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题目有点明知故问。小小的西峡县城(据说要改市,也算偌大的),就有一百余家卖胡辣汤,且家家顾客爆满。特别是清晨,你到大街小巷转两圈,一眼扫去,只要看见饭店门口像雨后蘑菇似的,围着一桌一桌的人,那么便是卖胡辣汤的。设施啥是好?一块板钉四根腿的柴桌子,凳子是塑料的,甚至一条能坐仨人的矮板凳。但都吃得热烈,吃得兴奋,吃得投入,吃得解馋。头俯着,屁股撅着,一手捏个水煎包或油条,一手掂筷子,眼瞪着,嘴不闲,脸上汗津津的,像有人跟他争。
还需明确一点,光临这儿的,女士们大多发型洋气,穿着时髦,还带有精精致致的小手袋(皮的)。男士们则拴领带,包括戴戒指,甚至戴几万元的“劳力士”手表。反正,很身份,也常见。当然也有些穿着稍差一点,多为大清早从郊区或山区赶来的菜贩。毕竟属农民兄弟,与城里公务员及工人老大哥一比,多少要有点差别。
就这号一块钱一碗的浪汤子,怎么像“全聚德”的烤鸭,又红又火,长红长火呀。
全聚德烤鸭名扬世界,号称“天下第一美食”。拿胡辣汤去攀比,就如同蚂蚁与大象合影留念,有点出洋相味道。其实也不尽然——这是我后来翻了有关资料才知道的:“全聚德”的烤鸭发明于清朝同治三年(1864年),而胡辣汤则起源于明朝嘉靖元年(1522年),两者相比,错一个朝代,差三百多年,换句话说,不管其他,光论辈分,拼资格,比岁数,胡辣汤明显占着优势,若到酒桌上,胡辣汤还坐上席哩。
不过再仔细看看资料,又对胡辣汤的起源产生点困惑,奇文共欣赏,现摘抄如下:
胡辣汤的由来
明朝嘉靖年间,严阁老于一道士手中求得一个益寿延年的制汤秘方,献与朝廷。皇帝服用此汤后,精神焕发,龙颜大悦,遂赐名“御汤”。明朝覆灭之时,御厨赵杞携此方逃至中原名镇——逍遥镇,传授于胡氏,遂成为胡氏代代相传之秘方。因此汤香辣开胃,并为胡氏经营,后慢慢被当地老百姓传为“胡辣汤”……
猛然看去,朝代年代,时间地名,辗转之环节,涉及人之名,皆振振有词,似天衣无缝,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哪个地方?终于想清了。还是该文开头那句“于一道士手中求得”——怪就怪在这儿。据我所知,道家行动上讲究清静无为,吃喝都是些生瓜梨枣、五谷杂粮、粗茶淡饭之类。而胡辣汤呢,到嘴里又麻又辣,爆劲儿有点像北京的“二锅头”。如果是首次喝,能叫人满嘴吸溜,泪水长流。这玩意儿应与大酒大肉为伍,该是花花世界里用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士们一不争官干,二不当富翁,三不打牌来赌,发明这号火药味十足的东西干啥?发明这号激发七情六欲的东西干啥?发明这号催你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东西干啥?疯了?所以,“于一道士手中求得”云云,恐怕是故弄玄虚,广告手段吧。
我把以上想法告诉了某卖胡辣汤的老板(我系常客,我们已成朋友),老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出书拉赞助不拉?”
“当然拉,光靠工资中屁用。”
“你也算个作家,有点名气,有点关系,涎着脸能拉来。道士们有啥关系?想装修庙宇啦什么的找谁赞助?光俩肩头抬张嘴找皇上行不行?所以献个胡辣汤方子不算正常死了。”
有点道理。细想想,不说别的,只凭胡辣汤的魅力便带着三分仙气,有点像是道士们干的活儿。在下就属胡辣汤迷,每早在家吃饭,总要少喝一碗粥,再悄悄溜到街上喝碗胡辣汤。一顿饭分两次吃,长此以往,必得胃病,自己明明知道,却忍不住常这么干。胃难受便吃药嘛!看,就这个胡辣汤,叫人丧失理智了。
鲁迅先生说“诸葛亮多智而近妖”,这胡辣汤该是“好吃而近妖”吧。
§§第二章 街谈巷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