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华
安小安这几天很郁闷,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头老是垂着。以前,她上学经常和林小楠一起走,林小楠和她住同一个小区。
现在,她独来独往,见了林小楠,就抬起头,满天找星星,假装没看见她。
这都是因为林小楠说了一句话。
秋季运动会到了,体育委员忙着动员大家参加,安小安报了跳高和一百米短跑。
这两项,去年她夺得一个冠军和一个第三名。因此,今年,她不假思索地又报了这两项。谁知道,林小楠一看,笑起来:
“你现在还跳得起来吗?还跑得动吗?全世界哪有这么胖的跳高运动员和短跑运动员?”
旁边的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安小安当时恨不得自己是个巫婆,拿起一把扫帚骑着就上天了,飞到一个没人嫌她胖的地方。或者,自己念念咒语,把林小楠变成一只癞蛤蟆,让她尝尝被嘲笑的滋味。
体育委员说:“安小安,你可以报铅球。你那么胖,一定是个大力士。可惜没有举重项目,否则,你一定能拿冠军。”
同学们又大笑起来。
“我看她什么都不要报,干脆就给咱们班当拉拉队长好啦,她底气足,声音一定够大!”又是林小楠的尖嗓门儿。
安小安就是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决定再也不理林小楠的。
林小楠腰细细的,脖子长长的,会跳芭蕾舞,像只高傲的小天鹅,在人群中飞来飞去。
安小安想:臭美什么!我没发胖那会儿,比你还苗条呢!我跳的新疆舞,在全市小学生会演中都展示过呢。你跳的小天鹅呢?天鹅步走着走着就成鸭子步了!
虽然这么想很解气,但是坏情绪就像一只缠人的小狗,一直跟着她。
到了晚上,安小安郑重其事地向妈妈和爸爸宣布:“我要减肥!”
爸爸说:“你也不要刻意减肥。咱们家住九楼,你每天不要偷懒坐电梯,自己一层一层爬上来,只要坚持下去,你一定会变成一个苗条的小姑娘。”
妈妈还没听完就鼓掌:“好主意!好主意!”
第二天放学回家,电梯来了安小安也不上,非要爬楼梯。结果呢,一层还没爬完,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差点儿晕过去,只好又去坐电梯。
“今天中午吃得少,没劲儿爬,从明天再开始吧。”她想。
到了第二天,情况和第一天一模一样,刚到二楼,腿就不想动了。
“如果将这种减肥方法进行到底,到最后,肥是减了,可人也累死了。不行,得找个不费力气的法子。”安小安想。
不费力气的法子是有的,那就是:少吃饭,饿肚子。
晚饭安小安只吃了一点点,吃得比小猫还少。妈妈说:“怎么吃那么少,胃不舒服吗?妈妈可是特意为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啊。”
安小安看着诱人的糖醋排骨,暗地里咽了一口口水。为了不向糖醋排骨投降,她心里不停地喊着:排除万难,不怕牺牲,坚决把减肥进行到底!
爸爸说:“怎么?你要把自己的嘴约束得像眼药水瓶的瓶嘴那么大吗?可不能为了减肥饿肚子噢。”
安小安听了这话,差点儿跳起来,这个爸爸,怎么像别人肚子里的蛔虫,人家想什么,全逃不过他的眼睛。
“哪里啊,我是真的吃饱了,吃不下了。”安小安嘴里这么说,眼睛却不敢看爸爸。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假话,还假装打了个饱嗝。
不过,她的肚子可没有那么好哄。到了半夜,肚子叫得跟打鼓一样,拼命向她提抗议。安小安使劲儿闭上眼睛,想:“只要睡着了就不知道饿了。”可就是饿得难受睡不着,最后,她只好向饥饿举起白旗,投降了。
安小安偷偷摸摸地起了床,踮着脚跟溜到厨房,一口气喝了一瓶牛奶,吃了两个黄油面包和三根香肠——还好,爸爸和妈妈睡得正香呢,谁也没有发现她这只“大老鼠”。她一边美滋滋地吃着,一边在心里嘀咕:“有什么减肥的妙方,不用爬楼梯,也不用饿肚子,就能把这一身脂肪减掉呢?”
唉,俗话说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肥胖也和生病差不多,胖起来容易,想减掉可就难喽!安小安捏一捏自己胖胖的胳膊,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些脂肪啊,傻不傻啊?天天跟着我上课、下课,还要做作业,难道就不觉得烦吗?要知道,中国的小学生,可是世界上最忙的人啊,你们何苦跟着我受折磨呢?”
不过,古语是怎么说的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有南宋词人辛弃疾的一句词,安小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抄在笔记本上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也是类似的意思。
她记得头一天晚上,她在日记本上写道:“但愿明天我能突然发现减肥的独门秘笈,一夜之间就轻轻松松地减掉十斤!我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体型,哈哈,我比林小楠还要苗条。自从那次她奚落了我之后,我再也没去喊她一起上学。这一天,我早早地就去敲她家的门,林小楠开门一看,差点儿没认出我来,她使劲地擦眼睛,掐胳膊,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我又重新回到了校舞蹈队。我跳的新疆舞精彩极了!林小楠再也不敢小看我了,每天,她都早早地来喊我,一起去上学。”
果然有一天,安小安无意中找到了减肥的妙方,安小安的心愿要实现了。这一天她随手拿起一张报纸,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起来。这时候,一则减肥广告映入她的眼帘:“有一种减肥药,让你既不用受运动之累,也不用忍饥饿之苦,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舒舒服服地减肥——它,就是明星减肥茶。”
这广告语简直说到安小安的心坎上了。嘻!果然是“懒人有懒福”!看过之后,她高兴得手舞足蹈,赶紧把自己的小储蓄罐打碎了,那是一头可爱的花斑猪,要不是急着用钱,她才舍不得把它摔坏呢。
拿了钱,她就直奔报纸指定的商店,买了一包明星减肥茶。
减肥茶好难喝啊,比汤药的味道还苦。安小安捏着鼻子,嘟嘟囔囔地给自己打气:“我才不怕呢,打针我都不怕,还怕喝药吗?”但当安小安去打针的时候,这句话就换成了:“我才不怕呢,吃药我都不怕,还怕打针吗?”
她“咕咚咕咚”喝下了一大杯。每次喝完后,她都吃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奖励自己。有奶糖五颗、酸奶两瓶、面包一个、巧克力两块、雪饼四片、蛋黄派一个、草莓冰淇淋一杯、饮料一罐……“反正,报纸上都说过了,喝过减肥茶之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安小安想。
爸爸每天都问她:“一直坚持爬楼梯吗?”
安小安脸一红,撒了个小谎:“是的。”说完,就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喝减肥茶也能减肥,等我瘦下来,爸爸一定以为是爬楼梯减的。
一个月过去了,买的减肥茶喝完了。
安小安急不可耐地跑到街头人体秤上一称,我的妈呀!没减肥前是45公斤,怎么一减肥却减成47公斤了呢?是不是秤不准呢?她这个问题刚一问出口,那个管秤的老太太就不高兴了:“我这个秤,只会把人称轻,不会把人称重,你想想,现如今,谁不愿意自己瘦一点儿啊。要是我这秤把45公斤称成47公斤,那天底下的姑娘,谁还会来我这儿称啊?”
安小安不管那么多,她又另外找了两个秤。没错,47公斤就是47公斤!安小安伤心地哭了起来。
平日安小安回家总是眉飞色舞地和爸爸大聊特聊,这一天晚上,她安静地吃完晚饭,又安安静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闷头闷脑地做作业。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门外有动静,回头一看,发现门缝里塞进一张小纸条儿。
她好奇地跑过去,抽出来一看,上面写了一首打油诗:“小安最爱美,最近忙减肥。不愿饿肚皮,爬不动楼梯。喝了减肥茶,一点没效力。劝你别偷懒,运动莫忘记。”
这不是妈妈的笔迹,一定是爸爸写的。
原来自己玩的小把戏爸爸全知道啊。安小安脸上火辣辣的,好像刚刚吃过麻辣烫。
安小安跑去质问爸爸:“既然早知道真相了,为什么还假装不知道,也不提醒我一声?”
爸爸笑着摇摇头:“如果所有的人,靠别人的提醒而不犯错误了,那么,这个世界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失误、懊悔呢?所以啊,有些跤是必须要摔的,有些学费是必须要交的,只有自己亲身尝到了苦头,才能刻骨铭心,不吃一堑,怎会长一智呢?你说是不是?”
安小安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爸爸。不过,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如果你碰巧到安小安家住的楼上去,说不定你会发现,一个梳着马尾的小胖子,不坐电梯,而是一层一层地爬楼梯,一边爬,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数数儿:“一楼,二楼,三楼……”
她就是安小安。
一个手夹着烟,戴着大眼镜,皮肤和巧克力颜色一样的中年男子,站在九楼门前,等着一个小女孩气喘如牛、双腿酸软地上来,他会上前轻轻擦掉她额头的汗水,并对她跷起大拇指。
他就是安小安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