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一个自然保护区的护林老人难过地说：由于滥伐森林，这一带的华南虎都远走他山。——引自杂记
这座有名的大山
尽管莽莽苍苍
有方圆几十里的原始森林
生息过千万年的华南虎
却已经绝迹
二十多年来
每当春情发动的三月天
幽静的月夜或清香的早晨
这里再也听不到虎啸
那一声声，一声声
与春雷在天地间共鸣的
强健无比的声音
虎啸
春天的虎啸
是使四山震颤回响不绝的山韵
是企求远方爱情的
最壮阔最有诱惑力的呼唤
是把全身的血脉酿成春潮的
一声声诚挚的心声
人们说
华南虎啸吼时
浑身的斑纹象火焰似的沸腾
每一根彩色的毛发
都成为发声的金属的音叉
二
二十年前
这座大山上
还有最后一只虎
不愿离开家乡
每天在森林里孤独地游苗
三月天，从黄昏到清晨
这只虎悲凄地不断地呼唤
遥远的爱情
啸声越过几架沉默的山
穿透森林的冷酷的栅栏
它一会儿一阵风窜到山巅上
斑斓的生命燃起焦急的烽火
一会儿岩石般立在小湖边
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美丽的饲影
但三十里之内
没有另一只虎
虎啸
只使林中栖息的鸟乱飞
只使岩壁洞穴里的蛇发抖
虎啸
终于成为绝望的呻吟
最后一只虎
流痕到远方
这之后
这里再没有见到虎的动静
也再听不到一声虎啸
三
虎啸并没有绝响
远方，很远很远的大山
仍有华南虎
春雨濛濛的黎明
有时能隐隐地听到
从远方飘飘忽忽传来虎啸的回声
象春雷久久不息的尾音
如今当春雷在山林里滚动的时候
只有陡峭的岩壁
只有在深山老林的树洞
只有在草莽中过去的虎穴
才能听到一点虎啸的回声
远方传来的虎啸
在这里久久地留恋
仿佛虎啸
能寻觅到虎的故乡
寻觅到它诞生的地方
有一个美好的童话说
从此这一片山林里
长出了一丛丛虎耳草
日日夜夜
等待着，谛听着远方的虎啸
四
这里的华南虎
虽然已经绝迹
但留下许多湮灭不了的虎穴
虎穴隐伏在哪里
没有护林老人的指点
谁也无法在于山万壑
在云雾缭绕的丛林中把它们找出
据说只有天空盘旋的鹰
能认出虎穴
它们的锐眼
望见黑洞洞的虎穴里
飘忽着闪烁的血光
虎穴
在绝壁
在幽谷
如今洞口长满了茅草和灌木
红的白的野花
在微风中摇曳
通往虎穴
没有路
没有可以攀援的藤蔓
虎穴前面
常常有一个峡谷
但猎人们喜欢找寻过去的虎穴
在虎穴附近的湖边露宿
那里不会出现毒蛇和蛤蚧
因为虎常走的地方
凝聚着老虎威严的气息
而且这里还能听到
虎啸的回声
据说这里听到的回声
异常的温柔……
五
虎啸发自
最险峻最美丽的山上
距离虎穴不远的地方
多半有潺潺的溪涧
有飘洒的瀑布
有宁静的小湖
有浓密的山林
在这里
华南虎一代一代
饮水，嬉戏，捕猎
昂首啸叫
呼唤远方的爱情
繁衍健壮而威武的后代
是不是世界上
最险峻最美丽的山
才能引发出强健无比的虎啸
才能召唤来远方思念故》的虎啸的回响
哦，这只有
远方的华南虎能回答
六
山林的虎不是村边的牛羊
不是池塘里沉默的鱼
它从没听到过呵斥
从没看见过鞭影和捕网
只听到过看到过
猎人闪电似的枪火
象勾魂的血线紧紧地跟踪过它们
广阔而寂静的山林思念远方的华南虎
树脂、蘑菇、野花、草叶的芬芳在呼唤
海潮般的虫鸣鸟歌在呼唤
童年的洞穴、青春的梦在呼唤
呼唤……
护林老人说
华南虎会回到这座大山
这几年的春天
远方的虎啸
已经越来越近
越来越响
有一天
这远方的回声
会变成五里之内的虎啸
1983年6月 肇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