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辉光
自从有规定小学升初中时,“区三好生”和“市三好生”可以优先进入重点中学之后,学校便掀起了一股争“三好”的热潮。要知道,进入了一所重点中学,就等于一条腿迈进了大学门呀!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当“三好生”还有无价的荣誉。不上重点也需要荣誉,“三好生”听都好听些,到哪儿都给人好印象,都会受到尊重和器重。总之,没人不想当“三好生”。
可是,不是人人都能当“三好生”的,所以也就不会人人都去争取。有的学生明摆着没希望,所以也就根本不去争取,甚至连想也不想。通常争当“三好生”只是部分人的事,而且是一小部分人。也正因为评来评去总是那几个人,所以许多班级评“三好”时总是冷冷清清,掀不起高潮。
然而,周德洪老师的班上争“三好”的学生却特别多,每次都是全班动员、人人争取。这现象确实值得研究。究其因,主要是政策对头。周德洪老师不只是片面地看学习成绩,他说:“学习差点儿不要紧,表现突出照样有希望。”
这大大激发了大家的积极性,表现不像学习成绩可以看得见摸得着,也不像提高学习成绩那样难,只要愿意,人人都可以表现得好。而周德洪老师的这个班,同时也是六年级唯一的重点班。重点班学习成绩都比较好,所以能比的就只有“表现”了。
鉴于以往评“三好”过滥,每个班都能评上好几个,什么多了都不稀罕,因而从这学期开始,学校规定每个班只评一个。重点班的“三好生”无疑是“校三好生”,还可能是“区三好生”,甚至是“市三好生”。因而在周德洪老师的班上,在争“三好”的过程中就常常出现万马奔腾的局面,而且竞争十分激烈,经常成为全校师生注目的焦点。
在周德洪老师的班上,“三好生”的产生方式十分独特。他搞民主选举,让同学们一个个举手。但票数多的不一定当选,票数少的也不一定不当选,最后决定权在老师手里。他这种既透明又不透明的做法,遭到了学生的质疑,有学生就说选举是走过场,搞假民主,愚弄他们。
周德洪老师说:“懂什么叫民主集中制吗?全由你们去闹,那不乱套了?”
小家伙们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又要我们选举?”
周德洪老师说:“民主呀。”
“那为什么又是你说了算?”
“集中呀。”
小家伙们眨眨眼睛,糊涂了,他们弄不懂“民主”与“集中”之间的关系,两者好像互相打架。
由于有老师“集中”,所以,虽然在评“三好”时要经过大家举手,候选人却也无须拉拢选民,小家伙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他们不怕得罪人,班上出现不良现象不愁没人与之作斗争,这就体现出了“集中”的科学性与重要性。
同时好人好事也不断涌现:有车上让座的,有扶盲人过马路的,有拾金不昧的,有给孤寡老人送温暖的,还有劳动争干脏活累活的……每天《班务日志》的表扬栏都写得满满当当,批评栏则空空荡荡。
尽管如此,周德洪老师却仍然认为没有特别突出的,而“三好生”必须是特别突出的。还有不能作秀,作秀是假的。不能小小年纪便学会搞假的一套。评“三好生”需要自然的、真正可贵的东西。有这样的东西吗?他在观察着、寻找着。
小家伙们问:“怎样才是特别突出?”
周德洪老师说:“要感人肺腑。”
“怎样才是感人肺腑?”
“这说不出来,要有具体例子才能说明白。”
“举个例子。”
“说不出来怎么举例子?”
小家伙们不知道怎样才是感人肺腑,大概是救火、救落水儿童和与歹徒搏斗之类的壮举吧。可这样的事情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上不让干的呀!
唉!这“三好生”太难当了。
本年度“三好生”评选已举手“民主”过了,只等老师“集中”了。不知老师要“集中”谁。老师的葫芦里充满了神秘。
其实周德洪老师也不知评谁好,他觉得都差不多。
这天上午,张小没上学,也没请假。没上学又不请假,这在周德洪老师的班上是绝无仅有的,准是发生什么事了。下第一节课后,周德洪老师正要去张小家,只见张小来了。看见张小好好的,周德洪老师不禁来气了,他问张小:“为什么没上学,也不请假?”
张小难过地说:“黑子死了!”
“黑子是谁?”
“一条狗。”
“你养的狗?”
“我从不养狗,也不喜欢养狗。可黑子太可怜了,它是条流浪狗,毛都掉光了,瘦得皮包骨头,邋遢得不得了。它的左前腿被打断了,流着血,躺在路边,奄奄一息。它还小,能招惹谁?却被打成了那个样子。我经过的时候,它眼巴巴地望着我,那无助的目光叫人无法走开。”
“你便把它弄回家了,是吗?”
“是的,我已经养它半年多了。它伤好了,毛也长出来了,可脚跛了,走路一瘸一瘸的。它还是那么瘦,可能是小时候太苦了,吃什么也长不好。”
“你喂它什么?”
“鱼、肉……什么都喂。”
“是条什么狗?”
“就是一般的狗,别人都笑我养这么丑的宠物。我每天上学时,它都一瘸一瘸地要送我去学校。我叫它回去,它便回去,不叫也不咬,很乖。”
“怎么死的?”
“不知道,肯定是病了,它体质不好。我本想等到这个双休日送它去看病的,可今天早上它却死了。我后悔昨天没送它去看病,不知道它病得那么厉害。”
“它是什么时候病的?”
“昨天才发现它不吃东西,没精神,躺着不动。可一见我放学回来,它还是强打精神爬起来跟我玩。它跳起来扒在我腿上,呜呜叫着亲我。”
“确实可爱。”
“它死得很痛苦,挣扎了许久,最后不动了,闭上了眼睛,头歪到一边。可我一叫‘黑子黑子’,它还轻轻地摇尾巴……”
张小哽住了,说不下去了,泪水从眼睛里“哗哗”地流出来……
第二天,周德洪老师宣布了“集中”的结果,“班三好生”——张小!
全班哗然:“一条狗算什么,这算是‘感人肺腑’?”
周德洪老师说:“是的,这就是感人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