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互相欺骗也没什么,至少我们还是在一起的,对我而言,这就足够。
——
如花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僵在离那女人五公分的位置,越过那女人的肩头,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倔强的咬着嘴唇,眼眶里泪水打着转却不落下,被按在地上,双腿不断的踢着,按他的人却早有准备的坐在他身上,又抓住他拼命摆动的手,他的自救反抗终于无果,骑在他身上的女人不断的骂着难听的话,“龙生龙凤生凤,婊子的儿子除了小偷强盗就是流氓地痞,养你都不如狗记人情,自己祸害完别人还不够,还要留下种来继续祸……”
女人最后一个害字没有说出来,便倒下去,原先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尖叫着四散逃开,空出来的地上,一个努力爬起身的孩子,一个不断在地上呻吟的女人,一个双手持着蛋糕铲的年轻女孩。
女孩扶起孩子,温柔的笑着,问:
“你还记不记得我?”
孩子一张脏乎乎的小脸笑开:“你是想要偷我家东西的小偷姐姐。”
“你叫我……”女孩忽的哽咽住,左手紧紧捂在唇上,眼中笼上一层水雾。
小孩见她这幅模样,慌张摆手:“啊,你别生气啊,我不这样叫你了。”
“不是。”女孩流下泪来,“我喜欢你这样叫我,可以再叫一遍吗?”
“小偷……姐姐?你怎么哭了?”
“是吗?我哭了吗?我怎么会哭呢?”女孩笑着抹去眼里流下的泪,却不想是越抹越花,越抹越多。
孩子不懂,为什么这个救了自己的姐姐会哭的如此伤心,肯定是害怕吧,他想,因为他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哭的这样厉害,歇斯底里的,像是要流尽一辈子的泪水一样。看看身边打滚哀嚎的女人,孩子抱住年轻女孩,轻轻拍着她的肩说:“小偷姐姐你不要怕,我是男子汉,我会保护你。”
只消片刻,如花已不能声,只有眼泪不住的流着,源源不断,如不竭之水。
——
待如花回到店里已经是午夜后,小店前灯火通明,一个人影在门前来回踱步,虽说白日里气温较夏季并未有明显变化,但郊外的夜里还是会格外冷些,那身影有些单薄,如花张大嘴想让她进屋,嗓子却撕扯的一阵痛,是因为之前哭喊得太大声了吗?
想起之前,如花不禁露出笑容,那孩子,母亲生的那个孩子,他的表情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么的坚强,坚强的让人心疼,自己走过的路不能再叫他重走,他是一定要幸福的。
替母亲让他得到该得到的幸福,这是做姐姐的责任吧。
一面想,如花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店前的那人四处张望时看到她,然后便飞奔过来,抱住她,不断的呼喊她的名字,如花笑:“还没死呢。”
她的怀抱不坚实也不温暖,摇摇晃晃,却也带她回到家。
进到店里,婉婷累的还没缓过气,便着急地埋怨她:“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人会多担心吗?又不知去哪找你,不要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啊,不要让我觉得被丢下,不要——”
婉婷突然顿住,手紧捂着嘴,看着如花举起的手,那只手里提着袋五色的彩灯,可婉婷盯住的,却不是庆祝的喜庆物件,而是那袖口的一片干涸的红。
“这是怎么了?”指着如花袖口,她强制着语气平静下来。
“哦,这个啊。”如花微微笑着,轻松愉快,“我杀了人哦。”
婉婷向后两步退,然后紧紧盯住如花,那人仍是一副自在的模样,神情却有笑也掩饰不住的疲惫。
“婉婷,报警吧,我也很累了,活着这么辛苦,这么辛苦的活了这么久,整个人都慢慢变得奇怪,觉得什么都不需要,金钱、感情、自由、生命……
而且现在的你,没有我也可以。我已经变得没有任何的作用了,存在也变得没有意义,报警吧婉婷,虽然不会有报酬,但也许会被赞扬哦。”
如花疯疯癫癫的说着,婉婷却不理睬她,呆呆矗立片刻后,径直的熄了灯。眼前猛的一黑,如花有些不适应,好一会才借的月光依稀看清周围轮廓,大门、吧台、桌子、婉婷,她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她说:
“入花,我的伤口破裂开,不小心染到你的衣服了,是吗?”
如花笑:“怎么可能。”
“那么是我们发生口角,你无意伤到我。”
“我不会伤害你,而且,被很多人看到,你说的这些都是不可能。”
“那么,他们看到的是我,不是你。”
“开什么玩笑啊,你连我杀的是谁都不知道,那是我妈儿子的继母,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没有理由杀她的吧。”
“啊……那就让我之情不报,窝藏嫌犯,当成同谋一起死了算了啊。”
“……为什么啊。趋利避害不是人之常情吗?往有肉汤的地方爬这是草履虫都知道的吧!”
如花声音有些哽咽,婉婷听了,更是不可收拾的大哭起来,喊道:
“可是有些复杂的是不可避免的嘛,如花不是说过在我找到幸福之前,不是说过只要我有需要,你就不会离我而去的吗?那就做到啊,去哪里都好,你指出一条路,带我走下去啊,我的人生也很困难好不好,我也在努力啊,这些都是因为有如花你看着啊,我想成长到可以自己取得幸福的地步啊,不能总是依赖如花,耽误你大部分生命,我也想如花幸福啊,可是如果如花不在了的话,我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幸福还有什么意义,没人看见,没人在乎了不是吗?人为什么要活着啊,这么苦,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
“噗”一声笑打破寂静,“哈哈哈”如花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傻瓜吗你,竟然真的相信了唉,蠢死了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啊?”止住哽咽,婉婷还不明白状况。
“哎呀,就是说杀人什么的是骗你的啦,怎么可能会杀人嘛,都是你这两天心不在焉,我才想逗逗你的。”
“那血……”
“假的啦。”
“可是你都哭了啊。”
“我怎么会哭!”
“那你不是说,是你母亲孩子的继母。”
“很讨厌她,就顺口说了。”
“真的吗?”
“当然!”
“你发誓。”
如花表情严肃做发誓状,没想婉婷根本不会看清,信誓旦旦的说完,觉得眼前人总算可以安心安分一点,却不想她哭的更是惊天动地:
“如花,好讨厌你,明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信的,吓死我了啊……”
如花捂嘴笑,顺势擦去脸上泪痕,想,还好关了灯,要不然还待解释很久呢。
摸索着上了楼,向着婉婷喊:“今天走的腿脚酸痛,我要泡澡,会很久,你先睡吧。”
轻松愉快的语气,脚下却如负百斤重,好不容易瘫进浴缸,虚脱了一般,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够到开关,温冷的水迎头淋下,举起的手没来及收回,袖口上那干涸的红色印记晕出一大片红来,和着水砸在如花仰着的面孔上,感觉到胃里一阵痉挛,如花再也忍不住,俯头在浴缸外,剧烈的干呕着,好在这一天除了早上那一餐再未进食,要不真不知该有多难受。
浸在一盆泛红的水中,心理上很不舒服,但如花确实无力做多余的动作了,缓缓闭上眼,眼前又浮现那孩子的可爱笑容,无知又无辜,他坚实稚气的声音还环绕在耳边,他叫她“小偷姐姐”真是调皮捣蛋,和母亲说的一点错没有,力量那么小却什么大话都敢说。
想着那孩子说过要保护自己的话,如花唇角勾出淡淡的笑来,可这笑没维持很久便蹙起眉来,想起警察局里那姓谢的男人惶恐的表情,仿佛他才是捅了人做错事的人,他不住的给警察递烟,说这是家里面的私事,孩子也还没成年,回家后会严加管教类的谎话,这样的软弱无能,这样卑微低等,怎么可以培养你成为优秀的人,而且那女人……想起白日里那些污秽词语,如花好像看到那女人和记忆力小姨的模样重合,那一张小小的强忍泪水的脸又浮现眼前。
保护我吗?我也很期待有这样一个人,可是现在你还太小,所以在你还没有能力保护我的时候,就让我先来照顾你吧,如果他们不能使你健康快乐的成长,那么由我来担起,母亲没能做到的,我来完成。
半夜时被婉婷从浴缸中捞出来,如花无奈呢看着眼前那一双熟透的杏眼,表情柔和,暗暗告诉自己,“是你错了,无论她说什么,怎么发脾气,都一定要顺着她。”这样想着,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那人却只是沙哑着嗓音,问她冷不冷,强笑着调侃:
“怎么这么不小心,衣服也不脱,就这样睡着,沉下去怎么办,多危险。”
如花笑,抱住她,湿湿嗒嗒的,她说:“嗯,谢谢你来救我命。”
——
呐,婉婷,我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需要如此的小心翼翼了维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