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十万大山的外围,每逢夏末,雾气缭绕,经久不散,十丈之外,不能视物。远远望去群山连绵,雾气蒸腾,好不壮观,乃是天下奇景之一,更是天下险地之一。雾气之中时刻隐藏着的猛兽与毒虫,正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树林中隐约可以听见脚步声传来,飞鸟受到惊吓,扑棱棱,从一棵树上飞到另外一棵。八个劲装大汉,以前后左右各两人的队形,在雾气之中一边警惕着什么,一边缓缓地前行。
“大哥,你说这“一剑离尘”跑哪去了?”一个粗犷的声音自雾中传来,雾气和汗水掺杂着自他略显宽阔的脸上流下来,此地的湿热已经令他有些不耐。
“把你的嘴闭上!莫不是想害死大家!”这个人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声音之中的愤怒似乎马上就要遏制不住。
“不是传闻他身受重伤么,我们还怕什么”阔脸汉子语气之中对自家大哥的谨慎与胆小不以为然。
“潜龙榜上有名的人物,有哪个是易与之辈,就是只剩一口气也不是我们可以轻视的,否则就要付出性命的代价”那大哥说话之时愤怒的情绪已经化为了浓浓地警告之意。
阔脸汉子见自己大哥语气之中已经略带森严,他虽莽撞,也知道此刻不能再去触怒大哥了,只能收起心中的不耐,擦了擦汗水继续前进。
就在这些人前方不远处,一个人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耳朵时不时地抖动一下,似乎在倾听着什么。他的衣衫已经被雾气,抑或是汗水尽数打湿,上面有着大小不一的破洞,有些的破洞里面还隐隐有着血色。
这是陈离跑进这里的第三天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离刘家庄有多远,不知道刘老夫妇的遗体有没有人帮着安葬。
“乡亲都是古道热肠之人,一定不会视而不见的”陈离这样想着,就安下心来,但随即悲伤、愤怒的情绪就涌上心头。自从自己醒来,就一直照顾自己起居,还教自己识文断字的刘老夫妇就那样地被杀了,从脸上看,他们死前除了困惑和恐惧,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而杀了他们的那批人此刻正在这茫茫雾气中追杀着自己。
自从一个月之前醒来之后,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是陈离,其他事情半点也想不起来的他,就与刘老夫妇朝夕相处。对于他来说,这两个老人就是他最亲近的人。
然后,这群寻找离尘的人找上了门来,生命总是容易逝去的,他在世界上又变成了一个孤单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离尘,但杀人偿命的道理,他是懂的,而且他认为刘老夫妇的命,一条命两条命是不够偿还的。
当他在无意中用剑割开一个人的喉咙时,他知道虽然自己可能忘记了一些东西,但身体却记住了。漫长的追逐战,在刘家庄展开,而等他钻进这雾气之中时,已经说不好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猎人和猎物的位置不是永恒不变的。
“你说我是“一剑离尘”?”陈离早听见了这几人的脚步声,这时终于确定了对方的位置,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对方,而他面前正是那个阔脸汉子。
这八人也是老江湖了,但是在全神戒备之时,居然连对方已经靠近都无法发现,内心还是慌乱了一下。
陈离的长剑是杀人所得,没有剑鞘,剑峰已经不再光亮,剑身上也略有缺口,上面的血迹似乎是因为时间太长,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偶尔被湿气沾染,化成一个血滴,顺着剑身留下。他的全身都已经写满了疲惫与狼狈,但握着剑的右手还是异常稳定,双目之中不见丝毫波动,将面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阔脸汉子被气势所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待他回过神来,噔噔噔向后退了几步,才站定身子。
“说的就是你,又怎样?”他方才在队伍之中大放厥词,这时遇见正主,居然被对方吓住,内心十分地屈辱。他将刀拔出,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想为自己的失态找回面子。
只是现实远比想象残酷,陈离没有给他找回颜面的机会。事实上,将来他也不会有面子这种东西了,因为一个死人是没有面子的。
陈离的长剑几乎是贴着右侧的身体递了出去,是的,是递了出去,因为并不快,就像把什么东西递给了那人。阔脸汉子长刀才走到一半,但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向对方的剑尖撞了过去,他后退,左闪,但却还是向那把剑撞了过去,仿佛是自己急着送死一般。长剑穿过他的喉咙,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其他复杂的情绪,只剩下单纯地恐惧,恐惧伴随着他直到死亡。
另外几个人都刀刃在手,但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看着阔脸汉子的身体突然凝固在空气中,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你说的对,我是不是离尘,并不怎样。因为无论怎样,你都要死”陈离转过脸静静地看着另外七个人,仿佛是在看树林里的七棵树,七棵不会动的树。人是会动的,不会动的只有死人。
“离少侠,我们几人只是奉命寻找您的踪迹,绝无相害之意,您何必与我们这等武功微末之辈计较”那大哥见到自己同伴被一剑杀死,非但毫不生气,反而愈发恭敬起来。已经死去的人就不能算是人,更何况别人的命远没有自己的重要,而且别人的命已经没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但还是要死”陈离点了点头,露出十分赞同的神色,令那大哥不禁一喜,但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如下地狱。
七个人瞬间向后退了几步,这几步不仅仅是后退,还在几步之间变换了位置,七个人互相照顾,陈离攻击任何人,旁边的两人都来得及救援。
只是,这个来得及,却是他们自己的标准。那个大哥有一句话说得对“潜龙榜上没有易与之辈”
陈离的剑光从手中四散而出,只有一把剑,只有一招,却将七个人全部笼罩在内。这七个人不敢有任何动作,七个人都觉得这一剑会刺向自己。他们感觉的并没有错,这一剑刺向了七个人。凌厉的剑气从剑上蔓延而出,周围地雾气被瞬间清空,露出一大块空地,地上扎根不深的野草被成片地翻起。
没有人会舍弃自己去救别人,所以他们七个人只能各自抵挡这一剑,而他们没人能自己挡住这一剑。所以陈离不是让他们如下地狱,而是真的送他们下了地狱。
“好一个昙花剑法,江湖中都传言说,离尘剑动如昙花,昙花一剑君离尘,今日看来此言非虚啊。剑法如昙花乍现,人命在你的剑下也短如昙花”树林中的那个人在十息之前就到了,陈离也感觉到了他的存在。虽然还未谋面,但陈离已经嗅到了对方身上的危险和浓浓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