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模考后的第三天,年级名次排好,出人意料,如花排在三,第一是姜宇,第二是四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生,倒一无悬念的由没来考试的程婉婷稳居,班主任找如花谈话,苦口婆心的勉励和教导不说也罢,如花敷衍着应承完了也就过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如花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来上课的老师或是质问或是鼓励,都做够功夫,数学老师甚至还来悉心的讲解错误的题,只是这过程中,如花一直表情呆滞。
一直挨到晚自习的补课结束,如花拽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奔出门去,刚好撞在挡在门口的人身上,没计较是谁的不对,如花头随意的道了歉就接着向前冲,却被后面的那人叫住,耐着性子如花停住脚步转头看去,是小小个子长相可爱的女孩,如花只觉得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那女孩却是很熟络的模样,甜甜的笑着走过来,用很得意的语气:
“你也没有哥哥说的那么厉害嘛。”
如花这才想起这女孩正是当日在办公楼道里撞到的那个低年级的孩子,也不算完全陌生,但现在如花满脑子都是想了一天的道歉拜访的礼貌规程,所以只看那女孩嘴巴在动,又是笑着的表情,只当是随便的招呼,耳朵里进了什么也不去想,“嗯嗯”的应了两声,又仓促的跑去了。女孩脸上笑意更甚,还带了几分不屑,在她眼里如花是自知惭愧,仓皇落跑。
“宁宁!你怎么还没回家?等我吗?”现在虽然天还亮着,但已经过了七点半,除毕业班外其它他年级均已放学。女孩回头,眼前是姜宇满脸疼爱的笑。
“宇哥哥,今儿我家请客,大伯大妈都去了,我妈怕你回家再过来菜都凉了,叫我来你班门上等着,我看了你们班的成绩表,恭喜你得第一,以后要一直保持哦。”女孩甜美的笑,故作严肃的可爱,末了还率真的加一句,“今天就算给你庆祝了。”
姜宇笑,“真小气,不要说这个了,让人听了笑话,总共就这么一次,还是占着人家发挥失常的好处,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姜宇说着,向着布告栏成绩表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担心的神情,还没多生感触,情绪就被女孩快乐的声音打撒,被女孩使劲拽着手臂,他好脾气的一面笑骂,一面斜身弓腰跟上她的脚步。
买了水果又买蛋糕,可如花总觉得诚意不够,终于再又挑了两样点心后发觉只剩些零碎小钱了,这才停手算完,赶火车那样赶到那栋破旧的小公寓下,却止住脚步迟疑起来,大小包提在手里,酹的手生痛,她却怕弄脏了袋子,不愿放在地下,又不敢冒失的跑上去,深呼吸许多次却仍觉得没有准备好,不断的在心里默念着腹稿,想“这句放在这里合适不合适,提前说吧,会不会显得太轻佻,不过在同性间没事吧,还会让人觉得活泼也说不定……”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假象了每种场景,却又怕疏忽,她折腾自己到天黑。
天色像是逐渐却不断滴在清水中的墨汁,渐渐暗沉、浓稠,夜风起了,这种温度,一会儿又该下雨了吧,终于如花像是下定决心,一跺脚,拐进那道黑漆漆的楼道,决然的神态犹如将士赴死。
站在门口,如花费力的抬着提着袋子的右手去解紧紧勒在左手手指手指上的袋子,结果好不容易取下来交换到右手的时候,应该套在手腕的手提口从两边落下,等如花反应过来弄错顺序时水果已经滚了满地,而且因为老旧的公寓楼的过道修的很窄,所以还有很多滚到了楼下。一面责备自己,一面心疼的捡滚了满地的水果,精心挑选的漂亮的可以当艺术品的水果,竟然在到了目的地后摔的面目全非,在门口放下完好的那一袋,如花下楼,才发现雨势已经倾盆,又看那些水果虽然没有变成果泥,但到处都沾了雨水、泥土和碰痕,还有些被挂掉了皮。总不能拿这些上去道歉吧,但就这样丢了又可惜,要不先放在哪里,等出来再取?会不会太没出息,而且婉婷她执意要送的话怎么办?正在纠结,忽然有一辆车转来,如花让在路边,却愕然发现这辆车就是总是停在学校门口的那辆宝马,抱着支离破碎的苹果,如花躲进阴影。
为什么要这样做,如花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脑中又不断回复起那些流言,那些有前因,有后果,有人证物证的,如花死死盯着那辆车,视它为活物,开口质问:“……真的是流言吗?”
车内似乎有争吵,即使在如此大的雨中,如花也能清楚的听到一个男人暴怒大的吼声,究竟发生了什么,程婉婷她真的在那里边吗?其实无需猜测的,已经很明显了,只是潜意识里不想承认,可是仔细的想,她是什么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有心理准备的,没有什么是空穴来风,到现在还要期待些什么吗?
如花,看到了,后退吧,还来得及,不能一错再错了。
她跑出那条小巷。
有心理准备,觉得没关系她是什么样的人,可还是会忍不住在意。
抱着那堆被摔的破碎的水果,如花如同抱着自己破碎的心脏。
母亲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心情,忽然舍得买给自己一直喜欢的那条玻璃窗里的碎花裙,还没来表达及高兴,就看她头也不回的离开,知道不妙的如花在姨娘的怀中撕心裂肺的哭喊,紧紧抱着怀里的破旧衣服不松手,她喊到无法出声,可还是不停张口,她想要她不肯回头的母亲知道,她不要新衣服,不要好看,不要这整个城市的繁华,只要她回来陪在她身边。
冰凉的雨水打在如花脸上,眼泪一样的流下,“哐当”一声,怀中的一只苹果从空隙落到地下,如花弓腰去捡,却散落了更多,身旁有没带伞的行人匆匆跑过,把惊奇的目光投向这个在雨中不断拾起水果又不断掉下的女孩,她却像是没有思维的机器,机械的重复卑微可怜的动作,仿佛又回到十多年前那个无力的女童的身躯里,只能自己同情自己,好可怜,好可怜。
夜雨中狂奔的人没注意到挡在路中的如花,她被撞得跌到在地,那人骂骂咧咧的跑远,好狼狈,如花抬手擦去脸上的雨水,然后呆住,这手早不是当年什么也抓不住的无力的女童的手,那些不堪回首的早就过去,她挺起脊背,在雨中,眼眸闪闪发亮:“她是什么样的人,和你没有关系,你无需在意,你此次去只是为了道歉,为不应该打人,为不应该私闯民宅,呐,磊落大方的走过去,在她面前道歉,做错的不是你,罪孽深重的不是你,该像小偷一样躲避像乞丐一样被人嫌弃的不是你,现在,如花,请摆正姿态,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为了以后也如此这样骄傲的活下去。”
这样做了决定,如花挺起腰背,如凯旋而归的将军,转身向着来路走去,渐渐加快了脚步,快走、小跑、狂奔、到公寓楼下时,那辆车还在那里,如花平复着呼吸,用雨水擦净脸上的泪痕,一步一步的靠近,忽然车门打开,里面的男人暴怒的喊了一声“滚”她本能的向后两步,让后她看到程婉婷被车里的男人粗暴的推下车,她跌在地下,小小的身躯被冰冷的地和冰冷的雨包裹,“砰”的一声车门毫不留情的关上,它经过如花的身边,溅了她一身泥浆,如花有看到车前的那个坑洼,却没有躲避,任由它溅脏自己,她身后宝马车绝尘而去,如花仿佛又看到母亲离开时毅然决然的背影,听着雨中那个被遗弃了的少女压低的啜泣声,看着这种无助和无力,如花想到自己,她好像终于了解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她,“同明相照,同类相求”为什么会吸引,因为是同类。
她感觉的没有错,她们一个世界的人。
“要吃苹果吗?”如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程婉婷抬头,看见满是泥点的裤子,湿透的衣服不断向下滴水,再往上,却看不清,她擦去眼睛上的雨水,视线还未清晰,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涌出,是谁呢?怎么也这样狼狈,好可怜啊。
如花抓住她不断擦拭着眼睛的手,把苹果塞进她手里,她说:
“吃吧,吃了就会觉得幸福。”
“如花……”
她听出她的声音,肯定地,没有惊异的,仿佛只是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平静的叫她“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