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了一个多月后，拿上实习报告再返校做毕业设计，我开始真正考虑毕业后的未来。看我的成绩专业前五名没问题，其中参加运动会及各种加分足以保证我留在省城。算完这个再考虑去哪工作，想破头也没结果。所谓“双向选择”就是靠自己的关系去找单位，偌大的省城我一个亲戚都没有，认识的几个社会上朋友也都是自己单干，思来想去一点办法没有，索性不再费神，最差也给分个厂矿吧。
在学校最新的486机房，连着几个通宵后，毕业设计的程序总算通过，我叫佳燕跟刘胜吃了顿饭庆祝了一下。不好再去鱼头店里，摸着兜里日益减少的积蓄，我们只是在一个小饭店点了俩素菜一个荤菜。
毕业答辩很顺利，马上就要进入“双向选择”的时候，系里突然通知我：你不能参加今年的分配！
就像正在成熟的麦子地里收割，挥汗如雨但心情很好，但一声巨雷在头顶炸响，随后乌云密布雨点如铜钱，唯一能做的只有直起腰躲雨，然后任由成熟的麦粒劈里啪啦地被砸落在泥。
听到“不可以参与当年分配”这个消息是个早晨，我正在宿舍琢磨深圳一个公司的招聘函，听班长进来说完话我起身就去了系里。辅导员给我讲明白原因，很是冠冕堂皇，无非是无先例啊，你是体优生必须上五年啊，学分制只是试点啊……
系主任讲完原因随即给我许诺，苦口婆心：你是优秀的，系里给你争取了，但学校也没办法，这样吧——你这一年就在系里工作，明年分配就留校如何？
不甘心的我第一次去了校长办公室，校长是民主党派，在省里也担任领导职务，讲话非常有水平：我知道你的事情，你的优秀有目共睹，文武全才啊！但学分制只是试行，我也给你争取过了，但于事无补啊！你先出去工作一年，也许对明年分配有帮助！唉，你看我墙上这幅画像，邓小平先生是我最崇拜的人，今年二月遗憾离世了，他一手促成的香港回归也看不到了……人啊，一辈子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走出校长办公室，心里突然很释然，就像比赛中的一万米，本来感觉就剩一圈了，但裁判就是不摇铃，咬牙无非再跑一圈罢了。
鱼头远远过来，看脸色表情就知道这个消息他也听到了，果不其然走近张口就是：到底咋回事啊？
我笑笑拉住他：好久没喝你的红酒了，请我喝一杯吧！
鱼头疑惑地看着我：你被刺激傻了吧？我给兰姐打传呼了，她说马上到，然后想办法！
心头一热，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总算还有几个亲人般的朋友这么关心着我。
但我明白，这是徒劳。
掏出烟我递给鱼头一根：那就一起吃个午饭吧！走，去你店里你请客啊。
走在路上我将大致情况对鱼头说了，他听完摇头：唉，我估计也不用再折腾了！教育部试点学分就是个样子，特例肯定不批。不行就等一年吧，反正不用上课，跟提前毕业一样啊。
到了鱼头店里，刘胜跟佳燕都在，但我使眼色让他（她）们忙自己的，我跟鱼头坐着喝茶聊天等兰姐。没一会儿，兰姐就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弟弟，怎么回事？你说说情况，不行我给教委那边联系一下！
时间已经接近12点了，佳燕正在门口站着迎宾，听兰姐这么说，回头急切地看着我，目光里全是询问。
鱼头随即安排饭：兰姐你坐下，边吃边说吧！
兰姐坐下后悄悄指着佳燕问鱼头：那就是你说的晓风对象吧？
看鱼头微笑，她马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拉佳燕：来，妹妹，你也来一起吃。
佳燕看我又看鱼头，见我们都点头才走过来坐下。
这顿饭吃得并不别扭，感谢我这么多年的体育生涯，对于胜负早已淡然，只要努力了，很多比赛的结果都不再看重。吃到后面，反而成了我劝他们，分析半天，知道当年参与分配无望，在座三个人都劝我留在系里先做助理辅导员，明年争取留校。
这个事情其实去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就想过了，对于连续几年分配不理想，留校是很好的一个选择，是很多毕业生梦寐以求的。只是一年无工资，第二年的事情很难说变数大，这让我非常犹豫。
鱼头跟我碰了下杯子：就在我这里吃饭，哥哥管得起你一年的饭。
兰姐也是同样的意见：生活费我可以给你！哦，我借给你，你上班后再还给我就是了。
就连佳燕似乎都懂事很多：钱的事情不发愁吧，我赚的够咱俩花了！留校多好啊！
看着杯中的红酒思考良久，然后抬头：感谢兰姐、鱼头哥，这个事情我再想想吧！二十多的小伙子了，不可以再吃闲饭了！
饭店客人陆续多起来，很快就坐满了，又进来一对情侣看人满准备走，我赶紧起身招呼：“来来，坐这里吧！我们马上结束！”随即回头举起杯：“来，兰姐、鱼头哥，干了，再次感谢啊。”仰脖喝下：“兰姐，我送你去校门口吧，校园里不好打车。”
鱼头赶紧说他去开车，兰姐摆手：让我弟弟送吧。
再扭头笑着对佳燕说：妹妹，借给我一会儿啊！
佳燕不自然地笑了：兰姐，看你说啥呢，去吧，我忙店里的事情不送你了。
走出餐厅的时候我才发现薛兰一脸憔悴，一直在谈我的事情没注意，阳光下发现她的眼袋非常严重，泛着黑晕在疲惫的眼睛下鼓着。
走在校园里，薛兰很自然挽着我的胳膊，说实话自从她毕业后就没再联系过，彼此连传呼号码都不知道。一晃两年过去，但我们就像昨天还在一起一样的熟悉。
从校园里的西餐厅到学校正门大概十多分钟，薛兰似乎要将两年的经历全告诉我。先是叨叨自己工作累、不顺心，也很不满足。说她才提拔到正科级，我心里突然酸溜溜的，“人心没尽！我的面前还漆黑一片呢，你都是领导了还不知足啊？”但这话不可能说出口的，于是继续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快到校门口，兰姐也跟我一样酸溜溜，只是她直接就说了：你的小对象像个模特。
我不置可否：兰姐的个人问题呢，还没解决？
她马上就不依不饶了：你是说我老了吧，干吗用“还”字啊？
我赶紧解释：不是啊，兰姐风采依旧、美丽可人啊，怎么可以说老呢！
说这些话我自己都觉着脸红，说实话她似乎真的显老了，满脑子都是官位的她似乎提前告别了青春。
薛兰没听出我言不由衷的恭维，似乎很受用，只是嘟囔了一句：马上奔三十了，还不老啊！还有，说死了我也没你那小对象漂亮。
我笑着不再辩解，听她继续叨叨处了两个对象都无疾而终。
到校门口，我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薛兰坐进去又探出头：弟弟啊，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会留在学校混一年的！但不管你去哪儿，走以前给我打个传呼，姐姐给你饯行！
我点头。
薛兰一语就说中了我的心事。
其实午饭最后干杯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留校明年再说，先去深圳闯闯。
返回学校我直接到宿舍完成了那张招聘表，迅速下楼就邮寄出去了。当晚送佳燕回家的时候我想给她说说，但想她肯定不同意就没吭气。
一周后我收到传呼：你被录取了，请于7月8日前到我厂报道，毕业证复印件随后寄到即可！
而当天是6月29日。
第二天晚上，我跟鱼头大醉，电视里一直在转播中英两国政府香港政权交接仪式，当英国的米字旗缓缓被降下时，饭店里一片欢呼，而我搂着鱼头的脖子泪流满面：穷盖如故、白首似新，哥哥啊，我大学四年最感谢的是你啊……
佳燕手腕缠着纱布坐在一边陪着掉泪，但她肯定不是感动。知道我去深圳的消息，她反复闹腾无效就故伎重演，当着我的面将刀砍到手腕上，好在我反应快极力拉扯只是捎带了一下。
但也就是这一刀，似乎割掉了很多依恋。随后她不再劝我，只是默默陪我收拾了宿舍，然后陪我将东西拉到她家地下室。
7月1日，中午醉了晚上醉。中午我们这届学生会的聚会，晚上跟系里几个要好的毕业班哥们儿告别；
7月2日，睡到下午三点，起来就开始喝，直到晚上十二点不知道喝了多少。这是我们这届体优生给我送行，先是白酒，再是啤酒。田青没喝到天黑就趴到桌子上睡了，随后陆续有吐的睡的，我坚持到最后；
7月3日，睡起来又过了中午十二点，先去买了两天后去深圳的火车票，佳燕陪着，晚饭她做了我喜欢的几个菜，随后我俩放肆大喝了一次，她酒量跟我差不多，对着喝了三瓶高粱白依旧都清醒，只是拥在一起坐地上痛哭；
7月4日早晨从佳燕家返回学校，我给薛兰打了个传呼，很快她就订好晚上的饭店，但声言就我俩一起吃，我想了想中午给佳燕撒谎说晚上系里散伙饭。当晚我没醉，薛兰也是微醉，后来送她回家，到她家楼下她不说话拉着我就上了楼。她家里没人，她父母不知去哪旅游了，进门薛兰就吊到我脖子上开始吻我脸，然后是胸脯，好像等待了太久，随后我俩似乎迫不及待就搅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