了热情，和同学辗转在各地下音乐场所。直到遇到了你，我利用一切的手段吸引你的注意，并强的她来帮我。条件是得到了你我就回到学校去。
她来了，果然也带来了你。”
闵千宇夹烟的手抖了抖却怎么也送不到嘴边，直到艰涩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然已是嘶哑干涩得几乎毫无生气：“那么‘夜色’的相遇和后来的袭击都是？”
心理防线在一时之间，溃不成军，闵千宇怔愣地努力消化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伤害，自己是否还来得及去补救？
“那个暑假她一直在‘夜色’打工，我想这样她身上的颜色就应该和我一样了，把她拉下来，变成一个普通的人，爸爸眼里就只会有我一个骄傲，因为我可以继续站在离美丽最近的地方，大家都会看到。而她，却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你知道么？夜色里很多人都知道我恨她，除了你。”
闵千宇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很冷，每次带那个人到“夜色”要她喝酒时，她紧皱的眉浮上记忆，尽管每次她最后都会一滴不剩地喝完，但那些不快乐和自己曾一度引以为豪的施虐的快乐叠加起来，却成了把钝刀，割据着他的灵魂。
“我故意引起事端，故意挑唆，吸引人们的目光，给她制造难题，那时我并不知道她竟然是军校，直到她终于带着狼狈的你出现在我面前。”
闵千宇沉默了，有什么被封存的记忆开始缓慢的舒醒，而娴雅陌生而轻松的笑也正一步步提醒着他，他犯了一个大错，很大的错。
“我第一遇到的其实是子矜。”这已不是一个问句，而是陈述句了，季娴雅眼里尽是忧郁与悲伤，只是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她在‘夜色’和人拼酒其实是为了给你解围，”难怪她当时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冷眼看着台下的轰乱而面不改色，那冷、那傲其实都是恨，“因为她没有被灌醉，所以后来和我一起遇到袭击，救我的至始至终都是她对不对？”
彻骨的寒袭上心头，那阴冷的小巷，清澈如水的黑眸，扶起自己的温暖有力的纤手，挥洒有力的身形……被自己遗忘的诺言，错了，从头至尾便错了。因为宿醉醒来记忆里只留下一双清澄如水的眼眸，所以在美色当前下抛却所有的疑问，自发地给娴雅套上了“救命恩人”的名称。他犹记得醒来，在晨光中看到娴雅第一眼时的喜悦，当时除了自己竟被美女所救的喜悦，最在意的便是那双眼睛，直到不久看到推门而进的子矜时，心里的对她也有那么一双黑亮如水的眼睛，不，应该是更清澄的眼睛时，心里莫名的不满。
其实那才是自己最真实的心理，因为那才是自己要找的，但自己却任它一次次和自己擦肩而过。
“你喝多了，她为了救你受了伤。”娴雅解释着自己当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原因，但闵千宇明显已再听不下去了，他现在只觉得头都快爆了，一切都越出了他的掌控，所有自负、武断、傲慢、优越都成了幼稚的代词，不用再季娴雅再说下去，他已拼凑出了故事的大概，然而也正是越接近事实，他也越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以为你总会爱上我的，因为我是真的爱上了你啊。”娴雅缓缓坐倒在走廊上的椅子上看着闵千宇叹息着走向医生办公室。他真的想为季子矜做点什么，不是没感觉过娴雅和自己之间的感情，但也没一直没有解开过自己对季子矜一直的牵绊。也许，对季娴雅自己的确动过情的，但那更多的是对她气质的欣赏，至于真正想面对的，迷恋的却是自己一开始便被自己遗忘怕季子矜给自己的感觉。
这个感觉一直在支配着他，因为感情的错放，自己一直抗拒，却又是越抗拒越想靠近，所以才一直拼命地纠缠，而可怜的是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看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