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斯诺(1905-1972),世界著名记者和作家,是中国人民的真挚朋友。民国27年(1928年)春天,23岁的斯诺怀着“寻找东方魅力”的好奇心,第一次从美国来到东方的巴黎——上海。他在接近鲁迅、宋庆龄等中国革命志士仁人时,惊喜地发现,“在红墙黄瓦、松山翠柏的北京城外,还有一个红旗下的中国”。他当时对红旗下的中国是那样的模糊和遥远,似乎是一个很神圣的谜。斯诺为了揭开这个谜底,他勇敢地去寻找那个太阳升起的地方。
通过宋庆龄的妥善安排,斯诺从北京乘火车奔赴西安后,再乘东北军张学良部队的军用卡车到了延安,于1936年7月9日下午到达陕北红区安塞县。当晚,斯诺与海德姆赶到白家坪,见到了周恩来副主席。第二天在白家坪,周恩来在红军指挥部的窑洞里正式会见了斯诺和海德姆,同他们畅谈了两天,并给斯诺安排了为期99天的苏区旅行计划。斯诺和海德姆告别了周恩来,随交通队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由安塞出发前往中共中央所在地保安(今陕西省志丹县)。在7月16日那天,毛泽东主席在他住的窑洞里正式会见了斯诺和海德姆。斯诺在保安完成十几天的采访后,又主动提出要到前线去采访考察,毛泽东主席知道他要到前线去非常高兴,亲自来为斯诺送行。斯诺和海德姆8月1日向毛主席辞行,去同心前线采访。
8月里的黄土高原,正是盛夏酷暑季节。斯诺、海德姆、黄华、傅金魁、李长林一行5人骑着战马,沿着一条古道,翻山越岭,从保安出发3天就到了吴起镇。他们在那里参观休息了3天,继续赶路。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贩运日用品的驼队和商贩。斯诺感到这些运输队不仅给寂静的山区增添了活力,而且把根据地和前线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他们行走十几天就赶到了陕甘宁省府所在地甘肃环县河连湾。他们在河连湾住了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在骑兵护卫队的护卫下经过一天多山路的奔波,至中午时分爬上甘肃与宁夏分界线的马家大山。翻过山巅,他们顺着缓坡赶到了汪家塬(西征红军在同心的营地)。斯诺一行越过山塬,看到山塬的西端有一个古烽燧,古烽燧上的红旗迎风招展。他们一马放到山塬的尽头墩墩梁,勒马俯视,一座雄伟的古城堡尽收眼底,眼前展现的是西方野战军总指挥部所在地豫旺堡(今同心县预旺镇)。
斯诺一行骑马兼步行走了两个多星期,终于在8月16日中午到达了豫旺堡。他们翻过城东面的折死沟,老远就看到城楼上红旗飘扬,城东门上高悬着“欢迎美国记者到红军前线来采访考察”的大红标语,城墙上响着“滴滴答答”的号声,彭德怀司令员率西方野战军总指挥部的首长,在军乐声中从东门迎了出来。斯诺一行下马迎了上去,与彭德怀司令员等人亲切握手,互相问候。欢迎仪式结束后,彭总安排斯诺和海德姆住在了总部。
西方野战军总指挥部设在豫旺堡西城墙下的城隍庙里。斯诺和海德姆被安排在东边的侧殿里。他们稍事休息后,总部和红一军团的首长及前来筹建回民自治政府的陕甘宁省委书记李富春为斯诺和海德姆接风洗尘。彭总热情洋溢地说:“中央多次打来电报说斯诺先生是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友好记者,海德姆大夫是来参加中国革命和我们一块儿战斗的,我们表示热烈欢迎。”两位“洋人”连声道谢,彭总接着说:“我们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是人民的军队,现在为着抗日救国而斗争,我们西征红军现都在豫旺堡、下马关一带休整,准备迎接二、四方面军的到来,你们到各连队都可以考察、采访,都可以向外报道。”斯诺高兴地说:“我非常感谢彭将军给我采访的自由。”饭后彭总让刘晓给斯诺安排了采访日程,斯诺看了感到安排的十分周到。
斯诺按照西征总部的日程安排,专门采访了彭德怀司令员。因为斯诺和彭德怀司令员同住一个院子里,彭总在紧张的军务工作中挤出时间,经常亲自陪同他和海德姆一起参加政治集合、访问部队、观看红军战士剧社的演出。
斯诺在采访中,彭德怀个人的革命经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谈吐举止里有一种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不转弯抹角的作风很使我喜欢,这是中国人中不可多得的品质。”彭德怀司令员戎马倥偬的战斗生涯,使斯诺对这位彭大将军更加钦佩和敬重,他认为彭德怀将军不仅是一个出色的军事家,而且是一个十分精明的政治家。他俩在一次交谈中,彭总笑着说道:“斯诺先生,我们准备举行一个全体军民大会,欢迎你们的到来,到那时你得演讲呀!”斯诺眼里闪现出激动的泪花,愉快地答应了。
在8月22日那天,西征红军总部、红一军团在豫旺堡的南原村,为斯诺、海德姆举行规模更大的军民联欢大会。斯诺在热烈的欢迎掌声中作了简短的热情洋溢的讲话。他高兴地说:“诸位英勇的同志们,在你们热烈的欢迎中,我万分激动和荣幸,在你们伟大的胜利中,二、四方面军很快同你们会合了,你们的前途是无限地开展着……”他讲演完,部队的演习结束后,斯诺和海德姆骑上红四师赠送的黑色骏马围绕表演场奔跑了几圈。看着他们矫健的骑姿,大伙都啧啧称赞说:“他们还真有本领,骑得真好啊!”热烈地为他们鼓掌以示敬佩。
斯诺下连队采访时,对红军开办的“列宁室”印象深刻。他说:“这里是一切社会和文化生活的中心……每所‘列宁室’照例都挂着战士自己画的马克思和列宁像。”一天下午,斯诺和马海德在刘晓的陪同下,来到一军团二师二团一个连队的“列宁室”,那里有一个60多人的小组,正在上政治课。战士们坐在自己带来的砖块上,讨论的题目是《抗日运动的发展》。在一位东北籍青年军人报告完之后,大家纷纷发言,政治辅导员只是有时插话总结一下,或发挥和补充其中的一个论点与新材料,或纠正发言人的某些说法。所谓上政治课实际上是延安“抗大”的教学方式的演化,即“官教兵、兵教官、兵教兵”。老师和学生都是他们自己,教科书则是红军战士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感受。当斯诺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向大家提出一些问题时,战士们都像小学生一样举手抢着回答。他们回答的内容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不可辩驳的事实,结论是一致的:红军是人民的军队,人民热爱红军,所以红军是不可战胜的。正如肖华给斯诺介绍“列宁室”时所说的:“它们的全部生活和活动,必须同战士的日常工作和发展联系起来;必须由战士自己去进行活动;必须简单和容易了解;必须把娱乐同关于军队当前任务的实际教育结合起来。”也正是从这种场合和这样的政治课教育中,斯诺看到了红军战士的“革命觉悟”,看清了“使他们为之战斗牺牲的简单的信条”,斯诺感慨道:“红军是中国唯一的一支从政治上来说是铁打的军队。”
一天清晨,斯诺和海德姆在豫旺堡城墙上散步。海德姆观察到斯诺从保安到豫旺堡的采访中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他对斯诺说:“你从陕北苏区到西征前线,耳闻目睹采访到共产党和红军的真实情况,报道出去是投向国民党种种谣言诽谤的一颗重型炸弹,对中国革命是一大贡献呀!”斯诺回答说:“你能和中国人民一起战斗不也是幸福吗?”海德姆情不自禁地告诉斯诺他决定将自己的名字改叫为马海德。斯诺听了赞不绝口。他们俩交谈着,不觉就来到了南城墙上,见一队号兵在练习吹号,他们的旁边还插着一面红旗,红旗被晨风轻轻吹拂,上面的五星时隐时现,旗杆矛头上的红缨随风摆动,旗套上“中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军”一行字耀眼醒目。这些号兵是军团部为各师团训练的号兵,他们都很年轻,脸上带着孩子的稚气,十分惹人喜欢。斯诺看到这是一个好镜头,便拍了一张集体吹号的照片。但他感到不满意,想了一下,对号兵教练说:“请你站到这里来,对着红旗吹号。”号兵教练是红一军团教导营的党总支书记谢立全,他长得很帅气,是经过长征的老战士。这时太阳从豫旺东塬畔缓缓升了起来,斯诺感到景色很好,边对焦距边说:“你看着红旗,心里想千军万马在你的号声中奔向抗日战场,挺起胸,把军号再举高一些。好,好,你吹冲锋号!”斯诺望着谢立全全神贯注的神态,仿佛在战场上吹号一样,他非常满意,赶快按下了快门,摄取下了《抗战之声》这张珍贵的照片。
斯诺在豫旺堡进行了两个星期的采访活动,正想要到第十五军团的临时宿营地下马关采访。有一天早晨,斯诺在西征司令部遇见几个刚开完会的干部,其中有一个生面孔人,他正在想这人是谁,彭德怀笑着走过来说:“他就是你一直想要见的著名‘赤匪’徐海东,他还要邀请你访问他的部队呢。”这时,徐海东面带笑容,嘴里露出了掉了两颗门牙的大窟窿,在场的人不由得笑了起来,斯诺走上前去与徐海东握手问好。徐海东见这位洋人和蔼可亲,便和美国洋人开了几句玩笑,之后他严肃地说:“欢迎你到我们红十五军团采访,我派人来接你。”斯诺想好不容易见到了这个“神秘人物”,一定要和他蹲上几天。8月26日,应徐海东军团长的邀请,斯诺从豫旺堡前往第十五军团采访。斯诺骑着红一军团第四师赠送的小黑马,走过像桌面一样平坦的土地,由于多年的战乱、旱灾和饥荒,土地已经变成了荒芜的开阔草原。在路上扑入斯诺视野的是一小群羚羊,它们以优美的姿态和惊人的速度奔跑着;沿途的居民几乎全是回民,分散的村落建筑具有摩尔人的风格,他们住的房子屋顶一律朝阳面倾斜着,宽敞的大门,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途中,他们遇到了徐海东派来的大约一个排的红军,这支骑着蒙古骏马的红军是专程来迎接他们的,并护送斯诺他们到达下马关城。他们进城时喇叭齐奏,像欢迎凯旋得胜的将军一样,气氛非常庄严。厚重的城墙上站着来看“洋鬼子”的老百姓。
斯诺和马海德等人在徐海东的陪同下吃过午饭,马海德要到红十五军团医院去看看。红十五军团医院设在城北不远的河沿上的一排窑洞里,比较隐蔽,不怕飞机轰炸。红十五军团卫生部部长钱信忠陪马海德到医院给伤病员治病。徐海东陪斯诺观看了下马关的街景。8月27日,斯诺和徐海东谈了整整一天。徐海东毫无保留地向斯诺叙述了红军第四军(红十五军团的前身)在湖北、河南、安徽地区即鄂豫皖根据地的惊人活动。在红十五军团斯诺了解到,还有两个回民教导团。这两个红军回民团组织起来不到半年,已经有百分之二十五的人参加了共产党。红军推行的民族政策深得回族群众的拥护。
8月28日,斯诺访问红军连队。8月29日,斯诺在徐海东陪同下,前往驻在红城水的红七十三师前线阵地参观采访。红城水与韦州城遥遥相望,那里驻扎着马鸿逵的部队。斯诺观看了前沿阵地和红军的防御工事,又找部分红军指战员和当地群众交谈,了解红军和人民群众的战斗生活情况。8月31日斯诺与徐海东一边行军一边交谈。徐海东恳切地对斯诺说:“给我们提供些如何改进的意见好吗?我们都是一些无知的农民,对外界的事物一无所知。”徐海东希望有更多的像斯诺一样的美国人能到中国亲眼看一看红军的生活、战斗和训练,并且有机会一起工作,希望斯诺能够再次来到中国,来到红军中间。斯诺和马海德在十五军团驻地的下马关地区只待了5天。
9月1日,红一军团和红十五军团一部开始从豫旺堡地区向西兰公路南移,一部向黄河西移,接援正在甘南北上的二、四方面军。斯诺恋恋不舍地跟随彭德怀司令员率领的西征红军总部向西南转移,9月4日,进驻吊堡子。斯诺还想看一看英勇的二、四方面军战士和闻名全中国的朱德总司令,回去后可以向世界报道红色中国的真实情况。但彭总告诉他:党中央几次打来电报,催他早点回保安,并告知他的妻子海伦·福斯特已经到了西安,正在等待时机进入陕北苏区,他再不能跟随红军前进了。于是,9月7日斯诺与彭德怀等人告别,同傅金魁、李长林一块离开了同心地区,取道甘肃环县河连湾于9月22日回到保安。
斯诺在同心地区近30天的采访考察,像深山探宝一样,获得了大量有关红军的珍贵资料,他在《西行漫记》中用了很大的篇幅描述了红军在同心一带的活动,记录了同心回汉群众与红军战士的鱼水之情,用耳闻目睹的事实耐心地解释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经济、军事,尤其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政策。是他把黄土山塬上的豫旺堡、下马关、同心城介绍给了世界人民,使这些千百年来不为人们所知的地名发出了璀璨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