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油如豆。
江燕在床上翻了身,一下子清醒了。她清楚地听见,外面传来对话声。
屋外,马氏小心翼翼地道:“娘,您看是不是找人看看三『xiáojǐe』,她毕竟是江家送来的人,真要死了……”
刘氏听了儿媳的话,却冷着一副黄脸,淡淡的答道:“这『yātōu』片子还真把『zìjǐ』当成『shénmē』了不起的『xiáojǐe』了,我早听人说过,她就是个洗脚『yātōu』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又是生在二月,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江氏是大族,不好直接杀了她,这才将她丢给平城的远亲江家,偏偏后来江家的老『tàitài』和『fūrēn』接连都病了,这不摆明是她克了吗?所以急慌慌地送到咱们这乡下地方来!哼,我看她不但是灾星,更是个懒货,每次让她做点事就装死,臭『yātōu』!”
江燕听着这对话,突然一个机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这屋子基本上『méiyǒu』『shénmē』家具,只有一张四方的桌子,四条长木凳,还有一个放东西的柜子,最后就只剩下『zìjǐ』躺着的这个木架床。
这里是——她的脑子一下子懵了,外面的对话还在清晰地传进来。
“她在江家的『shíhòu』到底还有人伺候,哪里做过粗活,今天是不小心掉进冰窟窿才会病的,也不能全怪她……”现在天气冷,刘氏却让江燕一个孩子去冰上洗衣服,马氏心里不忍,语气越发的惶惑。
刘氏冷哼一声:“死人肚里还有一口热气,这一位千金『xiáojǐe』倒好,做一点点事,便是推三阻四,像牵着鬼上桃树一般,人家说的是啊,这就是赖驴子挨磨,不打不走,别人两步走的路,她要分作三步走。看她在那儿装病我就来气,再这样索性直接丢出去冻死最好!”说完面寒如霜地盯着马氏,“你当我不『zhīdào』,你可怜这贱人,你要是可怜她,那衣服你『zìjǐ』帮她去洗了!”
马氏忙接着道:“是,娘说的是,媳妇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刘氏气呼呼地起身,把门砰的一声甩上了。
『zhèshì』怎么回事?『zìjǐ』不是死了吗?怎么会躺在这里?江燕想要动一动,却浑身无力,仿佛骨头都散了架,她挣扎着想要看清楚这里的一切,就在这『shíhòu』,外面的人突然掀开帘子进来了。
很快,江燕落入一个人的怀抱,这人肩膀窄窄,胸脯柔软,身上还有股皂荚的香味。
“喝碗粥吧,发身汗来,病就会好了!”
热气扑面而来,江燕却仿佛见了鬼一样,神情诡异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如果她『méiyǒu』记错,眼前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农家女人,分明是当年她曾经寄居的农家的大儿媳妇马氏。可是,这怎么可能?『zìjǐ』明明是被毒酒赐死,可是一转眼,为『shénmē』会再见到二十三年前认识的人……
她十六岁嫁给赵拨真,八年后登上后位,随后在冷宫呆了整整十二年,死的『shíhòu』已经有三十六岁了,马氏却还是二十三年前的样子,简直是匪夷所思!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zìjǐ』的手,瘦瘦的,小小的,指尖泛着淡淡的月牙白。
这不是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的手,『zhèshì』一个小女孩的手!想到这里,江燕的眼睛里带了一丝隐隐的恐惧。
马氏担心地说:“怎么,身上还是冷吗?”
她的声音充满关切,听得出来,她是真心关心『zìjǐ』。
“应该找个大夫给你看一下,可是娘她……唉……”
江燕看着马氏手里的粥,不知是用『shénmē』米熬出来的,那股气味都怪怪的,可是不『zhīdào』为『shénmē』,她的眼眶,却慢慢地湿润了。
如果是梦,她希望这梦不要醒!因为她有一种,『zìjǐ』还活着的感觉!
江燕刚要说话,突然看见一个人快步从外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马氏原本一手捧着一碗粥,偷眼看见刘氏脸色,不由有些发抖。
“你在干『shénmē』!还不拿过来!”
马氏吓了一大跳,连忙放开江燕站起来,刚要把那碗放在桌上,因为太着急那碗便倾侧过来,有些汤汁淋淋漓漓的向外面泼,烫得手指十分疼痛,却忍着要往下放。
刘氏见她竟然敢偷偷给江燕送吃的,还把汤水溅出来,一股火起来,顺手将桌上那一碗粥捧起来,向马氏脸上一摔。只听得哐啷一声,淋得马氏一身的汤汁,她跳起来指着骂道:“小贱货,我说了谁都不许给她送吃的,老娘的话你听不见是不是,你要是不想在这『jiālǐ』呆了,马上滚出去,你老娘眼睛里揉不进砂子,容你在我面前活现世!”
可怜马氏被刘氏这一碗热粥烫得脸上顿时红肿起来,忍着泪,一声也不敢言语,只捻着衣角,轻轻拂拭,转而弯腰去拾那地下的碎瓷片。
刘氏和记忆中的『méiyǒu』丝毫改变,对人刻薄寡恩,不管是对待『zìjǐ』还是儿媳妇马氏,都是当牛马一样使唤,江燕盯着刘氏,下意识地刚要说话,马氏忙向她递了一个眼色,似乎叫她不必开口,开着口反替她添罪。
马氏是一个柔顺的儿媳妇,可是不管她怎么做,刘氏这个恶婆婆都不肯放过她,整日里挑三拣四就罢了,一看到马氏来帮江燕,就以为她故意跟『zìjǐ』对着干,更加倍地刻薄她们两个人。江燕咬牙,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氏。
刘氏下意识地看了江燕一眼,却看到她请冷冷的目光中带了一丝说不出的寒意,顿时心里一跳,劈头骂道:“你疯了不成,用『shénmē』眼神看着老娘!”
江燕已经来不及去思考『zìjǐ』为『shénmē』重新变回了十三岁的模样,她的心念一转,从脖子里摸了半天,果然摸到一块玉佩,心中一暖,『zhèshì』『zìjǐ』的亲娘从小挂在她脖子里的,江丞相将『zìjǐ』送到族亲江家,江家人将『zìjǐ』养到七岁,刚开始还找『yātōu』『māmā』伺候着,后来发现江丞相半点也『méiyǒu』要接她回京都的意思,又不『zhīdào』受了何人的挑唆,索性直接将『zìjǐ』丢到了乡下一户农家养着,每月给十两银子的生活费。到半年前,不『zhīdào』为『shénmē』突然连这生活费都不给了,刘氏舔着脸上门讨了三回,江家人却不予理会,刘氏因此越发憎恶『zìjǐ』,不仅拿她当成『yātōu』使唤,甚至千倍百倍的虐待她,更加不许她离开,常常背着人将她打得鲜血淋漓。
刘氏看着江燕的模样,皱眉骂道:“发『shénmē』呆,小贱人!”
这玉佩是亲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拼了命地到处藏着,一直都没敢让刘氏『zhīdào』。但今天……江燕抬头看着她,目光中有一丝清洌的冷光闪过,脸上竟然迅速出现了一丝讨好的笑容,“周婶,我在这里多亏了你照顾,又没『shénmē』可以谢谢你的,这个玉佩便送给你吧。”
如果她『méiyǒu』记错,这块成色普通的双鱼玉佩会在半个月后被刘氏发现偷走,而当年的她曾经去讨要过,却遭来一顿毒打。后来等她做了三皇子妃的『shíhòu』再派人回来寻找,这个村子却因为一场瘟疫,人在多年前就死了大半,连刘氏都已经死了,这玉佩也就再也没了消息。
刘氏没想到『zìjǐ』一直想找而这『yātōu』到处藏着的玉佩居然由江燕『zìjǐ』拿了出来,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冷哼一声,一把从她手上抢过玉佩,道:“这还差不多!”
马氏吃惊地看着江燕,像是半点都不认识她了,在她的印象中,江燕一直死死护着这个玉佩,从不肯让人拿走的,怎么会突然送给刘氏……
刘氏拿了玉佩,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冷哼一声,道:“算了,你在床上再躺一天吧,不过『míngtiān』你可得起来干活!”
江燕的笑容越发温顺:“当然了刘婶,我『míngtiān』就起来!”
刘氏惊诧于江燕的温顺,刚要再说两句,这『shíhòu』,一个高大的男子突然从外面走进来,进来看了这场景,像是习以为常,一脸恼怒地看了一眼马氏,似乎是厌烦的模样,勉强笑道:“娘,怎么又生气了,来,今天我在集市上买了块布料给你,穿起来就跟县城里的『fūrēn』一样的,快跟我去看看!”说着便带拖带扯,将刘氏催了出去。
刘氏一面走,一面回头望着马氏说道:“再让我看见你给她送吃的,仔细你的皮!”一路喃喃的骂着走了。
马氏见刘氏不在面前,才掩着面泪如雨下。
江燕看着马氏,微微摇了摇头,软弱的退让是『méiyǒu』用的,那块玉佩么,自然多的是法子再要回来!而对付刘氏这种无赖,一定要恶整到她被扒了三层皮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