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在南京上大学,寒假回来变高了,更俊了。这是表皮,我不甚在意,隔几天他又送来一沓自己写的小说诗歌,洋洋十几万字,叫人吃惊:这小子,是表里如一地长着哩。
稿子大部分已发表过,想集合成书。我十九岁就投稿,和编辑们鏖战几十年,知道他们人品统一厚道,选稿时却统一刻薄挑剔,连稿件上有个错别字也要来信说四句。王梓只上到大三,叫编辑们中意的居然这么多,不容易。
书名叫《超低空飞行》。我又生疑惑:22岁啊,天高任鸟飞可以,怎么敢超低空飞行?高空蓝天白云,无障碍,无艰险。低空可不行,巍巍群山,茫茫大海,高楼林立,曲巷条条,行人如麻,碰住了谁都是事儿,不要命了?
一篇一篇读下去,才知道多虑了,在超低空里,王梓确实飞得怡然自得,飞得标新立异,飞得有惊无险,有几篇甚至飞得特别自由自在,叫人叹服。如小说《报仇的故事》、《分鹿的故事》、《流泪的天牛》、《草地上的人》等。
我特别喜爱《分鹿的故事》,小说的开头很简单:“从前有一个打猎为生的小镇。镇上的人都互相看不起,互相不信任。不过他们并不把这点表现出来,而是在背地里互相忌恨,猜疑。”于是故事开始了,以合伙捉了一只鹿怎么分为悬念,写了人们互相厮杀,杀得全镇只剩一人,这人虽系胜利者,却“再未品尝过胜利的喜悦”。全文只几百字,却把人性中的某些弱点及其危害,暴露得人木三分。
不少作家在讨论或追求“小说散文化”,而王梓却把小说杂文化了,文笔既有杂文“匕首”、“投枪”的锐利,又具备小说的寓意深远。
王梓对小说的探索不仅仅局限于立意的发现,而且从结构、语言、叙述方式等各方面,都使人耳目一新。
我在阅读他的作品时,不知怎么想起了“排骨”,“排骨”分“干排”、“肉排”。在我接触的亲朋好友中,多数人爱吃“肉排”,少有人喜欢“干排”。因为“肉排”上既有疙疙瘩瘩的好肉,亦多咂着特别香的贴骨肉。这样既可像绿林好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又可高朋会聚,茶余酒间,品着贴骨肉的特殊香味,谈天论地。总之,雅俗共赏,“可口可乐”。这大约也是肉食市场“干排”常有积货,“肉排”去晚就没了的根源。
有骨头有肉,这就是王梓小说的优点。但同时又显出点不足,即个别篇中细节略显少点,换句话说,“肉”少了点儿。这样一来,若遇见想“大块吃肉,急于喝酒”的好汉,若遇见偏爱吃肉的主儿,人家就要皱眉头了。
王梓的诗也和小说一样,不粉饰,不卖弄,不故作高深,真情似水,童心灿烂。
看来,“超低空飞行”虽然难,但确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