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很多朋友,跑了很多地方,婉婷周末再回来时震惊的看着这个大变样的小店,货架上摆满了酒瓶饮料,散乱的摆着白色方桌,花哨的珠帘,还有一台大大旧旧的冰箱挡在厨房门口,趴在上面,婉婷向里边探着身子看,只见如花站在两个叠起的凳子上换灯泡,灰头土脸,她静静走开,挑了一张干净的凳子坐下,片刻如花从厨房出来,拿着一条脏乎乎的毛巾搽脸,看到婉婷,她得意的笑开:“怎么样,我厉害吧,稍微摆一摆就可以开张了。”
“开什么张,这鬼地方哪有人来。”
“住户慢慢的多了,我们应该先站稳脚跟,让他们生出家一般的亲切感。”
“亲切个屁,你我都上学,哪个来看。”
“嗯,我不上学了,来这里赚钱养你。”
“开什么玩笑……”
婉婷震惊,片刻后她平静下来,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就这样啊,看你花销越来越大,刚好我也不想上了,索性来赚钱养活你。”如花仍是玩笑的语气。
“你就不能认真些吗?”婉婷是真是有些生气了。
“那你是非要我说因为我逼死我妈,以后觉得学的再好也没人看到,所以自暴自弃的吗?”如花心情并不好,被这样逼问,也有些怒。
“啊”婉婷惊呼,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婉婷仍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询问:“阿姨……去世了?”
“嗯,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
“不想再读书了。”
“嗯,你执意的话,我来陪你。”
“不要,你要读书。”
“为什么?”
“这是你母亲希望的。”
“那阿姨肯定也是希望你可以读完大学的。”
“我已叫她失望太多次,她不会在意的。”
“如花……”
就这样,小店终于开张,开始的时候真的很冷清,如花兴致勃勃买来牛皮记账本,却发现两天都填不满一行,失望中索性拿来它写画,写一些闲时的趣事和回忆起的琐事,那些很细致美好的东西,闲的时候她想,日子不经意的过去了这么些,可人能记得的只有一点点,如果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辛苦经历过的美好的不美好的也都逝去,那人生最后还能剩下什么呢,这样想着,如花有了写日记的习惯,在原本打算做账本的牛皮本上。
可就像前文所说,人可以记得的事情那么少,所以如花多数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而无所事事的时间总是很慢,这时如花就想“还缺些什么呢?”想了半天,从店里看到店外,又从店外看到店里,这才发现竟然一直疏忽了最大的揽客手段——一块招牌,到这个时候,如花也不急了,关了半天门,跑去更远的郊区,买回来块大大的原木板,终日雕琢着,好几次弄破手,婉婷很不解,埋怨她闲的乱作,如花只是笑却不解释,默默的凿着,直到婉婷没了脾气,随她去。
渐渐的小店有了固定熟悉的客人,他们总是劝如花顺带的卖早晚的简易餐饭,如花笑,“要不要喂给你。”
时光如梭,转眼除夕,婉婷回来,看到小店挂起了招牌,是如花刻的那块原木板,一串长长的英文字母,婉婷拼了半天,才认出是redandblue,斑杂的油漆盖在上面,有奇异的美感,她问如花这是什么意思,如花说;
“如果你不记得,那它就只是字面的意思。”
婉婷以为如花在说笑,没再深究。她告诉如花明天的节可能不能赶过来了,因为在叔叔家吃过饭,可能连车都不会有。
她不是在商量,是在宣布。
她说:“即使不想,但面子上总是要顾到的,毕竟现在大了,该懂事了。”
她很不好意思,如花说没关系,然后她想,如果母亲没有死的话,有没有可能接她回家过年。
春节那天,有位熟客在店里坐到八点,如花说告诉她要打烊了。
她回答:“你也是一个人吗?”
那天晚上如花跟她回家。偌大的房子装修很华丽,却没有人气,她打开电视,里面一片红火,如花笑,“不是看到,真不相信是在过年。”
“嗯。”她答应,“像是在看别的世界的事一样。”
她做很丰盛的菜给如花,如花赞不绝口,一道道菜精致的像工艺品,从切片到摆盘到餐具,像是高档餐厅的招牌菜肴。
“好吃又好看,但比起婉婷来差点。”
“差?怎么可能,这是我专门报班学习的。”女人有些不服气。
“婉婷炒的菜有说不出来的香味,很家常,吃的时候感觉永远都吃不够,你的不是,一道菜吃多会觉得膩。”
“膩?我有叫你吃多吗?还真会说,再不好也比你好。”
“嗯嗯,这是真的,所以我都不做的,老赖给婉婷。”
“婉婷?是你店里那个长发的女孩不?”
“你见过她?”
“比见你还要早呢,如果不是因为和她说过话,我也不会这么老远的送你去医院了。”
“送我去医院?什么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当时你摔的跟死了似得,我纠结了好久,是送你去医院,还是找丧葬公司呢。”
“啊!婉婷有提过,原来是你啊,怎么一直都不说呢?”
“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事,举手之劳罢了。”
“还是要谢谢你。”如花起身敬酒,女子一仰而尽,斟满后又推向如花。
“是我要谢谢你啊,陪我过节。”如花喝罢再推回去。
“该说谢谢的还是我,谢谢你做这么好的菜给我。”
……
两人推搡说笑中,家里的红酒和如花从店里带来的啤酒都悉数空掉,那女子不尽兴,说要去买,说着进里屋拿大衣,如花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出来,进去才发现她已倒在床上睡着,帮她脱了衣服和鞋,洗净碗碟,打包垃圾,锁上门。
在回去店里的路上,如花看到远处的夜空中,有很多绚烂的烟火,以前过年时她会和婉婷一起放廉价的响炮和短暂的小花炮,那时婉婷说,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买大的,她们放,叫别人羡慕,现在,她们买的起了,可是婉婷又说人长大了,是应该懂事的了。
初一天色将晚的时候婉婷回来,如花有些惊奇,“现在还有车吗?”
婉婷有些不开心,嘟着嘴说:“我这样着急的赶回来,你问的第一句话却是还有车?”
如花哈哈笑着道歉,到给她热茶,问他在叔叔家过年过的怎样,,她支吾着说“就那样。”然后就急着转移话题,问如花有没有好好过年,如花说给她听时她又心不在焉,只是点着头“嗯嗯”的答应。
次日婉婷起了大早,做好早饭,看如花盛了一碗又一碗,自己却只是用筷子搅拌着,不往嘴里送。
如花吃饱后,静静的看着她微微笑着:
“有事的话就说吧,马上要开店了。”
她支支吾吾的解释说快要实习,多了许多要准备的事,住店里会很不方便,她打算住在叔叔家,婶娘叫她辅导妹妹功课,她问如花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寂寞,如花摇头说不会,现在店里生意好很多,每天从早忙到晚,没有时间寂寞,她告诉婉婷,要钱的话尽管说,她已经有了积蓄,婉婷说不用,她自己有办法的,也有叔叔照顾。
她有什么办法呢?如花好奇却不想问,她不想说是不想给自己负担吧,熬不下去的时候肯定会说的,死命的熬着,她不是那样的人。
婉婷离开了,如花的生活整个的空下来,这样的日子里,她和很多固定的常客熟络起来,这其中包括对街大房子里的女人,她有时会和男友来店里坐,那男人很精干的模样,看上去大女人很多,更多时候,她是一个人,在窗口的位置,点一盘干果,一壶红茶,就过完一天的大部分时间。
她问如花,怎么这么久都看不到你的婉婷,如花回答:“首先她不是我的,而且她要实习,这里太远,时间上来不及。”
“只有愿不愿意,没有什么是来不及的。”她这样说,然后又看向窗外,如花觉得,她是在说给自己听。
察觉到如花的寂寞后,香扬,嗯,那个女人,总是会专门来找如花聊天,如花开始是有些烦的,她觉得身边的喧嚣如果不是因为婉婷和生计的必要,那就只是单纯的噪音,比起无意义的噪音,她宁肯孤独着。
对香扬的改观是在一个她喝醉的夜里,明明喝啤酒都会醉的她,那天夜里却向如花要高度的鸡尾酒,如花骂咧把喝醉的她搬到床上,她开始哭着说胡话,颠倒又不清晰,可是如花却听懂,她想起婉婷,想起她深陷泥沼脱身不得的无助,那种无助是可以毁掉一个人的,好在现在她获得救赎,充满希望的抛开过去阻碍着她的一切,破旧的衣服、懦弱的性格、灰暗的记忆还有身边……没能进步的人。现在她是幸福的,但还有无数的人在不幸之中,如花为她幸福生活感到喜悦,但是也在怀念曾经弱小需要依靠离不开她的她。
看着床上睡梦中人流着泪的可怜人,如花帮她理好乱发,问,“香扬,你也会被什么人救赎吗?”这样想着,如花开始怜惜她。