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类
顾名思义,“描”是描绘,“写”是摹写。描写就是用生动形象的语言。把人物、事物、景物存在与变化的具体状态再现在读者面前。使所有没有见过你所描述的人、事、景的人,也能产生历历在目的感觉。如果你所描写的人、事、景乃是人所共见的日常现象,那么,读了这些描写的人,也应连连点头说:“不错,就是这样的!”简言之,描写就是绘形绘色、绘声绘色地将人、事、景摹写下来,给读者的印象越鲜明,描写越成功。没有描写,我们叙述的人、事、景都是粗线条、粗轮廓的,只有“骨头”没有“肉”,而有了描写,人物才会丰满起来,事件才会充实起来,景物才会生动起来。
人物肖像
一天早晨,伊里亚·伊里奇·奥勃洛摩夫躺在郭洛霍费街自己住宅的床上,他的住宅是在一幢入口多得像整个府城一样的大房子里。年纪三十二、三岁,中等身材,外表愉快,深灰色的眼睛,可是脸上毫无确定的观众和集中的神情,他的思绪,像自由的小鸟似的,在脸上徘徊,在眼睛里翱翔,栖息在半张开的嘴唇上,潜隐在额角的皱纹中,随后就完全消失了,那里就满脸闪烁着漠不关心的平静的光。……伊里亚·伊里奇的面色既非粉红,又非浅黑,也非真正苍白,而是分不清的,或者说不定因为他发胖得和年龄不相称,才这样的吧;而这发肝,也许是因为缺少新鲜空气,或者缺少运动,再不就这两个原因兼而有之。他的暗无光泽而自得过分的颈项,小而肥胖胖的手,以及软绵绵的肩膀,一般都显得对于男人太过柔弱。他的动作,哪怕他着了慌也不失其温柔和他特有的懒惰优雅。万一一片烦飞从他心头跑到了脸上,那他的眼睛就翳暗起来,额角就显起皱纹,疑惑,悲哀和恐惧的游戏就开始了;可是这不安却难得形成一定的观念而且更难得变成一种企图。他不过解决在一声叹息之中,并消逝于冷淡或者困懒里。
——[俄]冈察洛夫:《奥勃洛摩夫》
像欧也妮那样的小布尔舌亚,都是身体结实,美得有点儿俗气的;可是她虽然跟弥罗岛的爱情相仿,却有一股隽永的基督徒气息,把她的外貌变得高雅,净化,有点儿灵秀之气,为古代雕刻家没有见识过的。她的脑袋很大,前额带点儿男相,可是很清秀,像裴狄阿斯的丘比特雕像;贞洁的生活使她灰色的眼睛光范芒四射。圆脸上娇嫩红润的线条,生过天花之后变得粗糙了,幸而没有留下痘瘢,会给妈妈的亲吻留下一道红印。她的鼻子大了一点,可是配上朱红的嘴巴倒很合适;满是纹缕的嘴唇,显出无限的深情与善良;脖子滚圆的。遮得密不透风的饱满的胸部,惹起人家的注意与幻想。当然她因为装束的关系,缺少一点儿妩媚;但在鉴赏家心目中,那个不甚灵活的姿态也别有风韵。所以,高大壮健的欧也妮并没有一般人喜欢的那种漂亮,但她的美是一望而知的,只有艺术家才会倾倒的。
——[法]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她个儿不高,但是她优美的身材看起来这样细长。她的皮肤略带棕色,但人家可以想像这在阳光下一定像罗马妇女和安达路斯妇女一样是淡金色的。她的小小的两脚也是安达路斯式的,它们正舞着一个两脚相并的步法。她在一张随便铺在她脚下的波斯地毯上跳舞着,转旋着;当她每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光辉的脸经过你面前,她乌黑的大眼睛朝你一闪。
所有在她周围的人们都目不转睛,大张着嘴;当她这样伴着鼓声跳舞时,她两只圆圆的结实的手臂把一面小小的鼓高举在她的黄蜂小巧玲珑的头上,还有她的没有绉褶的金色紧身衣上,她的舞动时膨胀起来的带小斑点的袍子上,同着她的裸袒的肩膀,她的时时从裙子里露出来的两腿,她的黑头发,她的光亮的眼睛,说实话,她看起来简直是个超自然的生物。
——[法]维克多·雨果:《巴黎圣母院》
他的头发在当时完全白了,不过他的眼眉依然是黑的。他生有很令人喜欢的脸,我认为,也是很漂亮的。他的皮肤中有一种色泽,在辟果提的指教下,我久已习惯把这种色泽与红葡萄酒联系起来;我幻想,他的声音也有这种色泽,他的发胖也由于同一的原因。他的服装很整洁,他穿着一件蓝外衣,条纹背心和棉布裤;他那细致的皱边衬衫和白葛布领巾似乎非常柔软,洁白使我那浮动的幻想(我记起来了)想到天鹅胸部的羽毛。
——[英]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特色来。和普通的瘦削的老头子,是不大有什么两样的;不过下巴凸出来,并有常常掩着手帕,免得被唾沫所沾湿。那小小的眼睛还没有呆滞,在浓眉底下转来转去,恰如两匹小鼠子,把它的尖嘴钻出暗洞来,立起耳朵,动着胡须,看看是否藏着猫儿或者顽皮孩子,猜疑的嗅着空气。那衣服可更加有意思。要知道他的睡衣究竟是什么底子,只好白费力;袖子和领头都非常龌龊,发着光,好像做长靴的郁赫皮;背后并非拖着两片的衣裾,倒是有四片,上面还露着一些棉花团。颈子上也围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是旧袜子,是腰带,还是绷带呢,不能断定。但绝不是围巾。
——[俄]果戈理:《死魂灵》
她的雪白的牙齿,特别是那对懒洋洋的眼睛,像玻璃珠子似的、深蓝色的鼓出来的眼睛。她身上的一切基至可以说是壮丽的,然而她很美。显然,她不知道怎么来处理她那厚厚的金色大辫子,就把它在头顶上盘了三圈。她那玫瑰一样鲜艳的嘴唇非常可爱,她说话的时候,她的上唇的正中部分非常动人地微微朝上翘起来。然而她的大眼睛的眼神却有一种野的,几乎可说是严峻的东西。
——[俄]屠格涅夫:《草原上的李尔王》
她在三十上下。皮肤很白净,脸胖得好像血色也穿不过她的面颊。眉毛差不多完全没有,可是在眉毛的位置,有两条微微隆起的发亮的线条,疏疏朗朗地长着一些亮晶晶的毛。眼睛淡灰而质朴,和脸上的全部表情一样,手很白净,但是粗糙,蓝色的血管似大的结子凸出在外面。
衣服紧裹在她身上:分明她并不仗任何技巧,或者添一条裙子来增加臀部的宽窄,而削减腰身。因此,甚至罩上衣服的上半身,在没有披肩时,也可以不破坏她的贞节,供画家或者雕刻家作坚实、健康的胸脯的模特儿。她的衣服,同漂亮的披肩和华丽的头巾一比,显得又旧又破。
——[俄]冈察洛夫:《奥勃洛摩夫》
她的面貌更加轮廓分明了,并且具有一种宁静的、柔和的、从容的神情。她脸上没有了先前在那里燃烧着的构成它的魅力的那种蓬勃的生气。这时她的脸和身体是时常看到的全部,而她的灵魂就完全看不见了。令人注目的不过是一个,强壮的、俊秀的、多产的女人罢了。旧日的热情这时很少在她脸上燃烧起来。只有像那一天她丈夫回家的时候,或在一个生病的孩子见好的时候,或在她和玛丽伯爵夫人谈到安德烈王爵的时候(她绝对不对她丈夫提到他,她以为她丈夫会嫉妒她怀念安德烈王爵),或偶尔发生了引起她唱歌的什么事的时候(她结婚以后就完全放弃了唱歌),才能有那种情形。当旧日的热情在她那美好的充分发展了的身体上燃烧起来的时候(这种时候是很少的),她就比往时更加动人。
——[俄]列夫·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
珂赛特体瘦面黄,她已经快满八岁了,看上去却还不像个六岁的孩子。两只大眼睛,深深地隐在一层阴影里,已经失去了光彩,这是由于经常哭泣的缘故。她嘴角的弧线显示着长时期的内心痛苦,教人想起那些待决的囚犯和自知无救的病人。她的手,正如她母亲猜想过的那样,已经“断送在冻疮里了”。当时炉里的火正照着她,使她身上的骨头显得格外突出,显得她瘦得令人心酸。由于她经常冷得发抖,她已经得了紧紧靠拢两个膝头的习惯。她所有的衣服只是一块破布,在夏季会教人见了可怜,冬天教人见了难受。她身上只有一件满了窟窿的布衣,绝无一寸毛织物。四处都露出她的肉,浑身都看得出德纳第婆娘打出来的青块和黑块。两条光腿,又红又细。锁骨的窝教人见了心痛。那孩子,从头到脚,她的态度,她的精神,说话的声音,语言的迟钝,望人的神气,见了人不说话,一举一动,都只表现和透露一种心情:恐惧。
——[法]维克多·雨果:《悲惨世界》
过了两分钟光景,一个身量不高,胸脯颇为丰满的年轻女人迈着矫健的步子走出牢门,很快地转过身子,在看守长身旁站住,里边穿着白上衣和白裙子,外边套一件灰色大衣。那个女人脚上穿着麻布袜子,袜子外面套着囚犯的棉鞋,头上扎着一块白头巾,分明故意让几绺卷曲的黑发从头巾里滑下来。那个女人整个脸上现出长期幽禁的人们脸上那种特别惨白的颜色,使人联到地窖里马铃薯的嫩。她那双短而且宽的手和她大衣的肥领口里露出来的丰满的白脖子都是这种颜色。在那张脸上,特别是由惨白无光的脸色衬托着,她的眼睛显得很黑,很亮,稍稍有点浮肿,可是非常有生气,其中一只眼睛略为带点斜睨的眼神。她把身子站得笔直,挺起丰满的胸脯。她走到长廊上,微微仰起头,照直瞧着看守长的眼睛,停住脚,准备着不管要求她做什么,她一律照办。
——[俄]列夫·托尔斯泰:《复活》
一个容貌清新如水的年轻姑娘在窗口显现出来,头上披着一条打摺的纱头布,使她显得非常纯洁。她的脖子和双肩,虽然裹在棕色的织物里,但由于睡眠中的翻动,一部分皮肤仍然透露出来。天真质朴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自然的表情,双眼宁静安详,正是天才画师拉斐尔早就在其杰作中传诸不朽的眼睛,同时也具有典型的处女的优雅和娴静。从睡眠中苏醒过来的面颊,洋溢着青春和生命,正和古旧而粗陋的、有着黑色栏杆的窗户构成鲜明的对照。像日间的花朵在清晨还未舒展因夜寒而蜷缩的花瓣那样,年轻姑娘还没有十分睡醒,她的蓝眼睛起先漫无目的地眺望邻近的屋顶和天空,然后按照习惯低下头来眺望阴暗的街道。
——[法]巴尔扎克:《猫打球商店》
人物介绍
他没有藏身之处,没有家庭,没有茅屋,没有躲避风雨的地方。夏天他到处睡觉;冬天,他异常巧妙地溜进人家的谷或牛羊圈里睡觉。他总不等到人家发觉他的踪迹就先已离开。他知道从哪些窟窿可以钻进这些房子;因为操纵木拐,两臂变得强壮惊人,他仅仅凭着手腕的力量就能爬到收藏干草的高阁子里;遇到他挨家讨饭讨得足够吃的时候,有时他会在那时接连呆四五天不下来。
他尽管生活在人群中,却跟林中野兽一样,一个人也不认识,一个人也不爱,在那些乡下人中间只引起他们一种冷酷的轻蔑和无可奈何的反感。大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挂钟”,因为他在根木棍当中摆来摆去,活像悬在木架中间的挂钟。
——[法]莫泊桑:《穷鬼》
他终于服役期满之后到了巴黎,尽管他的父母在失望之中多次央求他留在家里别走。因为他自己希望一种前程;他隐约窥见胜利是可以由于种种变故而来的,什么变故在他心上固然还是模模糊糊,不过他却准确地知道去制造和加工。
在军队里,他有过好些驻防地区性的成绩,好些不费事的幸运,并且竟在一种较高的社会之中有过冒险行动,他曾经诱惑过一个税局局长的女儿,她愿意抛弃一切跟着他走;他也诱惑过一个公证师的妻子,她由于被他遗弃以至于失望得预备投河。
他那些军队同伴议论到他,总说:“那是个滑头,那是个骗子,那是个知道取巧的规避责任的家伙”。在事实上,他自愿做一个滑头,做一个骗子,做一个规避责任的家伙。
他那天生的诺尔曼第人的本性,由于驻防期中的日常生活受到沾染,由于非洲的坏榜样,譬如劫掠行动,不法利益和嫌疑性的诈欺之类而得到扩大,同时军队里流行的荣誉观念,军人的自大行为,狭义的爱国感情,在上士们之间流传的伟人故事和职业上的虚荣心也都鞭策过它,所以它早变成了一种装着三层夹底的箱子,其中无所不包。
但是“向上爬”的欲望是那里面的主宰。
——莫泊桑:《俊友》
这个柔弱书生,因为长时期吃不饱饭而病病歪歪,再加上执拗地追求永恒的真理,就更弄得疲惫不堪。读书是他唯一的乐趣。当他自以为已经把两个矛盾的强有力的思想调和一致的时候,他那温柔的黑眼睛就会像孩子般幸福地微笑起来。在离开喀山十年之后,我在哈尔科夫城又遇见了他;当时他已经在开姆地方被流放五年,回来重新人大学读书了。我看他是整天抱着一堆矛盾思想过日子的;甚至他被肺结核病折磨得快要死了的时候,还在尽力设法调和尼采主义跟马克思主义哩。有一回他用又冷又粘的手指捏住我的手,嘴里咯着血,喉咙里打着呼噜说:
“要是矛盾得不到统一,就不能活啦!”
后来,他往大学里去上课的时候,竟死在电车里了。
——[苏俄]高尔基:《我的大学》
盖拉新的性情是严厉的;一本正经的,他喜欢什么事情都有秩序;连公鸡也不敢在他的跟前打架,否则,它们就该倒霉了!他马上捉住它们的腿,把它们当轮子一样在空中转它个十来回,然后朝各个方向抛出去。太太的院子里养得有鹅;可是鹅是出名的一种尊贵的、懂道理的家禽;盖拉新尊敬它们,他照料它们,他喂它们;他自己就像是一只很神气的雄鹅。
——[俄]屠格涅夫:《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