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芨,也有人称“芨芨”,黄土山塬一种极常见的草。
每当残冬逝去,冰雪消融,那裸露的黄土山塬上,尤其是在沟沿边,山崖畔,壑圈里,古坟滩,一簇簇大小不一,高低不平的枯干席芨墩根下,一夜间却神话般冒出几枝嫩白略带粉红的新芽来,只需几天工夫,它们竟会冲刺般地伸出无数支坚挺有力的嫩箭。这芽儿慢慢地由黄变粉,由粉变绿,舒展开来,成为叶子,山里人叫它席芨胡。不久,从席芨胡中又直挺挺地冒出许多席芨杆儿来。
夏季到来,一丛丛的老根上,早已长满了高而韧的躯干。枝头的细梢上,还结满了细碎的穗状的淡色小花,狗尾巴似的摇曳在空中,远远望去,沟壑里隐约可见片片白帆,让人悠闲地领略到了大自然的恩惠。这时候的席芨,也是山里孩子的好玩物。当年我们在山里放牲口拾柴火时,常用席胡搓成麻鞭(鞭梢用麻),甩起来鞭花当空炸响,在沉寂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脆。带着家里的狗在席芨洼里堵兔子,有时一下会惊起三四只,狗在前面追,娃娃伙儿们撵在狗后面,边跑边吆喝。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耍的“席芨”活儿,还是蛮让人留恋的。
金秋送爽,硕果累累,是收获的季节。可从不结果的席芨草,并不因此悲哀,它有自己独特的奉献。嘣、嘣、嘣,随着拽拔发出有节奏的韵律,席芨草许多伙伴被连根拔起,然后被心灵手巧的庄户人编织成各式各样的农家用具。用席芨编的背篼,不但自家使,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卖钱。用席芨编的粮食囤子,小的装几百斤,大的能盛上千斤。又粗又高的炮杆席芨是盖房用作顶部苇笆的好材料,白净、缜密又结实,比川区蒲草苇子好多了。用温水浸泡后再用榔头捶过的席芨搓成的草绳,可以用来挽牛笼嘴、犁套绳和吊水绳,今年用了明年照样能使。用实心的铁杆席芨扎的扫帚,有弹性又耐用,直到现在农村城市都在使,颇受青睐。席芨在庄户人手里变着法儿供人使用,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它能抗风固沙,防止水土流失,对改变生态环境可谓功不可没。
席芨是须根草,即使拔了一茬又一茬,但只要不斩除它的根系,它就会原谅所有对它的伤害,并在贫瘠的土地上继续繁衍生息,蓬勃发展。它把一条条的毛根深深扎入土中,吸收着土地的乳汁,跟土地死死咬在一起,虽然杆与叶在风雨中摇来摆去,却不失立场。一场暴风雨袭来,地面被洪水撕开冲成条条壕沟,但有席芨丛的一坨却是完好的;在土地塌陷的沟崖边,常会发现有席芨墩的地方没有塌下去,它凭借发达的根系固守着属于自己的那块土地,似乎向世人昭示着“有土才有根,有根才有生命”这一真理。
寒冬降临,飞沙漫天。席芨草孤独地注视着苍凉、空旷而静默的黄土地。在呼啸的狂风中抖动着干枯的身体,艰难地挺立着,挺立着。有时,过路人或放羊娃为了取暖,放一把火“噼噼啪啪”把它烧掉,只剩下了那黑糊糊的席芨墩子。可等到冬去春来,它又会长得更茂盛。
就这样,席芨草周而复始,走过了多么漫长的岁月,从远古到今天。虽有岁岁枯荣,但它们始终恪守着一个坚定的信念——冬天过后是春天!
席芨草,你不与万物争春彩,却用顽强的生命力,滋生出一个又一个明媚的春天。你无论置身于何处,都无私、无怨,坦然微笑,用宝贵的生命为人类默默作出贡献。这高贵的品质,坦荡的胸怀,不正是生活在这一方土地上人们的美德之所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